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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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望舒的身子轻颤。
是啊，她竟忘了，如今她是在烂尾文里，烂尾文哪还有逻辑可寻。
更何况，还是在一个漫画中人创造的另一个故事里。
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呢？
她终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世界流转的速度像是被人刻意按下了加速键，一帧一帧，衔接的太快，逐渐应接不暇。
七月垂下头，碎发和颤抖的睫毛巧好遮住了她的表情。
几乎是一瞬间，她飞快做出了决定，纤细的脖颈骄傲地仰起，冲着宋望舒粲然一笑，红唇微张，开合间，似是无声说着：抱歉——
宋望舒的心跳加速。
这一晚，她浑浑噩噩，神不守舍，早已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可如今看到七月的笑，那紧绷的神经又突然敏锐的跳动了一下。
不好！
大脑先做出了判断，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做出指令，一定，一定要拉住她。
如果看到七月在她面前出现意外，不管是在哪个世界，她都无法原谅自己。
她确实这么做了，也用处了最快的反应。
而七月的动作却更快。
几乎就在杜蘅走到两人面前时，七月突然诡异一笑，用力攥住了杜蘅的手腕，大力扯下了她刻意装饰上去的、带有身份象征的怀表，又用力推了宋望舒一把。
这个动作完全超乎了两个人的预料。
七月虽然瘦小，可用上的力度却让人无法动弹半步。
杜蘅和宋望舒还没来得及理清现状，身子却已经借着七月的力度，快速完成了位置调换。
七月的力气太大，收手速度又快，根本没给两人站稳的机会。杜蘅踉跄了一下，身子惯性前倾，扑向了另一侧的宋望舒。
而在一些人眼里，却是她突然做了一个推的动作。
宋望舒整个人都呆住了。
往事在眼前翻涌，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在眼前辗转而过，疯狂干扰着她的判断。
她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收敛了一点。
只有真正的，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只有彻彻底底的深入恐惧中，才会让自己涌现出生的希望。
风在耳侧疯狂叫嚣着，意识被不断拉扯，身体的惯性让她向下坠落，而求生的本能却让她拼命的想要拉住些什么。
是白笙的手。
也只有白笙的手。
他不知什么时候冲了过来，突破了那层束缚，依靠着本能，在这一次，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在这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她一回头，那个能在她身后守护的她的人，依旧只有他，也只是他。
“为什么——”
宋望舒在白笙的帮助下艰难站稳身子，她的声音沙哑，眼眶含泪，发间的装饰也因为刚才的动作坠落了下去。
可她的问题，没人能回答。
几乎是在一瞬间！
徐之山大步上前，一把扣住了还处于迷茫状态的，杜蘅的脖颈。
他用了很大力度，手腕上的青筋清晰的暴露了出来。
杜蘅吃痛地闷哼一声，脸色涨红，手在空中做着无力的挣扎，却找不到平衡点，终是只能无助地放下，泪眼朦胧的看着死死握住她脖颈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像是控诉，又似埋怨。
“为什么？”这一次询问的是徐之山。
“我已经向你妥协了，为什么你还要伤害她？”
宋望舒和白笙对视一眼，皆是不明现状。
杜蘅短暂愣了一下，虽然还是没有说话的机会，但表情同样是在问为什么。
七月笑容明媚，声音却淡得碎在了风里。
她把玩着从杜蘅那里夺过来的怀表，笑容玩味，“不妨猜猜看，为什么现在，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只剩下我们四人……”
杜蘅一时怔住。
七月的笑容却更灿烂了。
徐之山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杜蘅跌在了地上，虚弱的咳了几声，生理性眼泪已经悬在了眼眶周围，让原本就绝色的她看起来更是脆弱不堪。
远处的灯光闪烁，身后的贵宾区还在热烈上演着一场热闹。
他们格格不入，又或者根本就不被觉察。
一如当初那个如破碎蝴蝶的女孩在这里坠落那日。
宋望舒目光垂下，恰好看到了紧紧捏着怀表的七月，心脏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早该想到的，怀表在这里，早就成了特别的媒介，像是不同的开关，能在无意间开启多种连锁反应。
一块是原本属于杜蘅的。
那时，杜蘅特意把她的怀表留给了唯一信任的孟芷，而孟芷在后来，又把怀表辗转到了宋望舒手中。
宋望舒的大脑在高速运转着，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孟芷送来的那块怀表，在她坠落大海的时候，也一同坠落了下去，最后又意外出现了徐之山手中。
徐之山还给她后，她又以交易的名义给了萧杜若。
从某种意义来说，那块怀表是在物归原主，打开的，也应该是杜蘅和当初徐之山的记忆。
可现在……
宋望舒下意识看向七月。
可现在怀表落在了七月手中，七月拿这个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我知道你也有执念，也有不甘，”七月突然开口，毫无预兆。
她显然不是对宋望舒和白笙说的，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徐之山身上，表情悲悯，好似怜爱众生的天神，在看被她一手创造却又没那么听话的角色，“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你就不妨看清楚，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许之山，你能放下吗？”
言语自带魅力，一行一字，在不同的设定下，就会解锁出不同的反应。
宋望舒几人见低着头的徐之山突然大笑了几声，表情悲怆，竟头一次多出了一抹无助的神色，“竟然是你……这果然是惩罚。”
几人面面相觑，跪倒在地上的杜蘅显得格外虚弱，她颤抖地伸出手，却被他狠狠推开，“你不是她。”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句，不管她是杜蘅还是萧杜若，都听到过这一句。
只是这次，这句话却把她推到了绝望的边缘。
“那我该是谁？”杜蘅轻声问，竟茫然的像是个无措的孩子。
“那我，该是谁？我以杜蘅出现，做不了你心里的拿抹月光，我小心翼翼的靠近，虽然日日夜夜都能抱到你，却感觉，你我距之千里。”
“后来，我以萧杜若来到你身边，你心心念念的，竟然变成了杜蘅了，那你说，我到底算什么呢？”
“我也明知道你不是他，却还是毫无保留的展现着爱恋，甚至有那么一瞬，想要为你停留。那你呢，至始至终，你的心里，应该没有一寸地方容纳过我吧？我在你眼里，真的就是个笑话吗？还是——”
“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个笑话。”
这一句，杜蘅是对着七月说得。
她没有哭，表情是那样的平静，好像什么都可以接受，什么都不在乎。
她在意的，只有那个模糊不定的答案。
宋望舒怔了怔，按下七月的手，语气淡淡，“你是楚蘅，你只是你自己。”
杜蘅愣了一下。
“名字只是一个标签，只是一种表现形式，真正的身份，真正追求的、想要的，或许只有你自己知道。”
宋望舒唇角勾起，“我呢？我又有什么资格看你的笑话，归根结底，我们这些人，都一样罢了。”
“小舒……”七月的表情僵住，勉强敛了敛唇。
“不是吗？其实我们这些人，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
宋望舒轻叹一声，把七月手中的怀表拿了出来，“你们知道，维持最久、最深的羁绊是什么吗？”
三人面面相觑。
宋望舒淡淡一笑，“是愧疚，是赎罪。”
七月缓缓垂眸，她明白了。
其实他们这些人都在赎罪，就连她，看似置身事外，看似有所眷恋的画出了那篇漫画，创造了后续的世界，可一切的源头，还是来源于愧疚和赎罪，
愧疚于一直责怪当初宋望舒的不告而别，却忽视了她是身不由己。
愧疚于一直埋怨，却没有一次真正的，去试着理解她。
楚蘅的愧疚，则在于曾拥有过，却自暴自弃，选择了放弃。
后来的杜蘅，则遗憾曾经来过，却始终没有正视那份感情。
白笙则挣扎于他终是来迟来了一点，所以，只能一次次看她离去，却又无能为力。
许之山的愧疚，是曾见过那道月光，却始终没有在意、抓紧，以至于再一次失去。
而那个人呢……
杜蘅抬头看着表情阴晴不定的人，似乎透过他这层皮囊，在看另一个人。
那个人的愧疚，会是当初杀了她吗？
他真的，爱她吗？
他们的执念，都停留在那晚摘星之夜的订婚宴。
白笙和寻找了好久的女孩遇见，却又被迫分开。
七月在那里失去了最心爱的姐姐。
许之山终于认定了她的身份，愿意给她重写结局，却不得不分离。
而那时身在故事之外的楚蘅，在书中世界如同蝴蝶效应一般产生连锁反应的时候，被动成了那把融合所有时间线的钥匙。
那个融合了宋望舒和七月两人性格的楚蘅，聪明、任性、却还保留着冷静和善良。
她如救世主一般降临，却忽视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意外。
徐之山是楚蘅故事中人。
许之山却是七月漫画中的人物，他好似夜缘大陆的礼晨王子，拥有着近乎病态的占有欲，保留着过去的记忆，又试图改变残破的现在和模糊不清的未来。
许之山游离于世界在外，被七月带着怨恨，设定成了不断挣扎的反派角色，只有死在了爱人手里，才能彻底解脱。
可这个故事，因为七月的执念而产生了异变，创造出了楚蘅。
像是离奇打开的理想国，就连七月本人，也一度想要沉溺于其中。
这个世界的徐之山，逐渐和许之山融合。
后来，就连许之山自己，都快要忘了他的身份，和他究竟在找寻着什么。
七月静静的看着宋望舒，以眼神在做着最后的告别。
或许，只有彻底的绝望，才能换来新生。
“时间快到了，”七月粲然一笑，大跨步站在了天台边缘，“不变的定律终究要被打破，过去我看到你站在这里无数次，这一次，我替你改变了进度，变成，我先成为蝴蝶。”
宋望舒的眼皮狠狠一跳，几乎没有犹豫的扑向七月，“你凭什么，你没有资格为任何人做决定。”
“可你，不总是这样？”七月又向后退了一点，一半的鞋子已经悬空，宋望舒连呼吸都放得很小心，生怕一点点的波动，就会让她坠落。
“过去的你，不也总是为我做决定，你凭什么要牺牲自己送我上学，凭什么要自作主张的养我这样的累赘，凭什么要替我失去自由，后来连尸体都找不到。”
“这一次，就让我来替你做决定吧，你该留在这个世界里，我会为你铺垫好一切，就像曾经的你一样。”
七月吸吸鼻子，又向后退了一点，“促成世界推进的条件里，有一条就是今晚有人坠落，那是一把推进进程的钥匙。那个人，只有是我，才不会让你有遗憾。”
“不！！！”宋望舒的声音几乎要裂开。
七月却依然镇定，一字一句，像是在交付神圣的嘱托，“听我说完——”
“我一定要这样做，才能离开。我还有我的世界，尽管那里已经没有你了。”
“我来这里，原本只是为了见你一面，弥补我心中的遗憾。能看到你在这里活着，甚至，还能自作多情的帮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
“去吧小舒，去做你想做的事，就像你心里想的那样，这个世界会变好的。”
“我只是有点遗憾，原来——你的人生若是没有遇见我，会顺利更多。”
“你会遇见白笙，他会在福利院里穿小裙子逗你玩开心，他会想方设法的给你惊喜，就算你们以后分开，他也会拼尽力气的去找你。”
“如果给你一次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你是选择为什么人奋不顾身，还是轰轰烈烈，只为自己而活呢？”
宋望舒沉默了。
七月悲悯的眼神，又一点点落在了徐之山身上，像是心怀大爱的天神，在劝告误入歧途的信徒。
“你也该离开了，毕竟……你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你自以为是的保护和爱，却让她陷落的更深，受到了更多的伤害。”
“收手吧，属于你的宋望舒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永远都无法触碰到那抹月光。”
七月的声音平淡，像是一道蛊虫，在一点点操控人的心智。
徐之山早已泪流满面。
那不是皮囊之上的悲伤，是深藏在骨血里的，那个以许之山之名的人，再无法表现出来的遗憾和哀伤。
我曾经拥有，但亲手打破。
我曾经靠近，却自作主张的推开。
我以为是救赎，却没想到早已身在深渊。
我把希望当成噩梦，但最后，唯有噩梦能平复一切。
烟花绽放。
幽深的夜幕被渲染成了白昼。
周围的宾客三三两两的起身，像是跟随着既定的程序，心安理得的在舞池摇晃。
“做个终结吧。”打破沉寂的竟然是宋望舒。
她平静的脱下高跟鞋。然后自顾自对着天台张开手臂，比起七月，她显得更干脆，毫不犹豫，像是一个真正的，对这里毫无留恋的人。
身后人已经方寸大乱，挣扎着想要拉住她。
宋望舒却笑得明媚，她好似卷在大风中的破碎蝴蝶，那风只需要再用力一点点，就可以让她粉身碎骨。
她会像烟火一样绽放，又会消失的干干净净。
“小舒，不要冲动。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我已经……”无法再给你任何设定了。
可后半句话，杜蘅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去。
是啊，如果如七月所说，一切执念来源，都是因为宋望舒……
那么，她的消失，会不会才是彻底结束？
像是个晴天霹雳一般，就连杜蘅自己都无法接受这一瞬间的恶念。
她疯狂的摇晃着脑袋，试图把胡思乱想丢开，然后紧紧，用力拉住了宋望舒。
“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一定还会有的。”
宋望舒淡笑了一声，没有看她，而是问白笙，“白笙，你记不记得，很久以前，我给你念过一首我很喜欢的诗。”
杜蘅甚至有点气闷。
这个女人怎么到这个关头，还能没头没脑的说起这些。
她似乎，真的不在意所谓的生命和生存。
而白笙显然明宋望舒的意思，淡淡点点头。
“你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注1]
一直沉默不言的徐之山突然笑了一声，像是一个苟延残喘的病患，在生命最后一瞬的回光返照，“原来，真的是我错了。”
“预言果然是真的。”
萧杜若的表情茫然，可看到徐之山如此坦然的模样，心底却不由自主的打开了一道防御线。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似乎……都不想知道那个所谓的预言是什么。
轰地一声——
据说那个为了庆祝订婚宴的，最大、最绚丽的烟花，在夜空绽放。
宋望舒突然勾唇一笑，用力拉住了身前的徐之山，喃喃低语，“订婚快乐啊许先生，我已经……”
后退，身子后仰。
两个人一起下坠。
最后看到的，是那个惊慌失措的身影。
那个笨蛋，明知道是一场虚幻，明知道他们还可以再见面，却还是，下意识想要拉住她。
宋望舒闭上眼，阻止了眼泪流出去的机会，对那个一同下坠的人，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已经原谅你了，请你也，毫无负担的离开吧，许先生。”
……
.
天台上。
七月的身影慢慢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人们似乎都没有发现她，就像……没有人记得她曾经来过一样。
萧杜若凄凉的看了白笙一眼，在最后一朵烟花消逝的时候，穿着那一袭月光，和上一次一样，用最痛的方式离场。
“是啊，我竟忘了，在我的烂尾文里，我们的故事，本就没有结局。”
“而我，又如何存在。”
她离开的坚决。
萦绕在脑海里的声音，早在宋望舒拉着徐之山落下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明白，已经到了她该离开的时候了。抛开萧杜若、杜蘅，甚至若芝的身份，彻彻底底的脱离旧梦，成为无人问津的楚蘅。
只是——
她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到，那被徐之山提前撕下来的纸上，记录的是什么内容。
那是同样凌乱的，快要与纸张融为一体的小字，一遍遍写着，
“她只属于你，她为你而来，一定要记得爱她。”
最角落，是模糊到，快要不成形的，“杜蘅”二字。
她终究，也是什么人的风景。
也曾……
装饰过某个人的梦。
作者有话说第87章 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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