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刃男主后我成了黑月光》十九观

23、白骨生花（六）

　　村子里一片寂静，今夜大事已毕，众人都心安，能睡个好觉，季朝举着火把走在路上，除了自己的脚步声，什么也听不见。

　　他眉头紧锁，眼睛望着远处树林模糊的轮廓，心中不住思索：

　　——曲和都青是夷水除鬼人，既然如此，那他之前的猜想就全盘作废，荀南雁没有收到什么除鬼的任务，也并不是为了除鬼来的吴家村。

　　——她为什么要留在村子里？

　　——还有第一天进村时，荀南雁走在林子里，曾经低头看着什么......

　　那时候季朝没有当回事儿，随口一问便忽略了，可是刚刚他在林子里与曲和对峙时，借着火把余光，看到了某个让他在意的东西。

　　那或许也是荀南雁曾经驻足观看的东西。

　　季朝拨开密叶，放低火把，终于找到了之前的地方。

　　枯枝乱丛中，有一株苍白花朵探出头来，火光照耀下显出坚硬质地，仔细一看，那些弯曲的花瓣竟然是由一截一截嶙峋的脊骨构成。

　　“就是这个......”

　　季朝曾经见过它。

　　大渊边沿，无尽深崖，长满了这样的东西。

　　白骨生花。

　　标志着，此非生人地界。

　　*

　　“他走的方向，是往林子里去了。”

　　曲和眺望季朝的身影，直到火把光点隐没在远处。

　　“看来之前在那儿露面是个好主意，想让他看的东西，他还是看到了的。”曲和回头看着同伴，面带笑意。

　　“荀南雁听出来咱们在说谎了，”他的同伴回以冷眼，“我告诉过你，既然确定了是北荒来的驭鬼人，就不要再现身了——咱们的任务已经了结，就应当回城里复命，现在可好，因为你的突发奇想，我还得陪你一块送死。”

　　“那个叫季朝的，就这么值得让你冒险？”

　　曲和面色无辜：“唉，阿青，我都说了兵分两路，你不用跟着出来的嘛。”

　　“呵呵，”都青右手横握剑柄，毫不留情地往对面男子头上一敲，“留你一个除了脑子一无是处的家伙在这儿，到时候收尸都没人给你收！”

　　这一敲是真下了狠手，疼得陈曲和龇牙咧嘴，哎呦哎呦地叫唤了半天，才缓过劲。

　　“嘶——你也不用太担心，”他抬起头，神色正经，“我们知道荀南雁的身份，荀南雁却不清楚我们的来路，她最开始没动手，就是顾忌这个。”

　　“辛涂、季朝、吴家村、荀南雁自己。这里面的东西太多了，她再聪明，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楚我们为何而来。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等我们自己暴露意图。在此之前，她是不会急着杀我们的。”

　　“还有时间。”曲和手指轻扣桌面，“季朝这个人，连老师都不知道，荀南雁却把他带在身边，况且进村的时候......总而言之，他实在是个特别人物。我一定要把他的来路搞明白，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带回城里去。”

　　陈都青挑眉：“五日？”

　　陈曲和摇头，他望向窗外，天空夜色深沉，黎明尚远。

　　“两日。”

　　*

　　“是大师哥哥，他怎么睡在这里？”

　　“不冷吗？”

　　季朝是被叽叽喳喳地小孩说话声吵醒的，他睁开眼，看到了春玉和几个面熟的村里孩童。

　　“他起来了！”

　　小孩子一齐发出欢呼。

　　“大师哥哥，你睡觉为什么不回家里呀？”春玉挤到季朝跟前问道。

　　季朝看看周围，这是林子边缘，他昨天走出来后也不想回去见到荀南雁，坐在树底下，想东想西，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现在衣服都被清晨的雾气打湿了。

　　“打会儿瞌睡，我等下就回去。”季朝回答。

　　“那——”春玉话还没说，就远远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季大师季大师！”

　　季朝和春玉一起抬头，正见吴大川一边喊着一边跑过来，临到跟前，气喘吁吁，扶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

　　“爹，你有什么事儿慢点说啊，大师哥哥又不会跑。”春玉像个小大人似的，帮自己父亲顺气，还不忘批评他。

　　“呵呵呵，”吴大川终于匀回了气，笑容讨好地望着季朝，“季大师，我们小满昨天还歇在那边小院里，我想了想，他一个小孩子家，帮不上您二位的忙，留着反而惹烦，干脆我还是带到别家住去，如何？”

　　这番说辞和第一天的比起来，可就是翻了个个儿。

　　季朝神色淡然，“村长，你对着我就不要说这些话了，昨天晚上我看着小满和你们一样着急，我懂你的意思，你想把他带走就带走，留在荀南雁跟前确实不大安全。”

　　“哎哎，”吴大川满脸愧色，“是我考虑不周，考虑不周——不过我人微言轻的，贸然和荀大师提起，恐怕不大好吧？”

　　这意思很明显，如果一个人去，他害怕。

　　季朝翻身起来，“走吧，一起。”

　　他也正有话想问荀南雁。

　　吴大川这才露出轻松神色，拉着女儿就跟上。

　　“季大师。”

　　“嗯？”

　　“您是个好心肠的人。”

　　季朝冲着背后一摆手，示意他别说这话。

　　吴大川牵着春玉快走两步，与季朝并肩而行，“我并非溜须拍马，全然出自真心，小满和我说，您平日里可照顾他了。”

　　季朝：“就两天功夫，谈什么照顾不照顾的。”

　　“那里哪里，我应当多谢您，”吴大川语气一转，叹了口气，“小满是个好孩子，家里人去的早，是咱们村子里的人一起带大的，从小就可怜，苦没少吃，却从没喊过，对谁都好，也听话。他学东西快得很，我想往后若是有机会进学堂，一准也能成才。”

　　“你是真想让他进学堂啊？”季朝想起上回吴大川也说过类似的话，“那你应该和新来的那两位说，我不懂这个。”

　　“害，我也就是便一提，我听说那个是讲究天分的，天分这玩意说不准，也许小满没这天分！”吴大川赶忙改口，“我看您身手不错，小满可以和您学这把子力气。”

　　季朝真听糊涂了，停下脚步，问吴大川：“你到底想说什么？小满才多大年纪，你让他和我学这个？”

　　吴大川堆起满脸讨好的笑容：“总要试试，您觉得成，就当收个徒弟，一起带回朔方去。”

　　原来是不想养小孩了。

　　季朝这回儿听懂了。

　　他想起小满一口一个大川叔，满脸孺慕之情的样子，不禁有点心情复杂。

　　但人和人之间本就是这样，吴大川与小满并非血亲，能够平日关爱也算仁至义尽。

　　只不过，小满可怜罢了。

　　“我带不走小满，小满也不会愿意和我走的，他很喜欢你，看你就好像是看他的父亲一样。”季朝再望向吴大川时，目光就不免带点索然。

　　眼见着吴大川脸色开始涨红，季朝又补上一句，“若是需要我照看的地方，我当然会照看他，这个你不用担心——到了。”

　　季朝推开栅栏。
　　*

　　第二天清晨，荀南雁在鸡鸣声中睁开眼。

　　油灯亮了一整晚，托展上只剩下浅浅一层油，荀南雁用手指将它掐灭，窗外阳光刺眼，让人心烦。

　　昨夜谈话结束后，荀南雁就径直回了小满家，小满已经睡着了，033大概也在他的房里，尽心尽责地照顾孩子。

　　季朝不知去向。

　　从昨夜开始持续的头痛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荀南雁面无表情地打开门。

　　门外，小满拿着木板和炭笔，坐在阳光底下，肩膀上蹲着033，听到她出门的声音，一人一鸟一起抬头看来。

　　然后小满畏缩地收回了目光。

　　“我以为你在写字，往常这个时候，你应该在村长家。”

　　荀南雁走到他身边，发现木板上是奇怪的图形，看上去是一个画得很粗糙的人，盘发，长眼睛，眼角有两条细线。

　　“大川叔家里有客人，我不能去打扰。”小满回答。

　　“是吗？”荀南雁不置可否，“或许中午就会有人来接你。”

　　经过昨晚的事后，村长一定会马不停蹄地把这个小孩带走，毕竟看上去，将小满放在她的身边是一件危险的事。

　　小满没有说话，手指紧张地摩挲炭笔，炭灰层层剥落，让整个手掌都变得黑乎乎的一团。

　　荀南雁弯腰，手指着画上人眼睛旁边的细线，“这是什么？”

　　“这是......何婶儿笑起来的样子，她笑得的时候，眼睛会皱在一起。”

　　何婶儿，荀南雁想起来，昨天小满就是这样称呼那个变成鬼的妇人。

　　“你很喜欢她？”

　　小满点点头，“何婶儿对我很好，以前，我两天住在村长家里，两天住在她的家里，早上她给大丫二丫煮鸡蛋，也给我煮鸡蛋，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会给我们讲故事......”

　　讲起这些事时，小满完全不像往常一样腼腆胆怯，他滔滔不绝，忘记了面前人是可怕的大师姐姐。他诉说着过去种种，在记忆里将美好的时光倒流，重新体验了一遍。

　　等他说完，荀南雁才开口：“可是你害怕了，即使是朝夕相处，对你很好的何婶儿，看到她变成鬼的样子，你也怕到发抖。”

　　“我没有！”小满大声喊道。

　　他紧紧攥着右手，因为太过用力，炭笔都被捏断了，小脸涨得通红，看上去马上就要博发出勃然的怒气。

　　不过下一秒，那张通红的脸上，就接二连三地滚落下硕大的眼泪。

　　“我没有，我没有害怕。”

　　他抽抽噎噎，在哭泣的间隙中说话。

　　“我只是难过，因为我知道，再也见不到她了，以后，不管去到哪里，都再也见不到她了！”

　　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小男孩仰着脸，双眼紧闭，泪水像河流一样倾泻。

　　他好像已经忍耐了很久，才终于等到了这个肆无忌惮哭泣的机会。

　　033飞到画板上，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小翅膀左右支拙，荀南雁只是默默注视着。

　　他哭起来可真大声啊。

　　这个声响让她头痛。

　　不过本来就很头痛了，再吵闹一点也没关系。

　　荀南雁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想着：如果季朝看到这一幕，大概又会以为她在欺负小孩子了。

　　哭声持续了两炷香的时间，才逐渐减弱，又从嚎啕大哭变回了小声抽泣，

　　从小满脸上淌下的眼泪鼻涕掉落在木板上，让碳灰构成的画面模糊不清。

　　他用袖子一点一点地擦去脏污，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大师姐姐，其实你不是个坏人。”

　　这话听起来就很稀奇了，稀奇得让荀南雁想笑，“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你看上去，也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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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为防剧透，过两章再公开答案并隆重颁奖( ` ▽` )】
【这几章写得怪怪的，会修改一下，事情不变，大概是调整顺序和叙述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