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肿瘤》慕九夕

2、Part 2

　　“你说是程子时主动袭击的你？”公安局里，警官杜尔拿着笔，敲了敲本子，面无表情地问，“他为什么要袭击你？”
　　秦洲坐在杜尔对面，张了张口，神情复杂：“我不知道。”
　　“那我换个问题，”杜尔将笔塞进本子里，扣住，人往后倒在椅背上，看着秦洲，语气平静：“程子时为什么去找你？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说。”秦洲无奈呼了口气，抬起头，与杜尔四目相对，“事实上，我也很困惑，他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杜尔搭在扶手上的手顿住，盯着秦洲，不动声色：“你觉得他不会醒过来？”
　　“杜警官，”秦洲并未躲避他的视线，黑色的眼眸映着接待室的灯光，有些泛冷，“您不必抓这些言语漏洞，我是学生物的，有基本的医学常识。”
　　杜尔直起身子，手枕在笔记本上，朝秦洲笑：“听起来，你对我似乎有点儿敌意？”
　　“并没有。”秦洲声音平稳，心平气和地阐述，“我只是希望公安局对转盘山上的事故尽快调查出结果。”
　　“我们也希望。”杜尔收起本子，朝秦洲伸手，“谢谢你的配合。若有需要，我们还会再找你的。”
　　秦洲并未与他握手，只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接待室。
　　杜尔伸出的胳膊在半空中顿了顿，收回来，目光循着秦洲的背影，一直看他走出公安局大门，才冷了脸色，将手里的本子丢到长桌上，揉着眉头思索。

　　“杜队。”女警官周好从隔壁办公室走出来，拿着手机，同样是眉头紧锁，“医院那边查到了，程子时确实是自己走出的医院。从行踪轨迹上推测，他应该是昨天晚上两点左右醒过来的，两点十分走出病房。前台护士没注意，他自己直接走楼梯下的楼。医院附近的监控也看了，他是一路从医院走过去的，大概早上七点到达秦洲的住处。小陈找相关的人都问了一遍，说是程子时父母昨天晚上都不在，护工睡着了，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醒的，监护仪器也没有任何响动。值班护士早上五点半查房才发现人不见了，各处没找到，调了监控看到人出了医院，因为情况特殊，这才报的警。”
　　“医生怎么说？”杜尔手指扣在桌面上，慢慢敲了敲，“能问话吗？”
　　“人还没醒。”周好摇头，眉头越皱越紧，语气纳罕，“主治医生也很奇怪，说是从现有各项指标上来看，他不应该清醒才对。”
　　杜尔面色阴沉，语气不明：“这话，秦洲刚才也说过。”
　　周好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杜尔收起笔记本，示意她跟上。
　　周好跟在他身后，想了想，一边走，一边问道：“杜队还是怀疑秦洲？”
　　“不是怀疑，”杜尔停下脚步，回头纠正她，“是这件案子迷雾重重，能突破关口的，只有他跟季小叶，但季小叶对他明显有情感偏向，而他——对我们有保留，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对于上司的坚持，周好并未直接反驳，而是从事件逻辑性方面评判，冷静直言：“但从常理推测，转盘山这么大的事故，并不是秦洲一人能控制的。或者，我换句话说——”
　　周好停顿了一下，看着杜尔，神色平静：“这恐怕不是人力能及的。”
　　“周好，”杜尔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冷肃，“我们是警察，不能凭推测办案，更不该过多臆测。”
　　“杜队，我不是刚出来工作的小姑娘。”周好无奈地笑，解释道，“您的意思我明白。我只是想说，或许我们不该仅盯着秦洲，而是应该寻找别的突破口。”
　　杜尔敛目，似有似无的地嗯了一声，转回头继续往前走，丢下一句话：“再找找季小叶。”
　　……

　　出了公安局，秦洲在路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思绪杂乱，脑子里一会儿是夜里梦境中的场景，一会儿是程子时的眼神，最后定格在转盘山上捂着胸口挣扎着抢氧气的一张张脸。
　　他们不知道，那两个氧气瓶里，已经没有氧气了。
　　明明是新开封的氧气罐，却在几分钟之内骤然耗空……
　　秦洲站定脚步，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费力驱开脑海里惨烈的一幕，伸手拦下路边的出租车，示意司机去山河市人民医院。
　　医院里，原本清醒地找上门甚至还要攻击他的程子时已经重新躺回病床，面目憔悴，身上插着各种仪器，安静地闭着眼，仿佛从未醒过来。
　　程子时的父母彼此搀扶着靠在玻璃墙外，目光期盼地看着监护室里头的儿子，背影伛偻。
　　秦洲默默地站在监护室外看了眼，心底的疑惑与警惕未曾消散，反而越来越浓，转到医生办公室找到程子时的主治医生问情况。
　　主治医生姓文，是秦洲的同校师兄，此时也是一头雾水，尚未理出头绪，指着看片灯下的CT片子，跟秦洲摇头：“他这个情况太怪了，不应该清醒才对。早上周警官把人送回来的时候，医院就加急给他做了个全身检查，但各项检查数据都不支持他能清醒的结论。事实上。他现在也还在深度昏迷。要不是有监控，很难相信他清醒过。”
　　“他确实清醒过，”秦洲说到一半，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至少，正常活动未受限制。”
　　文医生并未听出不对，也没有敷衍什么，直白地跟同校小师弟坦言：“这个情况太匪夷所思了，得等周教授回来做个会诊才好出结果。”
　　周教授是国内声名卓著的脑科专家，程子时这种罕见的情况，普通医生无法确断，自然要等专家答疑解惑。
　　秦洲点点头，表示理解，刚准备告辞，却听文医生突然“咦”了一声。
　　胸片显示，程子时肺部有阴影，这是入院的时候没有的！
　　涉及到病人的具体情况，文医生并未向秦洲多透露，而是直接找到了程子时父母。
　　秦洲默默跟在后头，程子时的父母早已认识秦洲，听到主治医生说有情况要跟他们沟通，一心关注儿子的病情，也没想着要避开秦洲，还在走廊上便急急地问：“文医生，是小时能醒了吗？”
　　文医生张了张口，看着夫妇俩鬓间斑白的头发，压下了心头涌起的同情，尽量放平声音，用通俗易通的语言，言简意赅地解释：“病人胸片显示有阴影，初步怀疑是肿瘤，而且体积比较大，与两个月前的胸片相比，提示生长速度过快，需要尽快做活检。”
　　活检？
　　程子时的父亲率先反应过来，手掌用力撑着老伴，惨白着脸，迟疑地问：“是癌症吗？”
　　“要看进一步检查结果。”文医生的话并没有说死，留了个辗转的余地。
　　程子时母亲木然地看着文医生，嘴唇抖动着，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随后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一声惊呼响起，走廊上路过的医生护士见状忙上前，帮着一起将人抬到了隔壁病床上，本来就在神经科，知道情况也无须叫别人，大概做了检查，评估没什么大事儿，便留病人在床上休息了。
　　不大一会儿，程母便醒转过来，回过神，抱着老伴痛哭不止。
　　秦洲跟着将人送到病房，远远看着床边相抱而哭的老人，只觉得心底复杂不是滋味儿，索性转身，准备找文医生再问问情况，一回头，却撞见了呆站在门口的季小叶。

　　女孩子仍旧是一头短发，原本青春洋溢的脸上此刻确是憔悴万分，整个人瘦骨嶙峋的，仿佛缩小了一圈儿，让人看着没由来地心疼。
　　季小叶静静地看着他朝她走来，轻轻地笑：“秦洲，你看过死神来了吗？”
　　秦洲手指猛然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