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情之遐迩》宴夭

2、贰

　　项国公府虽在宁乐郡主项玥同北凉和亲后逐渐式微直到近年才有所转圜，但府内砌墙的砖、房梁上的瓦、院里的树木花草都看得出来不是凡品。瘦死的骆驼果然是比马要大的。
　　谷梁晴已经在正厅候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还不见府里的几个主子。下人们端来许多精巧的点心都是沈拂柳不曾见过的，小丫头倒是吃得开心。
　　“你便是宁乐的女儿吗。”
　　只见来人雍容华贵，年岁不大却身着深色，仅眉眼处有几丝细小皱纹，整体保养的很好，可以看出早些年也是艳绝邺京的大美人。
　　谷梁晴一下子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小女晴儿见过大舅母。”说完又朝白淑身后的钱氏和杜氏作了个揖。
　　“拂柳见过大夫人。”沈拂柳奶声奶气地朝几位夫人作揖。
　　“哟，这小不点也是宁乐妹妹的种啊。”钱氏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眼前两个小姑娘，捏着手帕捂嘴笑，“怎吃得满嘴渣滓。”
　　沈拂柳闻言用衣袖抹了抹自己的嘴巴，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到谷梁晴身后。
　　杜氏见此情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倒是挺乐意她们回来的，她本因为是家道中落的商家女身份低，在府内不受待见，老被钱氏挤兑，现在这两个人回来她可有好戏看了。
　　白淑扫了杜氏一眼，淡淡开口：“我见你们姐妹俩倒是不像，你同你母亲的五官可谓是长得极像……这小丫头难道是更像父亲吗？”
　　谷梁晴笑道：“大舅母说笑了。拂柳是玉容嬷嬷的女儿，玉容嬷嬷您当是知道的。”
　　白淑点点头。
　　谷梁晴继续说：“当年父亲和母亲过世后，玉容嬷嬷就一直带着我，直到前一阵子玉容嬷嬷……也走了，我一女子带着拂柳难以谋生，故才来叨扰各位舅父舅母。”
　　钱氏朝着杜氏道：“我说什么了？还真是来打秋风的！”
　　杜氏看看案上不做声的白淑，一时间摸不准场上的情形，心里有些恼怒钱氏的唇枪舌剑，她说这两个野丫头老拉上她做什么！
　　“钱氏，有些话不要让我说第二次。”白淑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抿了一口，“晴儿既叫我一声舅母，我便是你长辈不能不管你。玉容也算对项国公府有恩，拂柳姑娘是她的遗孤，我们应当照拂。”
　　“其他的事先不谈，”白淑用眼神示意遇芳，“去把给两位姑娘准备的见面礼端上来。”
　　杜氏没想到白淑真的会把这套蓝宝石头面送给谷梁晴，当时她的女儿求了这个大伯母很久她都没有松口。想到这，杜允娇有些恼。
　　谷梁晴也没想到白淑会给自己这么贵重的见面礼，心理不禁有些纳闷，玉容姨不是说白氏和母亲向来不合吗？
　　她手头本就不宽裕，再多加推辞就假了。于是谷梁晴笑嘻嘻地收下了这份见面礼。这也让一旁的钱氏和杜氏更加看不起这个“不速之客”。
　　钱氏瞥了一眼身边的杜氏，唇角勾了勾，从手腕上摸下一条种水极好的翡翠手镯，朝谷梁晴道：“晴儿既唤我一声舅母，这玉镯养人，二舅母希望它能保你平平安安。”虽然钱菱不喜欢谷梁晴，但表面工夫也是要做的，虽是一条好镯子，但她已经佩戴多年，在邺京风俗里送这样的礼物给初次见面的小辈是极没有礼数的。但是呢……她瞄了瞄身边窘迫的杜允娇，能同时膈应几个人，她损失一条手镯也没什么。
　　谷梁晴自是不在意这些虚的，她瞧得出来这条镯子能卖好些个钱。
　　杜氏最后摘下耳朵上的金耳环咬牙陪笑送了出去。此举又招来钱氏嘲笑的眼神。
　　谷梁晴不得不说，宅院里的唇枪舌战实在不适合她，几人在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个时辰，主要是以钱氏为主说着张家长李家短，杜氏捧场为辅。反观白氏，一直在把玩着手里的佛珠，话极少，只有钱氏嘴巴没个把门时才出声喝止。谷梁晴有种莫名的预感，要不是自己在这，她怕早已经找个由头离开了。
　　终于等到下人来报，国公府几位爷回来了。
　　项赟刚踏进门就听管家项天龙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且在正厅等几位爷回来开席呢。”
　　“走吧，”项赟点点头，然后想到什么似的转头警告两个弟弟，“老二老三，等会儿且管好你们的夫人，切莫乱说话！”
　　近两年项赟在朝堂如鱼得水，老国公爷就辞官远离朝堂独自到三清山过起了田野生活，自此不问世事。项赟袭爵，项骏和项驰在官场中品级不高，要想往上爬还得笼络好这个大哥。
　　老国公爷曾娶过两个夫人，项赟和项玥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他们的母亲曾氏在生下项玥后没多久就病逝了。老国公爷悲痛欲绝，在陪同文显皇帝微服私访时遇见了同曾氏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张氏，张氏一农家女自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嫁进项国公府诞下项骏和项驰两兄弟富贵一生。在项玥和亲后一年，这位张氏所乘的马车与一农夫的马车相撞，张氏头部收到撞击，在醒来后就变得痴傻，挺了没两年也去世了。
　　项骏和项驰摸不清项赟对项玥遗孤的态度，心里各自盘着小九九进了正厅。
　　主家都上座了，底下小厮丫鬟一阵忙碌，虽每个人心里都有着自己个儿的盘算，但表面上寒暄热闹，也算是主客尽欢。
　　谷梁晴举起酒杯起身：“晴儿今日多谢各位舅公舅母的款待。”说罢，谷梁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好！”项赟哈哈大笑，“丫头有你母亲年轻时候的风范！”
　　项骏见状也陪笑道：“是啊，这眉眼简直和二姐一模一样！”
　　项驰也急忙跟上：“晴儿这些年在外辛苦了，不过你回来了就好，这就是你的家，舅公舅母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没错，”项赟慈爱地看着谷梁晴，“你就安心地住在这里，正好过几天永安侯府设宴，让你大舅母带你去认认脸。”
　　这话一出，本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附和的女眷们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其中二房家的项汝萱尤为在意，大房至今无所出，她是项国公府的嫡长女，近年来项国公府的地位水涨船高，她在邺京官家小娘子中好不容易也算是有些地位了。邺京已有传闻，这次永安侯府设宴是永安侯夫人要给自己府内的适龄公子相看姑娘了。钱菱一直有意要将项汝萱过继给白淑，项汝萱内心也已经将自己当作是大房嫡女，平日里一直高高在上。现今项赟似乎是很疼爱半路杀出来的谷梁晴，这让二房一脉有些担忧，项赟和白淑会不会将谷梁晴这个嫡亲外甥女过继到名下。
　　项驰和杜允娇夫妇深知二房打得如意算盘，他们只有一个未满五岁的女儿，如今并不需要考虑相看人家的问题，今晚这出戏他们还是看得十分过瘾的。
　　谷梁晴看着项赟的眼睛，那张和母亲有些相似的脸上盛满了热情，她好像要将这双眼睛看透般，唇角上翘，朱唇轻启：“晴儿多谢舅公好意，但是晴儿此次前来是来拿回一些东西的——”
　　“比如说，我母亲的遗物。”
　　谷梁晴清晰地看到，项赟慈爱的表情僵在脸上，原本的热情渐渐退却，眼底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的、复杂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