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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迷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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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最后一天,队伍里多了个人,教官调侃,“你们班人厉害啊?”
蔡教官说完话,大家都纷纷回头往后看,芈夏感受到齐刷刷的目光朝自己这个方向看来,不是看她的,看她后面的人。
“他真是我们班的啊?”
大家开始小声议论起来,“我的天啊,这人也太厉害了吧,居然逃这么多天军训。”
文采撷异常激动,小声道:“烧鸭,大帅比叫什么名字啊?快拉他加群啊。”
“我没他微信,名字也不知道。”
赵承挠了挠头皮。
“切,认的哪门子大哥?”
猴子露出鄙夷的眼神,仿佛不知道沈淮深名字,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猴子,你问问班长,班长有名单的,问问名字。”
猴子很听使唤,班长就站在他旁边。
路泽钰摇头,目光看向文采撷方向,“名单上没有。”
名单上没有?
芈夏竖起耳朵,怪不得王老吉把这人给漏了。
“哥,名单上怎么没你名字啊?”
赵承耳朵尖,听到这信息,和身后人换了个位置,扭头询问起来。
“我学费还没交,系统上没录进去。”
解释到这儿,见赵承还是一脸懵逼,沈淮深笑道:“插班生。”
其实就是各方流程出了个错,招生办那边系统没有登记沈淮深的名字,按理他主动来报道就行,学费后期补交,但来的那天,他遇上那事儿,索性就不报道了。
沈淮深这人本来就随性,基本上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计后果,他不觉得有什么后果是自己承担不起的。
“哦哦,这样啊,”赵承懂了,“昨天老班没弄你?”
“弄我?”
沈淮深想了想,摇头。
昨天下午,王老吉压着脾气问他,“你不好好军训,跑去砌墙,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
沈淮深摇头,脸上完全看不出一点点高中生该有的谦卑。
对于这种学生,老师是最讨厌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王老吉咬牙,给他塞这么个大爷,真的是火大,偏偏是校长的关系,推都推不掉。
他怒道:“砌墙你能学到什么?怎么,想进工地得很?要不要让你家长带你回家,去找个工地好了?”
沈淮深老实回答,“进工地就算了,童工违法。”
“是,不仅违法,砌墙你能得到什么?还是得好好学习,不然以后就是个废物。”
“老师,这个世界有很多工种,砌墙的、扫地的、卖菜的,他们都是在从事社会活动,不代表做这些就是废物,我这几天砌墙感觉下来,比军训有意思。”
王老吉本想着循循善诱,能拯救一个是一个,没想到对方居然开始和他讲理,还这么能讲。
他怒跳起来,猛拍桌子,“这怎么能跟军训比?军训磨练你的意志、锻炼你的体魄、教你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这怎么就没意思?”
见王老吉生气,沈淮深微微歪头,耐心等对方稍微平复了些心情,“砌墙是更强的体力劳动,每天搬几百块砖上上下下,意志和体魄都得到了锻炼,至于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这种东西是管理者创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管理和驯化,我为什么要担心别人的事儿,再说了,驯化只会让人变傻,我不想变成只会听从命令的笨蛋。”
王老吉按住胸口,跌回座位上。
“老师,你没心脏病吧?”
沈淮深贴心询问。
“没事儿,你走吧。”
王老吉差点儿吐血。
没人知道昨天办公室这些离谱的对话,但是大家知道了沈淮深的名字,不管是他的脸,还是他的事迹,都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讨论热点。
甚至是芈夏回了家,都能听到他的名字出现在饭桌上。
简直离了个大谱!
芈袁仁来家里吃饭,潘胜兰特意做了一大桌好菜,粉蒸排骨、干锅肥肠、爆炒腰花......,平常没这么好的伙食。
“夏夏,帮我端一下菜。”
潘胜兰吩咐在厨房帮忙的芈夏,芈夏端着菜出去时,正听见芈袁仁吐槽工作上的事儿。
“各种会多得要死,一会儿签到,一会儿打卡的,压力还大,高中学生不好管啊。”
芈正国吩咐芈夏拿两个杯子出来,他们准备喝点儿酒。
“光军训这档子就各种事儿,有个叫什么沈,沈什么深的,居然逃了一个星期的军训。”
“逃军训?”
“是啊,还不是在家睡大觉,就在我们学校和人家师傅砌墙,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什么事儿啊~”
芈正国觉得好玩儿,“后来呢?”
“请了家长,但他妈妈和校长关系有点儿不简单,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没办法的事儿,也不能开除了说。”
芈夏拿了杯子,顺便从冰箱里拿了两瓶饮料出来,递给沙发上的侄女,侄女上小学四年级,正拿着大人的手机在刷视频。
“姐姐,高中好玩儿吗?”
芈婷好奇的问。
“还行。”
芈夏放下饮料,继续去端菜,小女孩的问题太多了,一旦搭理,麻烦得很。
“诶,小夏,你们班那个大神叫什么名字来着?”
芈夏被叫住,愣了一下,老实回:“沈淮深。”
“哦,对,就叫这个名字。”
芈正国想到什么,问:“他是不是家庭不好啊?想着去打工补贴家用?”
芈袁仁摇头,“那不是,他母亲来学校处理这事儿,我看了,富婆一个,手上背的包,叫什么香奶奶,反正要十多万,我办公室女同事说的,她们懂女人这些包包首饰什么的。”
接下来,芈夏听见两个中年男人在那儿义愤填膺的讨论包包,进了厨房,声音小了些。
吃完饭,潘胜兰和芈夏伯娘在客厅里唠家常,两个男人继续在饭桌上喝酒。
“小婷这裙子新买的吧?可真漂亮啊。”
潘胜兰夸起孩子,这是成年人的社交礼仪,先夸孩子,亲切感就上来了。
芈夏注意到芈婷的裙子,粉色的纱裙,领口那儿有一圈珍珠装饰,很小女孩的款式。
“姑姑,漂亮吧?”
芈婷性格很开朗,怕大家看不见,还走到前面,提着裙子转了个圈儿,一点儿也不露怯。
“漂亮,漂亮,咱们小婷穿什么都漂亮。”
“小夏也穿点儿鲜艳的衣服啊,我怎么看她穿衣服不是白的、就是黑的。”
伯妈是家庭主妇,很温婉的性格,说着说着,还道:“我哪天也给小夏选一件裙子,我有天逛街都差点儿买了,不过幸好没买,小夏长得可真快。”
“别别别,别给她买,”潘胜兰客气完,叹气道:“你说我也是养两个姑娘,就是没你养得精致,我这两个孩子,从小就不是姑娘脾气,特别是芈夏,我给她买了多少衣服,她就只穿黑白灰,和她姐姐一个脾气。”
“这样也好,爱打扮的成绩都不行,她姐姐多厉害啊,高考状元、留学、首都定居,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姑娘,做梦都得笑醒。”
“诶,芈秋现在北城哪个医院呢?”
“和谐医院,诶,都是自己自觉,他们老芈家祖上可能积德了。”
芈夏默默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芈夏衣柜上有一面玻璃镜,她起身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白色的T恤,黑色的运动裤,打开柜子,确实全是黑白灰三个色,只有角落里放着些乱七八糟的颜色,黄的、粉的、蓝的,她平时都不穿。
好像从初中开始,她就没穿过裙子了吧?
芈夏扒拉着旧衣服,手指停留在最角落的衣架上,目光停留。
也不是没穿过裙子,去年夏天姐姐结婚的时候她穿过。
那时候姐姐特意给她买了一件公主裙,粉色的,拖尾的,像雾一样的柔纱,一层一层的,腰线收紧,蓬松的裙摆像外延伸,后面还系着大大的蝴蝶结,非常梦幻的款式。
还记得站在镜子前,姐姐扶着她的肩,脸上露出惊艳的神色,称赞她,“哇~,小夏好可爱啊,好适合粉红色,像公主一样呢。”
芈夏记得当时的感觉,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从高处坠落又升起,久久不能平息。
姐姐是她的榜样,她渴望成为姐姐那样的人,也成为父母的骄傲。
穿上裙子,芈夏触摸冰凉的镜片,回忆起姐姐的夸赞。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心情控制不住的激昂,她伸出两根手指头,轻轻放到脸颊旁边。
叮!
可爱戳脸。
芈夏发现自己好像觉醒了一些原始的渴望,对粉色难以抗拒,甚至渴望听到别人夸自己可爱,更想听到兴鹤夸。
但是她的脸和性格,都和可爱绝缘。
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她觉得羞愧难挡,像螃蟹的外壳被剥掉,露出柔软的钳,她自己都不认识的一面。
芈夏转身趴到床上,用被子捂住自己脑袋,双腿蜷曲,释放情绪。
“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敲门声响起,是芈婷的声音。
芈夏急忙冲到门口,幸好锁着门的。
她清了清嗓子,恢复冷静,“我在学习,你在外面自己玩儿吧。”
冷漠的拒绝完侄女,芈夏脱下裙子,换上自己的运动裤。
手机发出声音,芈夏将裙子放到床上,拿起手机查看消息。
【在干什么呢?夏夏~】
【刚刚在试衣服,现在什么都没做。】
芈夏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老旧的房子已经开了裂,小小一丝裂缝,从中间贯穿,仿佛有什么东西撕裂墙壁,要冒了出来。
她思绪放空,任由自己胡思乱想。
【试衣服?在外面逛街?】
【不是,家里,卧室,试一件平时不会穿的裙子。】
【不会穿?为什么?】
芈夏想了想,老实回:【粉色的,还有蝴蝶结,太幼稚了,不太适合我这个年纪。】
【人对色彩的喜欢怎么会是幼稚呢,如果世界失去色彩,那该多无趣,而且用颜色定义幼稚与否,都是人类的自以为是,就像一朵花儿,人类和昆虫看到的颜色并不一样,每个人感知颜色的能力也不一样。】
【你闲暇的时候会拿出这件衣服,说明你喜欢它,你排斥的不是粉色,是粉色被人为定义的含义,人的喜好是一种本能,你越压抑,这种冲动会更强烈,小心物极必反。】
芈夏被说服了,她伸手摸着柔软的纱,心里那份纠结的情绪终于自洽了些。
【有机会穿出来吧,听从内心的渴望。】
兴鹤如此鼓励。
芈夏拍了裙子的蝴蝶结,【蝴蝶结这么夸张,真的没有合适的机会。】
【好可爱!!!!!!】
【夏夏和想象中一样可爱!!!!】
看到手机上的字,芈夏的脸爆红,她翻身用被子捂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