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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位置 ...

  •   尘先生没有立刻说话,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耳机里连呼吸声也听不到。滕错把手肘架上桌面,他知道尘先生在看他,但他没有看回去。

      最终尘先生叹了口气,语气中略带责备地说:“你出去留了九年学,一共也没和我打几个电话。我脑子里想象的还是一个小孩儿走进来的场景,刚才都差点没认出你。”

      滕错牵动嘴角,无声地笑了一下。

      尘先生惋惜地说:“小错,如果我们现在可以面对面,我会拥抱你。”

      滕错闻言抬起了眼,用非常诚恳的声音说:“我也会拥抱您的,尘先生。”

      “没关系,以后会有机会的,只是很可惜现在不行。”尘先生的声音依然带着笑意,他说:“我要离开逾方市了。”

      滕错问:“发生什么了吗?您要去哪儿?”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蓝蝶听到了他的问题,把脸转回来,对他皱起了眉。滕错接住她的目光,向后靠到了椅背上,手指毫无意义地绕着耳机线。

      耳机里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尘先生叫他:“小错。”

      滕错回应:“尘先生。”

      “你多年独自在外,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不守规矩。”尘先生缓慢地说:“我的行程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背靠背才是生存的法则,这一点你必须记住。”

      尘先生的声音里并没有怒气,咖啡厅里人声嘈杂,但滕错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他沉下去的语调。他给了滕错一段介于劝诫和警告之间的话,滕错很深地呼吸了一下,说:“对不起,尘先生,我记住了。”

      “没关系。”尘先生善解人意地原谅了他,然后解释说:“我要出国,去陪陪尘忠和尘良,归期不定。前些日子我手底下出现了叛徒,给警察提供了线索,导致蓝蝶在逾方市中心惯用的交易地点被突袭。逾方市的市场利大,但对我来说已经不再安全。小错,警察很擅长顺藤摸瓜,他们手里有关‘花园’的信息远比我们以为的要多,在这种情况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他精准地把控着说话的顺序和节奏,先是教训滕错不要多问,然后尽他所能地把情况告知,看起来一切都是在为滕错考虑。果然,滕错闭了闭眼,然后低下头,说:“我明白,尘先生,对不起。”

      尘先生对此很满意,对滕错说:“你才刚刚回来,有一些事要重新适应。”

      “嗯,”滕错依旧垂着眼,回答说,“我会的,尘先生。”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低头时脆弱的脖颈弯曲着,头发落下来稍微盖住了侧脸。所以没有人看到,在浓密乌黑的发丝遮挡出的空间里,那一双极其漂亮的眼收敛了所有的光,只剩下一种阴冷的不甘。

      “小错,”尘先生说,“让蓝蝶也来听电话吧。”

      滕错眨了下眼睛,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就什么情绪也没有了。他对着蓝蝶扬了扬下巴,蓝蝶点点头,戴上了另一只耳机。

      “尘先生,”蓝蝶看着手机屏幕,说,“我在。”

      尘先生的声音比刚才冷了一些,他很直接,说:“蓝蝶,我离开以后,逾方市的生意交给你负责。你早就已经出师,知道该怎么做。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我明白,尘先生。”蓝蝶的眼里闪着光,她说:“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尘先生没有对她的表态做出回应,继续说:“小错,你要长驻逾方市,住处我已经安排好了,蓝蝶会带你去的。你自己找了工作,我并不反对,但你要记住你的最终使命。”

      “好的,”滕错的语气很轻快,笑着说,“谢谢尘先生。”

      “你要收敛一些,”尘先生语重心长地说,“我允许你在外面清净了这些年,但这双手不可能永远那么干净。”

      滕错的笑僵在了嘴角,缓缓收了回去。

      “小错,”尘先生说,“所谓学有所成,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滕错颔首,说:“我知道。”

      尘先生说:“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衬衫的袖子被滕错放下来又挽上去,他用拇指和食指拈着袖口处的扣子,学着蓝蝶坚定的语调,说:“我会的,尘先生。”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但我需要专心。”

      “当然,”尘先生平静地说,“生意上的事你不懂,我也不会让你碰。我把你交给蓝蝶,你懂事一点儿。你在国外很快活,但现在要学着低调。”

      “所以,”滕错听上去有点咬牙切齿,“我现在是蓝蝶的下属了吗?”

      “并不是,”尘先生笑了,“你只向我汇报。蓝蝶会给你提供资源和保护,不要逞强,你需要这些。同时蓝蝶也需要你,小错,你们要相互帮衬。”

      滕错把蓝蝶的墨镜从桌上拿起来,重新架回自己鼻梁上,对蓝蝶十分挑衅地笑了一下。蓝蝶冷漠地回看过去,对电话里说:“我明白,您放心。”

      “好。”尘先生的声音很低,这代表他将要挂断电话。他最后说:“欢迎你回来,滕错。”

      ***
      蓝蝶点击挂断,滕错摘下耳机扔回桌上。有一个旅游团在外面嚷着“航班晚点”,试图进入咖啡厅,但因为空座不够而挤成一团。而此时店里不断有客人在混乱中离场,包括角落里的那位老者。

      几分钟后,半个咖啡厅都空了出来,外面旅游团的人立刻一拥而入。

      这群人拖家带口,吵得滕错面露厌恶,把脸扭向咖啡厅外。他看到那位老者正在排队出关,老者拄着一根黑色的手杖,背脊笔直,言行举止都绅士极了。他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负责检查护照的地勤人员被这样的气质俘获,向他微微弯腰问好。

      尘先生穿过闸机,然后很自然地回了一下头。滕错隔着墨镜,两个人飞快地碰了一下目光,滕错把墨镜拉下来露出双眼,看着尘先生混在人群里离开。

      滕错转脸看了一眼,蓝蝶的目光还没收回来。他把墨镜推上去,从口袋里摸出一部手机扔了过去。

      蓝蝶反应很快,但还是接得有点险,朝他不满地眯了眯眼。滕错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说:“酷姐,电话交换一下。”

      蓝蝶低头看了看,现在大多数人都用触屏手机了,但滕错的竟然是个黑色按键,还没有成年人的半个手掌大。蓝蝶一边把自己的号码输入进去拨通,一边说:“我以为你很奢侈。”

      “用这个电话卡不实名,”滕错说,“警察追踪不到。”

      这意味着蓝蝶也追踪不到,蓝蝶看了滕错一眼,说:“我才没空搭理你。”

      她把手机还回去,滕错稍微前倾身体去接,唇角勾出了好看的弧度。他的双眼藏在墨镜后面,露出来的下半张脸上带着一个微笑,他嘴唇的颜色并不鲜艳,但被过于浅的肤色衬得很娇嫩。

      蓝蝶挪开目光,站起身说:“走了。”

      两个人穿过机场大厅,经过便利超市的时候滕错忽然把行李包往地下一放,说:“等我一会儿。”

      这种突如其来的行为让蓝蝶心惊胆战,她想叫住滕错,但这人已经双手插兜地走进了旁边的超市。蓝蝶只好站在原地看着包儿,同时快速地扫视了一圈,没发现异常。

      几分钟后滕错从超市出来,嘴里多了根棒棒糖。

      他轻松地说:“走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人都已经拎起包走出去了,蓝蝶追了几步,说:“下次有事提前说。”

      “提前我也不知道,”滕错目不斜视地笑了笑,说,“我有瘾。”

      蓝蝶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

      滕错把糖短暂地从嘴里拿出来,笑着说:“放心,我不碰你们那玩意儿,没人比我更了解它。”他把糖抵在双唇间,放低了声音,呢喃般地说:“就是爱吃糖。”

      蓝蝶开来的是辆很普通的大众,滕错已经很久没坐过这样的车了。他叼着糖,把副驾驶的座椅往后放了放,调成一个舒服的角度,盯了一会儿窗户上深色的玻璃膜。

      “我用九年时间混了几个文凭,不过你可不一样。”他扯着皮筋把头发散下来,把头往后仰了仰,感叹地说:“尘先生很信任你,你现在是他的左右手。”

      车被平稳地开出去,蓝蝶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滕错曲起手指敲了敲车窗,说:“这配置,有点寒酸啊。”

      “我无所谓,”蓝蝶说,“能开就行。”

      “低调但防弹,”滕错问,“改装过了吧?”

      蓝蝶“嗯”了一声,滕错的棒棒糖还剩最后一点,被他整个儿咬碎了含在嘴里。汽车从收费站开过去之后蓝蝶接起了个电话,听着那边讲话,简短地答应了几声,说了句“等我来处理”就挂断了。

      蓝蝶放下手机,神情很严肃,说:“我要提速了。”

      “老大才刚走,”滕错叹了口气,用舌尖卷着碎糖块儿,问,“这就有事儿了?”

      蓝蝶沉默了两秒,说:“又有人给警察办了事。”

      滕错把嘴里的糖咬得嘎嘣响,问:“抓着了吗?”

      “刚抓到。”蓝蝶说。

      滕错问:“在哪儿?”

      蓝蝶抬头看了眼路标,说:“离这儿不远。”

      滕错抬起手捏了捏后颈,问:“安全吗?”

      蓝蝶的人这次格外仔细,她点点头,说:“安全。”

      滕错“哦”了一声,看了会儿窗外,说:“你先去处理这事儿,带我一起。”

      “带你一起?”蓝蝶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不碰生意上的事吗?”

      “相互帮衬啊,酷姐。”滕错没回头,他嘴里的糖完全化了,咽着最后的那点儿甜味,说:“正好离得近。”

      他的用词很客气,但语气并不是要和蓝蝶打商量的样子。滕错现在的位置很微妙,他先前在外国留了九年学,如今回来进入上游,不用管生意,但不代表他不可以过问。况且尘先生给的话确实是“相互帮衬”,蓝蝶本来也没打算事事都绕开滕错。

      她点点头,把车开上高速旁的辅路。逾方市南面临海,市里繁华糜烂,商业区醉生梦死,几个码头和旅游海滩聚集着产生大把钞票的生意。但这座城市的前身是个渔村,旧城区被握手楼和窄小的街巷占据,再往城市的外围去,郊外的平原直铺向乡村,根本没有发展起来。还没有被开发的野海包裹在偏僻的边缘,成为犯罪的绝佳地段。

      夏日的傍晚暑气丝毫不减,滕错打开车窗,带着咸味的湿润海风吹过来,他已经能够听到浪涛的声音。

      海滩上的礁石后面有几个很简陋的木屋,以前偶尔有渔民过来,轮不上出海的会在这里休息,现在真正打鱼的少了,屋子都基本荒废。蓝蝶和滕错从后面绕过去,滕错朝着大海的方向望了望,说:“地方不错。”

      蓝蝶走在他前面,说:“老地方了。”

      木屋都很老旧,其中一个门口有四个保镖,都穿着普通的t恤衫牛仔裤。四个人原本蹲成一圈,看到蓝蝶都站了起来。

      领头的那个说:“蓝姐,人在里面。”

      蓝蝶对他点了一下头,打开了门。没人问滕错是谁,但也没立刻让他跟进去,有保镖伸手拦了一下,看架势是要搜身。

      滕错连墨镜都没摘,懒洋洋地退开一步。他稍微仰起头,喉结动了动,滑动延伸出的曲线让几个保镖看直了眼。海风吹过来,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被风托起来,飘在他身侧,像是张网。

      蓝蝶发现人没跟上来,回身看见是被拦下了。她摇了摇头,几个手底下的人立刻就退开了。

      蓝蝶看了眼滕错,点点头,侧开身示意滕错进屋。

      能让蓝蝶这么信任和客气的全逾方市可能也找不到第二个了,保镖们不敢怠慢,更不敢提问,都往远站了站。滕错跟着蓝蝶往里去,才迈步就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

      屋子里光线不好,滕错摘了墨镜,抬头时看见房梁上吊了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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