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和小丫头》笔墨为锋

1、穿越

　　面前的妇人佝偻着背，脸上满是饱经风霜的沟壑，皱巴巴的皮里嵌着混浊却精明的眼睛，眨巴眨巴便淌下几滴泪来，很是可怜。

　　但也仅仅是看起来可怜。

　　“小河，不是妈逼你，你看你弟弟，他都二十三了都没结婚，和他同龄的隔壁王老三，孩子都打酱油了，媳妇肚子里还揣一个，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能不为你弟弟考虑。”

　　“为他考虑？”

　　柳河指着旁边坐着的男人，油腻腻的头发像是半个月没洗，脚上趿拉着拖鞋，露出尖长的指甲，不修边幅，却开着语音，和那头的小姑娘聊的欢快。

　　“哥哥好厉害，三杀了，最喜欢哥哥啦～”不知是不是变声器，总之嗓子捏起来，像是早起的公鸡，尖锐又刺耳。

　　柳河咬着牙，压下心头的反胃。

　　“哥哥～给人家一个蓝嘛～”
　　“家里的蓝你去拿吧，我去对面拿就行。”
　　“谢谢哥哥～最爱你了哥哥～”

　　柳河捂着嘴，下意识的干呕，又狠狠压了下去，中午只啃了一袋超市批发的面包，现在消化的差不多了，想吐也吐不出来什么。

　　“家宝，回屋里去，”柳母似乎看出了柳河的不满，忙催促着宝贝儿子回房间。

　　柳家宝，人如其名，家里的宝贝。

　　柳家宝白了柳母一眼，又看了看四周，想着自己娶媳妇玩游戏的钱都靠柳河给的生活费，只能把想发的火压了下去，不屑的送了姐姐一个白眼，自顾自的进了柳河的房间。

　　“那是我的房间！你凭什么进去！”柳河起身，大步朝前，猛的拉住柳家宝身子，将人往后一摔，拦在了房间门口。

　　这房子是公司给员工住的，一室一厅，虽然小但也是样样俱全，这里已经是她赖以生存的小窝了，怎么可能让柳家宝污染了。

　　哪知柳家宝坐久了，被这么一拉，重心不稳，倒头摔在了地上，手机在地板上清脆的响了一声，直接黑屏。

　　柳母尖叫一声，急忙跑过去搀：“家宝家宝，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哪里疼？妈带你去医院……”

　　柳家宝可不管柳母的担心，反而恼火的甩开了柳母的手，径直去捡宝贝手机，并尝试着开机。

　　手机是最新的苹果，不知道分了多少期买的，刚刚那一下摔的不轻，好不容易开了机，却发现屏幕泛蓝光，什么也没有了。

　　柳家宝直接破口大骂：“我C您M的柳河，有病啊！我他妈在打游戏，你把我手机摔了什么意思？我他妈找不到媳妇，咱老柳家绝后了，这罪你当的起吗！”

　　一口一句TMD，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不是一个妈生的一样，柳河心里暗暗想着，不过就她妈这个偏心的劲儿，摸不准她真的是捡来的。

　　柳家宝顺手将手机摔向了柳河，好巧不巧摔到了鼻子，柳河刺痛的捂住鼻子，再一看，已经流了鼻血，连着头脑也晕晕乎乎起来。

　　一室一厅的小房间里摆了一个全身镜，出门化妆打扮的时候多少用到，柳河抬眼望过去，镜子里的女人鼻子里满是血，甚至眼眶里也流了些。

　　再看看另一边的柳母，她正对着宝贝儿子嘘寒问暖，哪有心思关心她，至于所谓的弟弟，此时他的面上泛恨的看着她，一脸的不耐烦。

　　柳河笑了。

　　同样都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凭什么带把的就比不带把的金贵？怎么就能偏心成这样？

　　“妈，”柳河擦了擦鼻血，免得流进嘴巴里，脸上面无表情，冷漠的坐在沙发上，身上的血迹也不擦，就这样流着吧。

　　“还记得我小升初的时候吗？那时候柳家宝六岁，来年就要上小学。”

　　“提那事做什么？”柳母也不扮可怜了，小眼睛瞪的溜圆，一脸的尖酸刻薄样：“你看你把你弟弟打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快带他去医院！”

　　柳河没管，自顾自的回忆：“那年上小学，我成绩是第一，老师说我能上镇上最好的初中，我很高兴的回家，问你上学的事情，你说你把给我上学的钱送给了镇长，给柳家宝换一个去镇上念书的名额。”

　　“怎么了？不行吗？”柳母拉着柳家宝坐在了沙发上，堂而皇之理所当然：“你是姐姐，让给你弟弟上学怎么了？一个女人家，将来嫁人，管好家里的柴米油盐就行，认得那么多字没什么用处！”

　　柳河心里清楚，要不是义务教育强制要求上学，可能她根本没有踏入校园的机会，可能八九岁就学着工作，十五六岁就张罗着嫁人。

　　看着柳母不在意的样子，柳河并没有搭腔，头更昏沉了，遂趴在桌子上托着下巴，裂开嘴笑了。

　　那笑意混合着血迹，宛如地狱恶鬼。

　　“后来老师看不下去了，暗地里资助我上学，我在初中一日三餐吃的馒头，弟弟在小学，你不但每天送饭，还经常给他牛奶零食。”

　　“你说这个干什么？”柳母没了耐心，拍着桌子道：“今天你说什么也得嫁，不嫁就给你弟拿彩礼钱，我养你那么些年，指望你办点事你还办不好了！”

　　“养我？”柳河反问，只是头愈发昏沉，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了，身体渐渐发冷，就像在大海里沉浮，上上下下，找不到一个着力点。

　　“从上高中开始，你和爸就没管过我，我生活费是勤工俭学赚来的，我学费是奖学减免的，甚至到了大学，也是我以前的老师资助的第一年学费，你TM拿什么养的我！”

　　柳河说的是事实，即使胡搅蛮缠如柳母一般也没法说辞，只不过她不觉得自己错了，反而将桌子拍的更加用力。

　　“再怎么说，你都是我生下来，我养大的，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这彩礼，你拿不出来，就听我话回去嫁人。”

　　“嫁给谁？六十岁的大爷？”柳河冷哼，半分情面都不留：“好听点是嫁人，难听点，你难道不知道买卖人口是犯法的吗？”

　　柳母振振有词：“他有什么不好？家里没儿没女，死了家产都是你的，你嫁过去等几年他归了西，好日子还不是你的，我能享你福吗？”

　　“确实，”柳河默默点头：“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见柳河像是被说服力，柳母更加语重心长：“所以说，你就听话嫁过去，到时候你弟娶了媳妇，有了儿子，也能帮衬你一二。”

　　柳河将血咽进了肚子里，冷笑道：“这么好，不如妈你嫁过去，到时候老头死了，你霸占了家产，正好供你宝贝儿子挥霍。”

　　“你****……”柳母一瞬间破口大骂。

　　柳河到死也没想到，死前最后听到的话竟然是亲生母亲的辱骂。

　　不过还好，她这些年省吃俭用，心知母子两人的吸血程度，所以财产早早做了公证，就算死了，所有的钱财也不会留给她们半分。

　　她这一生过的挺失败的，不过也算是跌宕起伏，除了生她的妈，还有蛀虫一般的亲弟之外，以及常年不见人的父亲之外，遇见的人都很不错。

　　小学的老师，到了高中也一直资助她，相处融洽的同事，知道她家的情况，总是照顾她开导她，还有不错的老板，虽然老板总让她加班，可加班费给了三倍，然后没事做做慈善，孤儿院的小孩子还知道她的名字。

　　算起来又好像不那么失败。

　　柳河这般想着，确实也不能因为一两个蛀虫就去否认自己的人生，她的人生不那么失败，反而像从泥潭出来的莲花一般绚烂。

　　只是如今，生命到头了而已。

　　模糊之间，柳河像是看见了她妈和柳家宝的未来，她死后，柳家宝两人没有得到任何遗产，对法院的判决不服，拉着她的尸体在检察院附近哭丧。

　　后因为扰乱公安执勤进了局子，她的事情被同事知道了，发到了网上，很多人声讨，她的尸体也是老师代为安葬，因为进了局子，柳家宝在村子里算是不正当的人，村里也就更没人愿意说亲了。

　　她的死，对外说是常年营养不良，摔了一下没站起来，算意外，但是村里人都知道娘俩对她的压榨，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柳家宝谋杀了她的亲姐姐，这下更是，连别的村子也听到了风声，更没有给他说亲的。

　　柳母只能忍气吞声，攒了几年钱，柳家宝也算三十了，没个正经工作，游手好闲，还没娶上媳妇，柳母不知从哪里来的念头，最后给柳家宝买了个女人回来。

　　巧了，碰上严打人口买卖的警察叔叔，这下直接进局子，又蹲了几个月，出来后柳母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家里没个赚钱的人，柳家宝连饭也吃不起，更别提给自己老娘看病了。

　　三十岁的人，一米八的个子，干点苦力也不至于饿死自己，偏偏不学好，去偷去抢，上五楼入室盗窃，被主人家当场发现，爬窗逃跑的时候脚一滑，摔下来当场没了。

　　身体本就日益垮掉的柳母知道这消息，气出脑溢血，跟着柳家宝脚前脚后的去了，至于他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

　　柳河迷糊之间，倒也没那么出气，就像是看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生，她们自己自作自受罢了。

　　不过说真的，如果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她肯定不会再委屈自己，肯定……肯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耳边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

　　“小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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