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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种什么荔枝树好呢? ...

  •   四方矮桌上,吴非辞点起一盏羊油灯,火苗只有豆大,若嫌不够亮想多点几盏,屋内便弥漫起油烟,熏得人直流泪。

      不如开窗借点月色。

      窗外漏进一团溶溶月光,堪堪能照亮到床前,却也比油灯亮堂。

      “你好,初次见面。”吴非辞挪过一块蒲垫,曲腿坐下,问对面这位“夫君”:“May I know your name?”

      傍晚见到他时,是在明武门,正值禁卫交班,人多口杂,即使知道他同样是穿书进来的,吴非辞也不好当场确认。

      路上叔叔赵二又一直跟着,晚饭是在叔叔婶婶家里吃的,孩子大人呜哇哇围着转,吴非辞一直都没找着机会。

      直到夜深人静,两人回到自己院中屋内,才能坐下来确认彼此身份。

      男子似有洁癖,手里拿着一块半湿的巾帕,在四方矮桌上来回擦拭,眼睫低垂,认真而仔细。

      “赵知临。”他回道。

      “赵知……”吴非辞下意识重复他的名字,念到一半,舌头像是被石子绊了一下,急急止住。

      不会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赵知临吧?

      男子擦完桌子,随意抬手一扬,那团巾帕轻轻落入窗前的盥洗盆里。

      咚,水声圆润。

      “你呢?”男子的身体向她倾了倾。

      “我……”吴非辞捧起手边缺了小口的粗瓷碗,低头喝水,半口半口慢慢啜饮。

      吴非辞认识的那个赵知临,是她高中时的同桌,也是学神,更是当之无愧的校草,后来……后来吴非辞就把他给渣了。

      不是因为有什么苦衷才渣他的,就是单纯地渣。

      高中时,吴非辞曾向漫画社投过几份长篇漫画稿,唯一过稿的是以赵知临为原型的那一张。

      约稿时,漫画社要求她每周交稿10页,她一口答应下来,毕竟赵知临就在她身边坐着,只要她想,随时能动笔。

      笔下的赵知临越画越多,读书时的他,沉思时的他,打球时的他……

      可她还想画脸红的、害羞的、无措的、甚至是眼泪婆娑时的赵知临……

      她被自己突生的想法折磨得睡不着。

      某日,她黑着眼圈凑近赵知临,道:“你的脸看起来好好吃,你能不能帮我尝一口,告诉我是什么味道的,省得我整日惦记着,惦记得我夜里睡不着,都没法背书了,很影响我的学习成绩的。”

      赵知临看着她,顿了顿,眼眸垂下,轻声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他脸红了。

      吴非辞当晚通宵画了三张他脸红的画稿,拿在手里欣赏,颇为自得。

      许是尝到了甜头,她故技重施,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隔三差五就去招惹赵知临,直到被他发现画稿……

      那一天高考结束,赵知临走到她面前,说:“吴非辞,你之前说想和我在一起,我答应你。”

      可吴非辞当时手里正拿着没画完的画稿,里面的对话正好是前几天她对赵知临说的,一字不差。

      她自知理亏,拔腿就跑,上大学后更是不敢再与赵知临碰面。

      这么一跑,就是四年,现在想来,可真是辛苦她了。

      吴非辞偷偷瞥一眼面前男子,他在等着吴非辞的回答,手里捏着一只白瓷碗,拇指指腹下意识地蹭了蹭瓷碗边缘的黑点。

      瓷器坯体里若有铁质的杂质,烧瓷时就会留下黑点,根本蹭不掉。

      “这个家不太富裕,用不了太好的瓷器,你手上那一只已经是烧最白的碗了。”吴非辞的语气弱弱地说道。

      “我知道。”他嫌弃地扫一眼那黑点,说:“只是看它不顺眼而已。”手腕一转,将那只白瓷碗的黑点转到吴非辞那边,眼不见为净。

      坐下就擦桌,脏巾帕用扔的,现在又对这黑点看不顺眼,过分讲究又麻烦,和她高中同桌赵知临一模一样。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他的指尖敲在桌面上,眉间越锁越深,以质疑的目光注视她。

      吴非辞有点扛不住,低下头讪笑一声,“你……猜?”

      她打算给自己想个新名字,可脑袋里疯狂蹦出一堆翠嘴大橘鸳鸯肚兜,要不就是旺财狗蛋和铁柱,根本凑不出一个正常的名字。

      她索性把难题丢给对方,瞎诌一个也比这些好。

      “吴非辞。”他淡声道。

      “嗯?”吴非辞怔住,心口有一瞬间地停窒,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还不知道。”赵知临唇角略显玩味,“现在知道了。”

      她本来还有狡辩的余地,可那一句反问,就等于直接承认了身份,辩驳再多也无用。

      吴非辞现在很是懊恼,心虚果然容易露出马脚。

      “你诈我。”她不满,喉底轻轻哼了一声,手指划拉着桌面。

      桌面并不平整,不是这里划了一道深痕,就是那处磕了一个凹坑,划拉起来像狗啃骨头,咔哧咔哧响。

      “有意见?”赵知临眼尾轻挑。

      吴非辞默默点头,又立马摇头:“没有。”

      “你还挺大气。”赵知临似有若无笑了一声。

      还真是她认识的那个赵知临,连得意时的语气和神情都不差分毫。

      穿书碰到谁不好,偏要碰到他?

      吴非辞暗暗叫苦,又喝了几口水,“之前我做了点对不住你的事,今天你诈我,你我就算是扯平了。”

      “扯不平。”不等她话音落定,赵知临就出声否定了她,只三个字,字字清冷。

      “好的。”她识趣地打住了这个话题。

      时隔四年的重逢竟是这种情形,她始料未及,若谈及过去,她总是理亏的那一个,若只字不提,又显得她心虚。

      所以她投机取巧地打算用几句话将过去恩怨一笔带过,但赵知临显然不吃她这一套。

      她只能见好就收,暂时按下不提。

      两人坐在蒲草团上,对着窗,望月。

      吴非辞是看了小说后穿进来的,赵知临看的是史书传记。

      这本小说里,主角和主角的故事是全然虚构的,但配角在历史上却有原型,整个小说也是以历史真实朝代为背景创作,历史上的大事件会在小说里发生。

      然而,无论是小说还是史书传记,都不会留有阿婉和赵七郎的只言片语。

      吴非辞大致说了一遍小说情节,赵知临按着她说的,对上真实历史事件,大概算出当下的朝代年份。

      “小说结束在公主与佛子殉情,之后中原与西宛就发生了长达三年的战争。”赵知临斜靠在窗边,整个人站在油灯的光影里,“历史上记载,中原在三年后取得战争胜利,开辟了盛都至西宛的茶马互市之道。”

      灯光渐暗,吴非辞从屋角摸出油壶,给羊油灯续油。

      “小说的结局可以改变,但历史进程无法阻止,中原必定会与西宛打一场战。”赵知临上前,扶稳铜制的油灯底座。

      公主与佛子殉情并不是战争的根源,更何况这个故事只是虚构。

      “战争向来劳民伤财,到时候只怕连灯油都点不起了,很有可能会饿死。”吴非辞点油灯的手抖了抖,放下所剩不多的油壶,得省着点用。

      她抬眼看向赵知临:“不过你倒是不必担心。”

      赵知临:“嗯?”

      “等到那时候,你坟头上的草大概长……”她比划了两下,“这么高了吧?放心,我会给你多烧点纸的,你在下面肯定饿不死。”

      小说里写着,公主逃婚那一晚,圣上雷霆震怒,当即下旨,命令值守明武门的所有禁卫,务必拦住公主与无咎佛子的去路,否则一律以失职处死。

      明武门禁卫誓死阻拦,公主近侍拼死抵抗,血流成河,无一活口。

      赵七郎定然也包括在其中。

      他死于下月中旬,看不到中原与西宛交战。

      “多谢。”赵知临侧过脸看她,道:“记得在我坟前种一棵荔枝树。”

      死了还要求这么多?

      吴非辞敷衍地点头,“嗯,知道了。”

      虽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这些事,但也不全都是玩笑。

      阻拦公主逃婚的命令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下达的,书中的赵七郎只是一个禁卫,他没有选择,只能视死如归。

      穿到赵七郎身上的赵知临同样别无选择。

      “什么破差事,不如辞了种田。”吴非辞忿忿吐槽,爬到床上,抱起上面一层褥子递给赵知临。

      这个宅院看着挺大,房间也挺多,可很多房间都只盖了稻草作顶,窗户也很破,养鸡养马还行,住不了人,能用作卧室的只有两间。

      阿婉弟弟住一间,她和赵知临住一间。

      当下这个朝代还没有普及高脚家具,大多数人是席地而坐,所以屋里廊下都会铺上木地板,不富裕的人家里也会铺上竹编的蔑席,擦一擦垫上褥子,就能当床睡。

      若碰上赵知临这样的人,得多擦几遍。

      啧,讲究。

      “本朝禁卫隶属于禁军,禁军由南衙诸军和北衙禁军组成,前者屯于宫南,由宰相指挥;后者屯于宫内,由皇帝亲辖。”

      赵知临铺好褥子,伸手接过她丢过来的枕头,抚平整后放在褥子上,“皇权在上,即使赵七郎是低级别的禁卫,也不能轻易辞去军职。”

      “你明天去敲敲你上级的脑袋,后天你禁卫的差事肯定就没了。”吴非辞提议道。

      “后天我脑袋也没了。”赵知临道。

      他说的是实话。

      “若是公主不逃婚的话,皇帝就不会下旨,明武门就不会血流成河……”吴非辞缓缓躺下,转过身向里,扯起被角盖住脑袋,喏喏低声呢喃:“若公主不逃婚……怎么可能呢?”

      昭平公主逃婚并非早有预谋,而是一念之间,甚至此时此刻的昭平公主都不知道她会逃婚。

      刹那间的意志固然莽撞冲动,脱离正确逻辑和惯有理智,却非比寻常的坚定,一旦转身便不会再回头。

      恐怕昭平公主自己都无法改变自己那一瞬间的意志,何况是旁人?

      吴非辞更做不到。

      夜已经很深了,月光都没了亮色,恹恹地耷拉在树梢上。

      吴非辞试着出声唤人:“赵知临。”

      “嗯?”

      还没睡。

      她转身向外,看着地上的赵知临,认真问道:“荔枝树你要什么品种的?挂绿还是露花?”

      “…………”赵知临默然许久,淡声道:“这个朝代,应该还没有栽培出这么多荔枝品种,你自己看着种。”

      “好吧。”

      吴非辞今夜睡得很不安稳,辗转反侧,翻来翻去,乱踢被子。

      一层褥子太薄,硌得她腰疼。

      明天买一床新的褥子吧。

      她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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