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爱人》和平的镜子

5、拒绝

　　第五章
　　拒绝

　　马一鸣在刘川的饭局上见过好几次章华，都没有向她要联系方式。
　　他在情人节这天向刘川要了章华的电话，接通电话后的并没有做自我介绍，直接质问章华“你知道林倾慕是什么样的人吗？”章华没法想象马一鸣在电话那头的表情，她的第一反应是马一鸣该不会喜欢我吧？
　　事实上，马一鸣的情绪并没有很激动，他在办公室的桌前翘着脚，没有拿电话的右手在说话的同时不停摆弄桌上的一盆兰花。马一鸣就职的烟草局大楼正对着西溪，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河面的时候，常常会有一种人生已经到了中段，一切都正在按照自己的规划稳步上升的错觉。
　　情人节的下午，看到林倾慕捧着一束鲜花经过烟草局，马一鸣的第一反应就是章华和林倾慕上床了。他想都没想就觉得要给章华打个电话，把他所了解的林倾慕告诉章华。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给章华打电话的目的和初衷是什么。
　　在这个小城市里，985大学毕业2年，正在读研的马一鸣是个标准的优质青年。从单位到家庭，每个知道他还单身的人都想着给他介绍对象，他不像个26岁的男孩，在烟草局这种复杂而艰难从生存环境里，马一鸣稳重，得体，不仅仅靠父母累积的资源深得领导喜欢，他的长袖善舞也在微妙平衡着和同事的关系。他参加单位的各种活动，做主持人，演小品；每年烟草系统的各类比赛他也不甘落后，熬夜做PPT，和同事讨论模型，数据，重复推导逻辑；他也常常在私人聚会里吐槽公司和同事，他模仿起和同事办公室斗争的情景惟妙惟肖，是聚会里最受欢迎的节目。身高180的马一鸣肩膀宽阔，嗓音洪亮，像一只不好斗，却骄傲的公鸡。可是从来没听说他和谁谈过恋爱。
　　“我想我大概知道，他和我说了很多”
　　“所以你只是玩玩而已，还是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或者能改变他？”
　　“应该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吧，我们才刚开始。”
　　“那祝你好运吧。”
　　章华对马一鸣并不了解，接到这样的电话让她有点莫名其妙，又有一种心慌的直觉。她觉得马一鸣不是自己看起来的样子，而他提醒自己注意林倾慕也不会那么简单。
　　她对马一鸣的了解都来自刘川的饭局。
　　刘川常常和她聊起饭局里的那些人。除了马一鸣，还有曾经的健美先生廖斌，中国银行的程飞御，花圃公司的周思展。这些人在不同的饭局轮番出现，刘川在不同的饭局上介绍这些人的重点也不同，女性多的时候，健美先生会被重点提及他参加过的比赛级别，他的风流韵事，哪些女老板要包养他啦，哪些女学生要给他做小情人啦，有时候还会建议在座的女生去摸摸廖斌的腹肌。刘川看到大家的目光和话题都聚焦在美好的□□上会有一种不自觉的舒展，按照他的话说“酒桌上就该吃肉，否则再好的酒也无味”。
　　章华注意到马一鸣每次看到这种场面都会面露鄙夷，用揶揄的口气问“刘老师是喜欢吃羊肉煲，还是廖哥的肌胸肉？”然后转头和身边的人敬一杯酒，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菜发一会儿呆。
　　有一次饭局后马一鸣送章华走出公园，他细心地让章华走在右边，还不时提醒她路上的小碎石。章华的头发有点长了，耷拉在额头的刘海在饭局的热气里蒸过，稀稀拉拉的黏在一起，没来得及修剪的两鬓也没了优美凌厉的线条，散乱在耳边。马一鸣突然停下来，用手把章华的刘海拨弄开，再把长出来的鬓角掖到耳后，看了看章华，用一种画家欣赏自己作品的口吻说：“好看多了，你还是不够精致，对自己的形象管理不严格。”
　　章华惊讶于马一鸣自然的动作和口吻，仿佛他们是认识已久的老友，或是度过热恋期平静默契的情侣。她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头发，尴尬的看着马一鸣。对方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径自朝前走去，开始说起自己的母亲。马一鸣口中的女性刚刚退休，曾经是当地中石化公司的一枝花，不仅工作优秀深得领导喜欢，也多才多艺，是个对自我要求极高的女性。“她是我心中完美的女性形象。”马一鸣停在一棵桂花树旁，细数母亲使用的护肤品和她的挑衣审美。他像一个站在母亲梳妆台前两眼放光的小女孩，那些细微颜色差别的口红，写满英文大大小小不同瓶身的护肤品，代表不同心情的香水。。。。代表一个成熟女性所有美好和精致的物件像一道亮光，让还是小孩的马一鸣有遇见宝藏的错觉，恨不得打开所有的瓶盖，涂抹每一只口红。
　　四季桂散发着淡淡的甜味，朦胧的夜色包裹着面前的这个大高个，章华第一次觉得自己在一个男性面前毫无女性魅力而言。

　　章华几乎没有在情人节收过鲜花或礼物。戴龙是个务实的人，嫌弃节日更贵的玫瑰花和巧克力，但是不吝啬在日常给章华小惊喜，可是章华还是固执的认为礼物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正确的时间点表达爱意才是对爱情最大的尊重，其他时间的礼物只能叫做“生活”。
　　所以当林倾慕捧着一大束白色玫瑰花出现在章华面前，章华像个毫无恋爱经验的女孩先是不能自控地尖叫，用双手捂着嘴巴，仿佛害怕张大的嘴巴会把惊喜吓跑，然后再羞涩的主动闭眼索吻，靠在林倾慕的肩头轻声说谢谢你。
　　林倾慕告诉章华，这是他第一次给女生买花。在大学里章华和2个女孩确认过恋爱关系，也没停止过和别的女孩约会上床。他看到心仪的女孩会主动追求，但是只要不是一次成功，他就放弃追求寻找新的目标。
　　“可是无论怎样，和女孩交往总是要有些仪式感的东西吧”
　　“我们学校的女孩多数又蠢又贪吃，吃一顿100块钱的连锁牛排，就能觉得你高大上，巴不得马上奉献□□以表决心，根本不需要什么仪式感。我们学校篮球队的还分享约会过女孩的微信，只要不是女朋友，大家各取所需。重要的是，那些女孩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
　　“为什么在你口中那些大学女孩都那么不堪？我怀疑在你眼中所有的女性都只是性对象，而且得不到起码的尊重。”章华放下手中的鲜花，那些惊喜和感动也因为林倾慕随口说起的大学生而消失，她的关注点已经不在情人节。
　　章华靠在书架前，左手叉腰，右手随着话语里不同的停顿和语气上下挥舞。她习惯把右手的掌心向上，五指并拢朝向对方，随时向对方发出质疑和回复的邀请。她忘记自己在一个月前用同样的语气和林倾慕讨论过同样的话题。
　　她身后的书架上并没有很多书，零散的摆着一套博尔赫兹的小说集，几本流行的社会心理学书，庄雅婷的《那些有伤的年轻人》。她和戴龙离婚时多数的物件都没带走，他们商量好那些书，首饰，和章华买的一些家饰都先寄存在戴龙的房子。戴龙父母花钱买的房子，章华没有想过要争取什么，她很清楚自己对这个房子没有任何金钱上的贡献，也丝毫不敢提及和房子有关的财产问题。但是结婚那2年购置的很多东西一时半会是搬不走的，尤其是书。章华只带了些正在看的书离开，戴龙的家成了章华拿书和寄存书的临时图书馆。在戴龙有了新女友后章华还曾经小心翼翼的问过是不是要拿走那些东西，戴龙很肯定的回答“不用”，“那等你结婚的时候提前告诉我，我一定不给你添麻烦”，“没事，如果你还没买房子，带着那些东西搬来搬去租房子不方便，我会帮你收着”。戴龙认真秉承着分手后还是朋友的原则，真诚展示着自己淳厚善良的一面。
　　眼前的林倾慕和章华刚认识戴龙时的年纪相仿，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林倾慕对女性直接又随意，并且毫不忌讳表达他理解的爱与性：可以有娴熟的□□技巧，懂得如何在□□互动中照顾女性的感受，让对方快速投入，热于让对方享受高潮的愉悦；却不在乎生活中对爱的忠诚，甚至懒得经营曾经有过的任何一段爱情。
　　“我身边的男性朋友都是这样，难道你真的以为有什么忠贞的爱情吗？当然，我爱你，也希望你做我女朋友，但我不会隐瞒我对爱情的理解，在我的理解中没有绝对忠诚的爱，爱和忠诚不是必然关系。”
　　林倾慕丝毫不理会章华夸张的手势和质问，转身把花店精心包装好的鲜花拆开。那些琐碎的包装纸看起来廉价而多余，紫色和透明的包装玻璃纸一点也不搭，满天星为了凑数在白玫瑰之间挤挤挨挨。摊开在桌上的玫瑰修剪了枝干和绿叶，清楚的显现出本该有的清冽和讨人欢喜的香味。
　　走到插好玫瑰的花瓶前，章华握起林倾慕的手，摩挲着他白皙细长的手指，说“可能你真的还太年轻，或者我们从一开始对爱情的看法就不同。不管我有没有误会你送花的目的，这都是一个糟糕的开始”。
　　林倾慕以为借着这个话题，自己可以和对方有更深入的讨论，让对方看到自己对美好爱情的真诚讨教，正式表达对章华的爱意并确立恋爱关系。却不曾想章华就此拒绝了他。
　　章华没有大为震惊林倾慕关于爱与忠诚的观点，她只是淡淡地说：“我尊重你对爱的理解，但是我想要的爱与忠诚是一体的，起码在一段稳定关系没有结束前，我们只能忠于对方，你可以觉得我老派，但这是真实的我。”
　　“我没有说要不忠诚于你，我只是表达我理解的爱情。但我真的爱上你了，章华。”
　　“我允许你爱上我，但是是否要做恋人，我们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林倾慕悻悻的回到刘川的住所，发现马一鸣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独自喝茶吃水果。看到进门的不是刘川而是林倾慕，马一鸣愣了一下，立刻换上笑脸招呼林倾慕一起喝茶。
　　“刘老师刚接到一个电话，去台里。你喝水仙还是肉桂？我爸前几天来带了一些好茶叶，我觉得只有刘老师懂得喝，就来这儿泡茶。。。。。。”马一鸣嘴上问着，却毫不犹豫的拿出一包老枞水仙倒进茶碗。
　　林倾慕没喝马一鸣递过来的茶，他分辨不出那些爱喝茶的人口中每款茶叶的细微差别和美妙之处，他喜欢咖啡，觉得那才是自己未来生活中的主要饮品，而不是老气横秋的茶。沉默的吃了几口香蕉，林倾慕起身去浴室洗澡。等到他觉得自己在浴室呆了足够长的时间再出来的时候，发现时间只过去了5分钟，刘川还是没回家。
　　林倾慕觉得自己撇下马一鸣独自去卧室不礼貌，却又不知道面对马一鸣要聊些什么。他不知道马一鸣曾经给章华打过电话，说过他的“坏话”，也不知道章华在最后拒绝他的理由是什么，甚至到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章华。他从来没有为一个女孩烦恼过，他热爱女孩美好的身体却不曾考虑过要在身体上要忠诚于谁，他憧憬过甜蜜的爱情，却不相信那些爱情背后的承诺和克制，他开始有点不知所措。在心乱如麻的状态下，林倾慕伸手接过马一鸣递来的茶，被突如其来的热度烫到手，滚烫的茶汤泼在手背上，迅速起了一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