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尘嚣》昊君栖

1、泯灭

　　“祝清臣！！！”

　　他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有呼啸的狂风，有无数杂饶的咒骂声，也有少年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可是他太累了，不想再去听，去看。

　　耳边杂乱的吵闹声不绝于耳，他终是抵不过少年带有哭调的叫喊，吃力地睁开了眼。

　　“哭什么，我还在呢。”

　　依旧是属于他熟悉又温暖的安慰的话语，但此刻温迢却丝毫没有没安慰的欢愉。

　　祝清臣的耳边忽然安静下来，似乎落入了谁的怀抱。

　　好温暖。

　　“祝清臣！我不允许你死！！你给我好好活着！！！”少年清朗的声音早已嘶哑，祝清臣感觉面上连绵不断地有温热的触感，他睁眼，看见少年哭的一塌糊涂。

　　祝清臣好笑地望着他，轻轻抬手拭去了温迢颊边尚未滑下的泪滴。“哭什么，好好的一张脸都被你哭花了。”他微微勾唇，嘴角却有无尽的苦涩，“如今帝都大乱，你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闻言，温迢将他抱得更紧，“那你呢?”

　　未等温迢做出反应，他就从温迢的怀中挣开，气血不足的他刚一落地便要向地面倒去，却被眼疾手快的温迢一把捞住。

　　“做什么？”温迢一脸阴沉地望着他，黑沉沉的眸中暗流涌动，似是要把他吞噬，“你伤得很重，别逞能。”

　　祝清臣笑了笑，像往常那样摸了摸他的头。

　　温迢被摸得突然，阴沉的气场也全然不存，乌澄的眸透出几分茫然。

　　“你先走，我稍后就来。”

　　“祝清臣！既然你执意要与这背叛师门的孽障厮混在一起，那就休怪我师琲不念旧情了！”广场上空回荡着师琲冰冷的声音，“列阵！”

　　“快走！”祝清臣用内力将毫无防备的温迢推开几十米，随即两步上前只身立在庞大的法阵之下。

　　法阵很快覆盖了整个广场，渡过了半边天。

　　“祝清臣！！你疯了！！！”温迢遥遥冲着他奔来，却被一堵无形的墙隔开，他拼命地喊着，“师琲，你敢！！！！”

　　祝清臣回头，冲他笑了笑。

　　温柔至极，他干净的眼中只有他一人。

　　“封！”

　　巨大的法阵缓缓压下，而法阵下的他显得格外渺小。

　　他修长的手放在剑鞘之上，轻轻一推。

　　清辉出鞘，万物生晖。
　　“阿迢，看好了。”
　　.......
　　“哎哎，那后来怎么样了？那祝清臣死没死?”
　　“这我就不知道了，传言哪，这魔头带着祝掌门逃往了雾江。”男人抿了抿嘴，略带疑惑地继续道，“可是我听说，师掌门带人去雾江搜了七天七夜，愣是连个人影都没找着！”
　　“啊？怎么可能！他们受伤那么重，怎么可能逃过师掌门和毓行峰长老弟子们的搜查呢？”
　　“不仅如此呢，师掌门派人把雾江五里地内的所有地方都搜遍了，就是没有他俩的人影！”男人咋舌，“而且我听说……”
　　男人此时偏偏不开口了，等到这几人都齐齐看向他等待他时才幽幽道：“听说啊，雾江边连雾山上连着七天都下红雨，这山哪也只进不出！”
　　“常兄，这是何意？”男子身边的茶客不由得疑惑，连忙开口询问缘由。
　　男人摇摇扇子，故作神秘道：“听说啊，那是魔头的灵魂在嘶吼，不甘泯灭，所以拉着凡人垫背呢！”他顿了顿，又说道，“只是这山不仅下红雨，居然还有祥光围绕，这两象一凶一吉，又同时出现在一处，实在是怪异至极啊！”
　　茶客们渐渐聊起其他话题，魔头和前掌门的事情也被逐渐淡忘。
　　茶馆角落处的木桌旁坐着一人，头戴斗笠，身后背着一把古朴的长剑，身形颀长而挺拔。江湖中这种典型侠客穿戴的人并不少，此人又一袭黑衣，所以几乎没人注意到他。
　　男子安静地听着茶客们的谈话，只是拿着茶杯，却并不喝，垂首不知道在想什么。茶馆人多混杂，喧喧嚷嚷，一时间他竟成为了一个安静特殊的存在。
　　“小二，结账。”男子的声音算不上好听，像是被风沙或是病痛摧残过，嘶哑难听，顿时周围的人都在偷偷打量他。
　　男子感受到周围的视线，看不清他斗笠下的神色，但从他周身散发出的烦躁气息压抑至极，令人生畏。茶客们神色各异，但都不约而同地不再看他。江湖上各路神仙脾气都怪异，谁也不想因此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男子出了茶馆，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他步履并不快，但数息间就行到了远处，衣袂却只是随风微动。
　　待行至人迹罕至处，男子突然顿住。他轻轻向下拉了拉斗笠，冷笑了一声。
　　“跟了一路了。有什么目的？”男子漠然开口，斗笠下的脸上神色不明。
　　男子周围半分人影也无，如此一来他对着空气就显得十分诡异。这里是市间深巷，巷中狭窄，鲜少有行人经过，除了风过树叶打出的沙沙声外，没有声音回答他。
　　“……”男子的身形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先前离他不远处的陶缸边，他垂眸看着被有大半个成年人高的陶缸稍稍挡住的人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师琲…为了抓我，你还真是不择手段。
　　“咦？不见了？我一直在这看着他，他能去哪啊？”少女稚嫩的声音轻轻响起，在这安静的环境下被突出放大。她似乎也察觉到，连忙徒劳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她葱白的手指扒着缸边，缓缓起身。
　　“呜哇——！”
　　“……”温迢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他实在不清楚这人在鬼叫什么。跟踪的人是她，结果最后被吓到的也是她。
　　“你你你你你你我我，我我我只是，我只是路过，哈哈对，路过！”少女的语言组织能力似乎被温迢吓得匿机，磕磕巴巴地挤出一句七零八落的话。
　　“跟着我做甚。”温迢皱眉，他实在不喜和人打交道，尤其是这种难以捉摸的豆蔻少女。见少女迟迟不肯答话，他向后退了几步，微微抬头睥视着她，眼中的厌恶毫无保留地流露出来：“同样的话，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正值夕阳，暖红的光透过枝叶打在他的身上，殷红如血一般。无名的恐惧从少女的脚底延伸至头顶。被面前的人盯着的感觉冰冷至极，令人绝望，宛若堕入无底的深渊。生理的本能让她颤抖着，她不敢不开口。
　　“我只是…我只是没钱，想找人借我一些……”
　　闻言，温迢的眉毛皱得更深了。
　　“我、我没有想偷！我真的只是想找人借……！”许是担心他误会什么，少女慌张地摆着手，“我家穷，母亲又病了，家中只有我一个独女，可是女人家又能赚什么钱？我实在没办法了…求、求您，别把这事告诉我娘，也求您放过我！”
　　“嘁。”温迢移开了视线，少女身上无穷的压力与恐惧也荡然无存，仿佛重获新生的她顿时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温迢默默向前一步，将手放入袖中掏了掏，然后拎出一袋不明物体抛给了少女。其表情之冷淡让人觉得他是在抛尸。
　　“？”看到手中突然出现的沉甸甸的钱袋，少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朦胧的光线将面前人的轮廓勾勒得十分柔和，对方微微抬头，而她坐在地上，因此她可以隐隐看到斗笠下他精致的五官——
　　注意到少女炽热的目光，他不自在地将斗笠向下压了压，“……我只有这些了，你若是还觉不够就去泠台街找老闫，报我牵星的名字便可。”
　　说罢，也不管少女作何反应，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少女一人抱着钱袋呆愣地坐在原地。
　　“牵星……”少女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笑意愈甚。
　　在温迢看不见的地方，她嘴角上扬，缓缓地扯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