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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美救英雄吸血鬼 ...

  •   贝克星顿街,莱森市公认最乱的街区。
      只要是莱森市本地人都听过一句话,“路灯亮起的时候,不要双手空空地走过贝克星顿街。”
      不要两手空空——要么带着五十美刀,要么带着刀。
      这条街上所经营的生意是莱森市最黑暗的,而能够在这条街上生活的人,往往已经被它所同化。
      冬夜的寒风凛冽肃杀,拖拽着树梢上干枯死去的棕色叶片,让它们如同破烂的裹尸布般在空中不断翻卷。
      街道的另一边,一只灰色的鸽子尸体躺在排水口上,喉咙和胸膛像被某种利器割断,黄黄绿绿的谷物从已经凝固的红褐色里散落出来。
      “……”
      布雷克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右手紧了紧肩上的背包。
      沉重的分量在他的背上,有什么东西抵住的安心感多少缓解了他心头笼罩的寒意。
      ——就和平常一样……平常也要从这条路上穿过才能到家……只是今天稍微晚了一点……
      会议越来越晚,从八点拖到九点,从九点拖到十点,完全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
      ——不……晚得不止几个小时……都因为其他人没有在做事才会拖到这么晚……失踪案……
      乱七八糟的想法从他的脑海里呼啸而过,火车般响亮,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路灯闪了闪,黯淡的橘红色忽然在他头顶熄灭了。
      也许是错觉,在黑暗袭来后,布雷克渐渐从身后捕捉到了一点细微的响动。
      有别于风吹叶子时的沙拉沙拉声,那声音在缓慢地、不动声色地接近着他。
      原本只存在于心里的寒意瞬间冲遍全身,布雷克屏住呼吸,加快脚步,只是没走几分钟,就一下子顿住。
      在街道尽头的夜雾里,不太明亮的路灯下,似乎若隐若现地立着一个人影。
      布雷克毫不犹豫地拐进了贝克星顿街旁边的巷子里,同时用余光瞥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街道两侧的人影发现了他忽然改变的行进路线,都在朝他的方向加速靠近。
      毫无侥幸心理可言,他被人盯上了。
      ——这条巷子里只有打印店一类的东西,前面就是市中心的大街,只要走到那边就也许能看见夜间巡警。
      ——只要走到那边,就能……
      尽可能冷静地想着,布雷克朝巷子口明亮的橘红色光线快步走去,在即将来到尽头时却一个刹车,彻底停住了。
      随之停住不动的,是他的心脏。
      堵在巷子口的,是这帮团伙的第三个人。
      路灯黯淡,他手中的刀却雪亮尖锐,刀柄处甚至还有没擦去的暗红色。
      “要到哪去?”布雷克听到他不怀好意地问。
      ——在这里喊叫?不行,离大街还是太远,没有人会听到这里的响动,还会激怒歹徒……
      ——强行突破他显然不可能,因为他的手里有刀……
      布雷克后退一步,却感觉到有什么抵住了他的后背。
      “你走得还真快啊,”那两人在他背后阴冷地笑道,“我们可差点没抓到你。”
      直觉在布雷克大脑中不断发出警告,这群歹徒也许只是莱克星顿街上最常见的瘾|君子抢劫犯,但和前者身上常见的神经质和癫狂不同,他们的身上无声散发出一种更残忍、更冷酷的东西。
      他们是清醒的。
      他们要的东西似乎不只是钱。
      “你们要什么?”
      布雷克终于开口道,“如果是钱,你们大可以把什么都拿走,我不会报警。”
      他的声音比他们想象的要镇定,这三个人惊讶地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他们的笑声让布雷克如坠冰窟,那是一种恶毒至极、在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笑声——一种小孩子在用手撕扯蚂蚁、用石头拍烂蜗牛时会发出的笑声。
      “后退一点,”堵住了他逃生之路的那人说,“向后退,退到巷子中间,你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见布雷克不动,他忽然凶相毕露,朝着空气恶狠狠地挥了一下刀,“快点!”
      劲风扑到布雷克脸上,他闻到了刀上的铁锈味。
      “……”
      这一瞬间,布雷克忽然明白了接二连三的凌晨失踪案究竟是怎么发生、莱克星顿街又是怎么连一根头发丝都不剩地吃掉受害者的。
      随着被迫后退的脚步,巷子口朦胧温暖的灯光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彻头彻尾的黑暗打在布雷克脸上,他踉跄着被拽到了站在巷子两头时绝对不会有人看见的地方。
      “你问我‘你要什么’对吧?”
      刀锋对准了布雷克,黑暗中,对方的狞笑在他不断加速的心跳声中显得无比遥远。
      虽然内心膨胀的欲望没有被这名受害者依旧镇定的脸完全满足,但一想到可以切割这样一具年轻稚嫩的身体所带来的快|感,这几名歹徒脸上的笑容就在面巾后扬了起来。
      “我要你去死啊——”
      这一刹那间,月光忽然穿透云层。
      朦胧的清辉落入小巷的黑暗里,照亮了朝布雷克挥去的刀,也照亮了一条伸来的纤细手臂。
      它看上去如同一件白银制品,毫无属于人类的瑕疵,小臂连接着线条完美的手腕,然后是纤长的五指,仿佛银色的捕鸟蛛在空中跃起。
      在布雷克惊异的目光中,它们捉住歹徒挥刀的手,朝人体骨骼的反方向折去。
      “咯嗒”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声里,刀尖叮铃铃旋转着坠落在小巷的水泥地上,歹徒爆发出一声非人的嚎叫,手也软趴趴地垂下。
      随着微风刮来,布雷克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
      挟持着他的背后力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声脆响,两声让人寒毛倒竖的惨叫声。
      又是两声脆响,惨叫声变调,戛然而止。
      微风擦过布雷克的脸颊,手臂的主人重新出现在他面前,黑色的低跟缎面鞋踩住持刀歹徒的膝盖。
      骨头爆裂的声音如同壁炉里的火焰跳动,后者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软软晕死过去。
      小巷里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月光也重新躲进云层,让黑暗再度笼罩这里。
      这名见义勇为者显然没察觉到自己的样子已经被他看见,刚一对上他的视线,她就受惊一般迅速偏过头,让长长的黑发滑落挡住她的脸,同时收回踩在歹徒身上的腿。
      她垂头避开布雷克,朝和他相反的方向走去,不仅一声不吭,肩也微微缩了起来,仿佛做了什么错事。
      ——在她和他即将擦肩而过时,布雷克突兀地伸出手,拉住了她垂下的手。
      即使他的手因为刚刚发生的一切已经冰冷汗湿,她的手却更冷,小幅度地颤抖着,几欲挣脱,像他在冬夜里捉住了一只捕鸟蛛。
      “……来我家喝杯热茶暖和一下身体吧,”布雷克关心道,“你都被风吹透了。”
      冬夜里,她身上只有一条细肩带的黑色长裙,款式简洁,下摆如同破碎的蜘蛛网般在她光裸的小腿边徘徊。
      ——裙子不是这个城市的冬天应该穿的,你知道吗?
      “……”
      他的救命恩人站着没动,似乎已经完全僵住了。
      “至少给我一个谢谢你的机会,”布雷克的手微微收紧,不让掌心里这只冰冷的捕鸟蛛逃走,“我是布雷克,你的名字是什么?”
      ——你要告诉我什么名字?
      沉默中,他等待着。
      “……伊芙。”
      她的声音已经几乎失去了从前的影子,像一千支美妙的风铃彼此碰撞。
      布雷克的瞳孔猛地一缩。
      “伊芙。”
      他重复一遍这个名字,握住那只变得安静的捕鸟蛛,尽可能语气平和地请求道,“来我家坐一会吧。”
      “……”
      第二次沉默比起拒绝更像默认,布雷克小心翼翼地让捕鸟蛛停留在他手心,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缓步朝前走去。
      伊芙似乎犹豫了一秒,但布雷克没感觉到任何拖拽感——她还是跟上了他。
      两人渐渐离开小巷狭窄而深不见底的黑暗,踏入明亮许多的隔壁街道上。
      夜里十一点钟,即使是这条街也只偶尔有车辆驶过,人行道更是空无一人,雾气弥漫得很远,整条街道只剩寂静的橙红色灯光,以及人行道上密密实实的树影。
      空气很静,布雷克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伊芙虽然始终跟在他的身边,但她没有制造出一丝响动。
      “还有一件事是我要谢谢你的,”布雷克边走边开始和她说话,“我的背包里有很重要的东西,尤其是里面的笔记本电脑,谢谢你在他们弄坏之前保护了它。”
      “……嗯。”
      她迟疑着回了一个音节,仿佛在观察她的声音会不会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布雷克的眼睛全程看着前方,不去看落后他一步的她。
      他们穿过半条大街,走上立交桥的第一阶。
      “那个笔记本电脑不是我的私人财产,里面有我们社团这次比赛需要的建模,如果它被摔碎,明天我肯定会陷入大|麻烦。”他顿了顿,“你想等会看看那个模型吗?它应该还算有趣——作为小型建筑来说。”
      “嗯。”
      她这次的回应快了一点,轻得如同耳语。
      拉着伊芙走下立交桥,又向前走了两三分钟,布雷克停住,单手拉开横排小区的黑色铁栅栏门,示意她先进。
      在她从他面前走过时,他终于垂下眼,短暂地瞥了一下她被黑发挡住的侧脸。
      ——两件事快速在他脑海里划过。
      一,在他靠近铁栅栏门之前,伊芙的脚步就已经停住了。
      二,她在看着他。
      大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关上,院墙上攀爬着的长青植物的气味也乘着夜色幽暗地扑来。
      灯光早已从每一户人家的房子里溜走,只有屋外的圣诞节彩灯和装饰物们静谧地展示着自己,五彩的灯光在路面上破碎,像被碾碎的廉价蜡笔。
      布雷克走向左手边唯一一栋没有任何圣诞装饰的房子,拉着伊芙穿过有些枯黄的前院草地,踩上门廊,停在房门前,单手输入了一串密码。
      在这样做的时候,他又朝旁边瞥了一眼:伊芙有些心不在焉地偏着头,没有看他,她的目光在院子外面其他人的圣诞装饰上流连。
      “怎么了?”
      布雷克放下手,问。
      伊芙的双唇微微分开,犹豫地露出后面雪白的贝齿。布雷克耐心等待着她的好奇心战胜她,就像之前的每次一样;几秒钟后,她果然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的圣诞装饰……”
      伊芙黑玛瑙般的眼睛抬起来,透过长长的、毛茸茸的睫毛,它们好奇地望着他,“去哪里了?”
      她的目光像刚出膛的子弹,布雷克毫无防备,避无可避。
      “圣诞装饰——”他重复了一遍,伸手推开门,拉着伊芙进入室内,让门在身后关上。
      安全系统的关门警报低低地响了一声,布雷克这才重新找回语言系统。
      “今年圣诞节只有我一个人在家,”他堪堪回过神,伸手点亮会客厅的落地灯,一边解释道,“那些装饰品就都用不上了,只能和去年一样堆在车库里。”他忽然反应过来,“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沙发那边等一等我。”
      这么说着,他松开握着伊芙的手,把肩上的背包放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将外套挂回衣架,走到空调前把暖气打开。
      伊芙的温度从他的掌心消失的同时,她人也在客厅里三个沙发之中找到了她喜欢的那个:摆了四五个波西米亚风靠枕的米色软长沙发,她坐在最角落,手中则抱着一个长流苏的抱枕,把半张脸安静地藏在后面。
      布雷克走过去,从玻璃茶几上捡起遥控器,帮她把会客厅里的电视打开,自己则回到卧室,在黑暗中以最快速度把身上的外出服换成家居服。
      在走出卧室之前,借着走廊的光,他下意识瞥了眼墙上穿衣镜里的自己:洗得很干净的灰色T恤和深色运动长裤,赤脚,一头凌乱的深褐色短发,毫无血色的脸,冷冷的蓝灰色的眼睛。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除了嘴唇的干燥鲜红,暗示他的身体里正在不动声色地燃起高热。
      “……”
      布雷克徒劳地捋了一把头发,又用额头贴了贴镜面来降温——毫无作用。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心跳恢复成刚刚的速度,重新推开卧室的门。
      夜间节目的声音柔和地在空气中漫开,伊芙保持着和刚刚完全一样的姿势,但在他经过会客厅时,她的目光就从电视屏幕上自然而然地挪开,黏在他身上。
      “客厅会温度太低吗?”
      布雷克避开她专注的视线,问。
      伊芙摇了摇头,把抱枕搂得更紧了,只露出一双眨也不眨的眼睛。
      “不。”她轻轻说。
      走去厨房的时候,布雷克在间隙中抬头看了她几眼——这十几分钟里,她一直以同一个姿势拘谨而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单薄的肩一动不动,好像完全没在呼吸。
      此时此刻,布雷克甚至有点感谢这个房子的布局,一切都是彼此联通、半开放式的,所以他站在厨房里也可以看到她在沙发上的样子。
      她在看电视,只是时不时会悄悄看他一眼。
      靠近她那一侧的是会客厅的落地灯,它金色的光流淌在她黑玛瑙的眸子里,显得太明亮、异样,好像她即使不说话也非常高兴,但在某些时刻她眼睛的光芒一转,又变得像是受伤动物特有的神经质,仿佛她一直在等待着什么来破坏她此时此刻的一切。
      “你要红茶、绿茶,还是柴茶?”
      布雷克收回目光,一边转身把电热水壶打开,一边扬声问她。
      他没等到一个立即的回答,于是在几秒钟后,布雷克疑惑地向后看去,对上了伊芙近在咫尺的脸。
      她如同一个幽灵般悄悄飘到布雷克身边,在厨房吧台的高脚椅上坐着,长流苏的抱枕依然在她手里,被她毫无血色的手指绕来绕去。
      刚一对上布雷克的目光,这张依旧美丽、稍显陌生的面孔就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脸,下移的视线在布雷克和他拿出的马克杯之间打转,显然是在好奇。
      一丝微笑在布雷克的嘴唇上一闪而逝。
      “你可以呆在这里看,”他说,“你想我先做我的那杯?我一般会喝柴茶,加奶加糖浆的那种。”
      抱枕上下移动,躲在后面的人在认真点头。
      电热水壶嗡鸣起来。
      热气腾腾的水流撞入白色马克杯,白色的方便茶袋在水中沉浮,里面的茶水色泽越变越浓,在十几秒内呈现出一种香味奇异的棕褐色。
      布雷克打开橱柜取出单糖浆瓶,放了一茶匙进去搅拌均匀,再转身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一盒杏仁奶,倒到马克杯里的液体变成一种拿铁咖啡的浅色为止。
      他把马克杯端到厨房吧台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勺子,递给伊芙。
      “尝尝看。”
      她静止了半秒——他几乎没能觉察到,但也只是几乎——雪白的手指接着探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收拢,捏住勺柄,深入马克杯中,舀了半勺。
      在布雷克不动声色的注视中,伊芙毫无防备地张开双唇,张大嘴巴,把小勺子送入口中,再合拢嘴唇,抽出勺子。
      整个过程中,她完全没有对滚烫的液体做出任何反应,侧切牙旁边的尖齿也比布雷克印象中的要尖锐很多,像猫的牙齿。
      他收回目光,接过她递回的勺子。
      “是甜的。”伊芙的声音轻轻的,“喜欢。”
      “那就好。”
      布雷克要用很大力气才能不让自己反复去想“这句喜欢没有主语”这件事。
      他轻轻咬了咬舌尖,转头做了一杯和他一样的柴茶,递给伊芙。
      在他站起身,朝着沙发走去时,她紧跟在他身后,布雷克在深绿色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她则继续坐在米色长沙发上。
      两人隔着茶几面对面不由自主注视了一会对方,才不约而同地垂下眼睛。
      布雷克紧紧咬着舌尖,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甚至出了一点血。
      在他把血咽下去的过程中,伊芙重新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显得严肃而冷淡。
      “不要再在那条路上走了。”
      她看着他说,“很危险,如果今天我不在……”
      虽然她没有说完这个句子,但布雷克听得懂她的未尽之意。
      ——他会被杀死,死在今夜。
      他的身上后知后觉地冒出了鸡皮疙瘩,不由得低头,啜了一口热腾腾的柴茶。
      破掉的舌尖传来一阵刺痛,布雷克面不改色。
      等到血腥味被浓浓的香料盖住后,他才诚挚地回视她。
      “谢谢你。你救了我的命。”
      他话音刚落,伊芙的眼睛里就闪过一丝让人心碎的乌光。
      有一瞬间,它们看上去充满不被理解的哀伤,好像在说“你相信的一切真的是事实吗?”
      等到她慢慢垂下睫毛,让它们遮住她的情绪时,空气短暂地陷入了一片寂静。
      “白天的那条街道很安全。”
      布雷克说,在她以不赞同的目光看他时,他微笑起来,脸颊上出现了一个酒窝,“最近因为比赛的关系,会议被拖得越来越晚了,我才会在今天抄近道走那条路……以后都不会了。对了——我还没有给你看过那个模型。”
      背包就在不远处,他走过去,拿出笔记本电脑,很自然地在伊芙旁边坐下。
      那一瞬间,他注意到她的手指在颤抖,好像在忍耐什么。
      马克杯被她捏在手里,她似乎感觉不到它滚烫的温度,白瓷和她细长的手指映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谁更苍白光滑。
      布雷克把笔记本放在膝上,输入密码,打开应用,找到建模。
      笔记本依然带着外面的寒气,却已经开始缓慢地发出轰鸣声,他无奈地笑了一声,旁边的伊芙也跟着笑起来,手指微微放松。
      气氛重新松弛下来,他把屏幕推向伊芙,让她看屏幕上小型建筑的细节。
      伊芙看得很认真,问了几个问题,正如布雷克所料,她没有一开始就提出任何改进的想法,只是目光在那些没有制作完的地方稍稍停了停。
      “……”
      她这样时,布雷克无法不去看她。
      在某个节点,伊芙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她风铃般美妙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她真正破译他的目光之前,布雷克神态自然地站起身,把笔记本电脑拿到插销旁充电。
      他走回来时坐的是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但那种哀伤和恐惧的神色已经回到了她的眼睛里。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环绕四周一圈,眼睛看到了越过十二点的时钟。
      “你——”
      “我得走了,”伊芙的声音几乎和他的同时响起,她的眼神在节节败退,“现在很晚……我得走,我的意思是回……酒店,我们以后……以后再见…”
      “明天见。”
      布雷克平静地打断了语无伦次的她。
      “明天?…”
      伊芙的目光震颤了一下,弧度完美的下唇被她雪白的牙齿咬出深深的凹陷。
      “你知道我的学校在哪里。”
      布雷克看着她说。
      他的话像一阵剧烈的风,对面的她惊跳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阵风里猝不及防地被掀开了——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住从她手中滑落的马克杯,连一滴茶都没有洒。
      这一系列动作都是人类要经过漫长训练才可能达到的极限,但在此时此刻,她显然失去了掩饰自己的能力。
      “你是什么时候——”
      她面露惊惶。
      “我们只是一两年没见面而已,”布雷克忍不住微笑起来,脸颊上再次出现一个酒窝,“依你来看,我应该彻底不记得你了吗?”
      伊芙没有笑。
      她的脸变得惨白到不可思议,如同一小块僵硬而美丽的石英岩,而布雷克接下来会说的话则是对她的最终判决。
      布雷克把她脸上的表情收入眼中,他收了收笑容,低头抿了一口马克杯里的温茶。
      “我想见到你,伊芙。”
      电视早已被静音,室内只有他的声音。
      “自从一年前我们断了联系之后,我偶尔会想,我们会不会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你现在在旅游对吧?”布雷克接着说,“至少让我带你在这座城市里转一转,你上次来的时候有看过什么有趣的地方吗?”
      “……没有。”
      她的声音很轻。
      “这座城市有很多有趣的地方,”他用捉住那只捕鸟蛛的耐心去捉她的目光,“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
      她看着他的样子,好像在希冀他这个捕手为她做出决定。
      布雷克不会拒绝伊芙,就像她也不会拒绝他一样。
      “好吗?”
      他身体前倾,轻声问她。
      她没有说话,但点了点头。
      在她再次站起来时,布雷克没有挽留。他从衣架上拿了外套,领着她再次穿过深夜变得寂静的小区,在小区外面的街道上停住了脚步。
      橘红色的灯光洒在她身上,在她时不时被寒风吹起的黑发上覆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转过身来和他道别,声音依旧很轻,但带着坚决。
      布雷克放开伊芙的手,把外套从肩上取了下来,披在她身上。
      “晚安。”
      他用另一只手捏住那只空掉的手,面色如常地说。
      几分钟后,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道那头,布雷克也回到了家中。
      他穿过走廊,脚步放轻,走进卧室,反手锁上了卧室的门。
      他接着打开衣柜,趴到床底,手电筒扫向天花板,检查了浴室。
      确认了一遍这里没有任何躲着的人或者生物,布雷克这才伸手,点亮了卧室里的灯。
      一排小射灯亮起,在他的电脑桌上方。
      布雷克慢慢走过去,出神地看着这些灯光的落点。
      电脑屏幕后的剪贴板上,全是一个人的照片。
      在笑、在看镜头、在笔记本电脑前穿着队服工作的伊芙,别人拍照时无意间和他有了一张合照的伊芙,她在的城市的旅游提示,她发给他的照片……剪贴板的最下方则是打印出来的一则新闻,紧挨着一则讣告。
      【年轻女孩被不明野兽袭击致死。】
      新闻内页则详细描述了遗体是如何被人们发现的。
      布雷克的目光迅速划过密密麻麻的铅字。
      大量血迹……超过2000ml……全身布满不明咬痕……当场死亡……。
      讣告上则有一张逝者葬礼的图片,她的亲朋好友们哀泣着为她献上百合花圈,而纤细的伊芙躺在雪白的丝绸上,眉眼安详,眼皮上有死去的、淤紫色的痕迹,她的身上穿着一件细肩带的黑色长裙,脚上是一双黑色的低跟缎面鞋……
      伊芙,伊芙。
      “……”
      布雷克呼吸困难,感到一阵迟来的头晕目眩,不得不闭了闭眼。
      他在原地静止了两秒,身体忽然开始动起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拆除着每一根固定着这些图片和新闻报告的大头针。
      纸片像雪花般哗啦啦飘落,无声落在地板上、他的身上。
      等到剪贴板上只剩下坑坑洼洼的小洞,布雷克才蹲下|身体,将这些照片和信息一张张快速捡起。
      抱着这堆纸片,他目标明确地走向房间左边,挪开电脑桌,踢开软地毯,抠起地板的一角。
      地板的下方赫然有一个结实带锁的金属盒子,把这些照片和信息全部放进盒子里,他“啪”地一声给盒子上了锁。
      布雷克静了静。
      他扶着膝盖站起身,默不作声地把周围恢复了原样,又从桌面上随便抓了两张别人寄来的照片和明信片钉在剪贴板上,使上面密密麻麻的坑洞显得没那么突兀。
      等做完这一切,布雷克走去浴室。
      洗漱用品强烈的薄荷味和冷水也没能让他好受一点,他依然一阵一阵地感到头晕。
      从浴室里出来后,筋疲力竭的他躺在床上,不出三秒钟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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