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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七章 忘川彼岸-4 ...

  •   自瑶池出来,一切光华被抛在了身后,面前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却只能朝着那黑暗里去。玉衡明知天后远远跟着他,但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在进了莲华宫之后留了一扇门没有关。
      天后静静伫立在门前,望着庭内的满池莲花和池边那孤清的身影许久,于是什么劝诫的话也不想说了,她明白这花开得有多艰难,就让它开罢,即便将来败了,也算曾经美丽过。正欲离去,她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唤道:“玉衡,你师父瞒着你这么多年是用心良苦,他不曾亏欠你,别怨他。”
      玉衡莫名地笑了笑,宽袖下的拳头攥得铁紧,头也不回道:“天后娘娘好走,恕不远送。”
      天后无奈叹了声,转身时一挥素手,将那扇门缓缓合上。玉衡这才转身,看着密闭的门、空落落的院子,踉跄了几步眼看要跌进池里去。一阵轻风卷着莲香扑过来,稳稳托住了他的后背。待他定睛一看,风中是若荪半隐半现的脸庞。
      “星君,你没事吧?”若荪关切问道,小心翼翼查探他的脸色。
      玉衡摇摇头,牵着她一步步往殿里走去,笑着说:“我原来想去捉一只鹿来给你补血,不知不觉竟闯进瑶池去了。”
      若荪问:“你在瑶池遇见天后娘娘了?”
      玉衡想想,点头说:“算是吧。”
      “你们既已相认,何必如此生分。”
      “怎能相认?她是天后,我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若荪怔了怔,低声说:“可能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如同我这样。”
      玉衡当即握紧了若荪的手,信誓旦旦:“我不会让你承担这样的苦衷。这个孩子要堂堂正正地活,要给他我们都不曾得到的宠爱,和一个完整的家。”
      若荪觉得心在颤抖,那莫名的恐惧从何而来她也不知道,明明望着面前的玉衡,脑子里却总有另一个影子扰得她心神不宁。她恍惚垂眸,望着手心的金砂,戚然道:“可……天帝不会允许我们成亲。”
      “我们在纤云宫已经成亲了,本来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别担心,一切有我。”玉衡笑起来,眼底有不容置疑的决意。可若荪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望着水中的倒影,一个怡然自乐,一个羞愧难当。不忍再看,她闭上眼,嗫声道:“我想再等等……”
      “等什么?”
      “等我忘了他。”
      “我陪你等。”
      白莲在风中摇曳,碧绿的莲叶随波而动,好似欢快地跳起舞来。几条银色的鱼跃出水面,又一头扎下去,溅起小小的水花。莲华宫是这样的热闹,他竟从来不知道。

      天帝派人重建纤云宫,工程巨大颇费时日,若荪便暂且住在西殿,与沉锦相伴。时不时听见青宫里的仙姑们议论往事,都是关于梵心和恬墨。每回若荪都竖起耳朵仔细听,生怕错过了什么细枝末节。
      “从前他们老在这桥上约会,都不避讳。”
      “还记得那一回,一朵琼花落在恬墨肩头,梵心殿下拾起来别在他发髻上,别提多可笑了。”
      “只是谁能想到恬墨上仙竟然是天魔……”
      “梵心殿下真是痴情,竟这样追随他而去了。”
      仙姑们有时咯咯地笑着,有时唉声叹息。
      若荪倚在一株树后面,仰头望着开满枝头的繁花,风偶尔吹起她的头纱,她便伸手攥住,生怕被不远处的仙姑们看见了。她这样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偷听着恬墨与梵心的过往,扰得一颗心忐忑不安。恬墨的那些过去到底是分不清真假,连梵心都未必清楚,何况外人。
      仙姑们说说笑笑渐行渐远,若荪还躲在树后发愣。直到胖墩墩的玉郎驾着云到她面前大喊了几声,才把她的魂儿给喊回来。玉郎翻着白眼没好气地说:“我说,挺着大肚子不好好呆着,怎么在这里吹风?”
      若荪定了定神,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说:“他在里面呆着怪闷的,我便带着他出来透透气。”
      玉郎嘀咕道:“赶紧生出来就不闷了。”他着实想看一看这孩子长得像谁。当初他得知消息的时候,无异于尝了一个晴天霹雳,险些晕过去。怎么也不愿相信若荪竟然怀了玉衡的孩子,尽管恬墨是个魔、尽管他已经没了,但领仙玉郎坚信不疑,恬墨和若荪是天生一对。他就这样坚信不疑了两千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信念,简直可歌可泣。不过当事人不领情,一次次击破他的希望。到如今,他也只能祈祷着若荪糊涂了一场,记错了孩子的爹。
      若荪见他忽而皱眉忽而奸笑,便知他脑子里没好事,于是打断他问:“上神,你那位魔界的朋友可消息?”
      玉郎晃了晃脑袋,“他是我唯一的知己,却奔了魔界去,一别数万年,从不敢联络,若是被发现,我这官儿也当不得了。这回为了你我豁出去了,就是不知道他能否收到我的信。”
      若荪长长吐了口气,眼里的光华一点一点暗下去,“几个月了,若收到了早该回信。”
      “我的纸鹤出去了五只,四只都被梵心逮住烧了,剩下一只回来报信。她这是在警告我……”玉郎惋惜地摇摇头,“她已经不是昔日的梵心了。”
      若荪突然觉得心底一抽,手上的镯子又剧烈地颤了起来,开始发出微弱的紫光。她慌忙将手藏进袖中,道:“上神,我得回去了。”这样扔下一句话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领仙玉郎莫名其妙地望天,若荪自从怀孕之后,举止越来越古怪,动不动就消失,还频频在莲华宫留宿。他心头那个恨啊,却又真的恨不起谁来。

      强烈的阳光透过竹帘子的缝隙漏在榻上,一道明一道暗。若荪从昏迷中醒来,模模糊糊看见房中忙碌的身影,呻吟着问了一声:“我怎么了?”
      玉衡回头看了她一眼,手里拎着药壶往玉碗中滗出浓黑的药汁,一面说:“我又去找你师父要了几包药。如今胎儿越长越大,你无法掩饰体内的魔性,这些天不要再出门了,呆在这里很安全。”
      若荪吃力地支起身子,拧着眉头回想了许久,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回了莲华宫,之后便忘得一干二净。果然是魔性太深,也不知这孩子生下来会是什么样的祸害。若荪从玉衡手里接过药碗,瞥见他衣袖上的斑斑血迹,心头一惊,“我又吸了你的血?”
      玉衡淡淡一笑,眉间的那点金砂配着白玉般的面孔,温柔雅致,“无妨。”
      怎能无妨?他颈上、肩上、臂上都是累累的伤疤,若是普通的伤口,可以不治而愈,这却是魔性的伤害,长久消不去。若荪如鲠在喉,将苦苦的药汁一饮而尽,随后跳下了榻,往殿后冲去。玉衡来不及阻挡,便尾随她而去。
      后园里一片狼藉,只剩了几具被吸干了血的鹿的尸首。
      若荪僵住了,宛如浸在天河水中浑身冰凉。这些天惨死在她手里的鹿又何止这几只,玉衡都瞒着她。嗜血的魔性这样可怕,她越发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
      “若荪,别担心,我会处理。”
      “玉衡,我不想再这样。”若荪低下头,沉声道,“我受不了这样的痛苦,疯魔的时候完全迷失了自己,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记得。或许还会发生更可怕的事。这孩子是孽障,我不要他了。”
      玉衡轻轻“嘘”了声,用手捂住她的唇,“别这样说,孩子会听见。”
      “我真是傻,他是魔,怎么会有真心,不过一直在利用我罢了。我这样傻傻地为他生孩子,将天魔之子留在天界,后患无穷,仍然是被他利用……”若荪面无表情说着,突然扑进玉衡怀里哭了起来。
      玉衡没料到一向隐忍的若荪会这样直接地说出埋在心里的话,竟有些不知所措。他犹豫了一下,张开双臂抱紧了若荪,劝慰道:“孩子是无辜的,只要封印他的法力,谁也无法知道他是魔。恬墨已经死了,若荪,他死了。”若荪没有回答,压抑的抽泣声像一把锯子横在他颈上,令他痛得麻木起来,连灵力都使不出来,只紧紧抱住她。
      莲华宫外传来领仙玉郎欢喜的高呼声:“若荪!有消息了!他还活着!”
      若荪猛地扭转头,惊愕的面容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泪珠。只见玉郎跃过高墙飞了进来,在云团上骨碌碌滚了几下,爬起来掸掸衣袍,笑容满面道:“我的老友回信来说墨墨安好,过几天他还要去凡间游玩,这下你可放心了。”
      玉衡渐渐松开了双臂,忧郁地望了眼玉郎,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只是担忧地看着她。
      若荪脚下似生了根一般迈不开,难以置信瞪着空洞的双眼,喃喃问:“怎么可能?他还活着……”
      玉郎乐呵呵捋着胡须道:“是啊是啊,他还要去凡间游玩,不如我们去找找他?”
      若荪浑身无力瘫了下去,被玉衡及时搀住。玉衡焦急不已,对玉郎说:“她如今怎么能四处乱走,上神,若荪已经很累了,不要再刺激她。”
      “咦?你这孩子真是,我都是为若荪好,她心里惦着谁我会不知么?即使她的肚子是你的,心也是墨墨的!”玉郎把头一扬,趾高气昂地朝玉衡命令道,“准备一下,日落时分我带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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