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觅良缘》元十二燚

34、慈心寺 遇清瑶

　　卞夫人和两个女儿才住进薇风园两天，就已经让良音十分头疼了。
　　卞嫣嫣不爱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总往良音跟前儿凑，要拉着良音说话，巴不得把齐家的事打听个干净；卞婉婉倒是不找良音打听事情，只是爱在院子里四处走动，对薇风园的陈设、装饰点评一二；而卞夫人则老端着长辈的架子，要指点良音该怎么管理后院。

　　更让良音头疼的是良景休沐这天还是回府了。

　　“哥哥，你没收到我送去的信吗？”良音一早起来听到良景昨晚回府的消息，就冲去了卧澜斋，正巧撞上往外走的良景。
　　“收到了。不过祖父特意差人来叫我回府，我也只能听从。”良景正往腰间绑着鱼袋，似乎是要出门。
　　“你要出门？”良音松了口气——只要良景不同卞家姐妹有什么交集就好。
　　“嗯。”良景点点头，“祖父让我陪着姑姑和大表妹去慈心寺上香。”
　　这意图也太明显了。

　　“那卞家真不是什么好亲事。”谁娶了卞家的两个姑娘都有得头疼的。
　　“我看过你写的信了。可此事说到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由我做主。更何况，现在只是让我尽待客之谊，陪姑姑去上香罢了。”良景也有些无奈，“好了，我得走了，姑姑她们还等着呢。”
　　“那我也一起去！”不能让她们的人数占上风，良音急道，“反正她是我们两个人的姑姑，带上我也合情合理。”
　　良景想了想，最后应允了。

　　留下青萝照顾薇风园的事情，良音带着阿菱出了门。
　　上了马车后，看着卞夫人和卞婉婉惊讶的表情，良音端着假笑装乖道：“姑姑怎么只带哥哥出门，良音也想出门走走。”
　　卞夫人听了只是干笑，卞婉婉则不屑地挪开了视线。

　　慈心寺在京城里头，虽没有护国寺的香火旺盛，因着里头有花园和小竹林可以赏玩，成了京中女眷在城内上香首选的去处。

　　赶了有小半个时辰的路才到地方，良音先下了马车，等着卞夫人和卞婉婉下车。
　　“啧，这都不稳我怎么落脚呀！”卞婉婉收回了脚——慈心寺正门的石阶前，是用百家砖铺的路，砖石大小不一、形状各异。这条石砖路虽说被众人踩踏过几十年，但也不能完全平整，脚凳放在上面还是会略有晃动。

　　“没事的，踩上去就会稳了。”良音好心提醒道。
　　“我不要！”卞婉婉眉头紧锁，朝着一旁负责搀扶的丫鬟挥手道，“你们快去找东西来给我垫平，或者谁跪好让我踩着下来。”
　　还要踩着人下来？就是良杳那样骄纵任性的，都不曾提过这样的要求。

　　良音实在是看不下去，对身后的阿菱道：“去把她抱下来吧，放下就走。”
　　没有理会卞婉婉的反应，良音朝着从前车下来、站在一旁有一会儿的良景，用口型对他比划道“我就说吧”！

　　进了慈心寺后，三个小辈跟在卞夫人身后走着。
　　走在良景身边的卞婉婉仿佛换了个人，一路上都低着头，摆出一副温柔娴静的模样。

　　上过香后，卞夫人开口道：“好些年没来了，记得这里有片小竹林。环境十分清幽，不如我们一起去走走吧。”
　　说完，卞夫人朝良音招着手，要良音到自个儿身边来。

　　“我们从侧门进吧。”
　　还没等良音找借口拒绝卞夫人，良景突然开了口。
　　听了良景的话，良音鬼使神差地扭头看向了竹园正门：一个青衫姑娘正百无聊赖地甩着帕子走在石阶上。

　　赵姑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良音的目光，赵清瑶突然回过头来，对上良音一行人。
　　赵清瑶的身形明显一顿。

　　“赵姑娘。”良音先打了招呼。
　　赵清瑶领会得很快，也朝良音招了招手，带着丫鬟婆子跑到了良音跟前儿。
　　两人像是相识已久的闺中密友一样，亲热地互挽着胳膊。
　　“姑姑，我和朋友一起走吧。”良音笑着对卞夫人说道。

　　“四姑娘，她们是谁呀？”赵清瑶一边走一边凑到良音耳边问。
　　“是我姑姑和表姐。”良音小声道，“家里想让我哥哥和姑姑家的大表姐结亲。”
　　良音的手臂被狠狠抓了一下。

　　“对不起！”听到良音吃痛，赵清瑶才反应过来，立马松开了手指。
　　“对不起，我……我只是.......”赵清瑶有些语无伦次，眼眶也开始泛红。
　　良音赶忙拉过赵清瑶的手，又道：“别担心，我哥哥不会喜欢她的。这事情还没定呢！”
　　“他那么端正的人，怎么会不听家里的安排呢。”赵清瑶低着头声音愈发小了。
　　“刚刚他可是一眼就注意到你了。”
　　“他那是想避开我吧。”赵清瑶更难过了。
　　这下良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可良音相信良景绝不是对赵姑娘毫无感觉的。

　　走着走着，竹林间的石板路越来越窄，只能两人并行，于是良音和赵清瑶挽着手跟在了良景和卞婉婉的身后。
　　几人到了下坡处，竹园里石阶湿滑，卞婉婉站在原地不敢下，嘴里说着什么怕丫鬟扶不稳自己之类的，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良景伸手扶自己一把。

　　赵清瑶听着卞婉婉装柔弱的话，忍不住冲向前去：“我来走！我看看这石阶是不是真的这么难下！”
　　赵清瑶这一着急，脚下还真打了滑，甚至人都撞到了卞婉婉身上。
　　这下子赵清瑶和卞婉婉两人都往石阶下头栽去，良音伸手没能够着人，但良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赵清瑶。
　　卞婉婉就这样摔在了石阶旁的泥地里。

　　“这位赵姑娘为何推我？”卞婉婉哼哼唧唧的起身。
　　“我……”赵清瑶站在石阶上满脸愧疚，“是我一时大意，对不住姑娘。”
　　“赵姑娘话说得轻松。”卞婉婉十分生气。
　　“良音，你和赵姑娘还是改天再叙旧。今日就让赵姑娘和家中的仆人一起走吧，以免又出意外。”良景开口道。
　　良音和赵清瑶哪有什么“旧”，良景摆明是在下“逐客令”。
　　“走就走！”赵清瑶气鼓鼓地转身，路过良景时，还狠狠撞了一下良景的肩膀。

　　碰上了这么个插曲，大家也没了游园的兴致。
　　卞婉婉的衣裙都沾上了泥土，嚷嚷着要去慈心寺的厢房里换身干净衣裳。

　　卞夫人陪着卞婉婉去厢房换衣裳，让良音和良景回马车上等着。
　　良音走到停放马车的地方，刚掀起帘子要上车，就看见车座上躺着条束带——定是跑回来帮卞婉婉拿衣裳的丫鬟粗心大意弄掉了的。
　　“我这就给卞大姑娘送去。”扶良音上车的小丫鬟急道。
　　“还是我去送吧，你们去保不齐要被迁怒的。”看卞婉婉下车的时候弄得那一出，就知道她对下人是个什么态度了。
　　良音收好束又朝着慈心寺大门走去。

　　良音顺着僧人的指引绕去了宝殿后，找到了厢房所在。
　　与宝殿前的人来人往不同，宝殿后的院子十分寂静，只偶尔能见几个僧人挑水、洒扫。在这样的宁静里，良音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走到了卞夫人和卞婉婉所在的厢房前，良音伸手准备敲门……
　　“娘！为什么要我嫁给三表哥！你看他一路上，根本没有搭理我！还要我主动和他亲近！”厢房里传来卞婉婉的抱怨声。
　　良音停住了要敲门的手，小心低下身子，贴着房门继续听两人的谈话。

　　“委屈我的乖女儿了，娘也是为了你好。”卞夫人哄着卞婉婉。
　　“什么为了我好？三表哥没有父母帮衬，以后分了家，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嫁给他有什么好的！”
　　“傻孩子，娘这不是希望你以后能在京城扎根吗？不想你和嫣嫣跟娘似的，本是京中娇养长大的嫡女，最后只能跟着夫家去了肃州那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地方。”

　　“京中才俊那么多，我也不是只能嫁给外祖父家的人呀。”
　　“这你就不懂了。你爹爹不过是个六品官，又多年不在京城。卞家在京中没有根基，同谁去攀亲？若是不高嫁，把你随意嫁了个举子，那不和为娘当年一样？况且良景他可是一次中第，又入了翰林院，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
　　“那又如何？等他做官熬出来，也不知道要花上多少年呢，万一我半辈子都在吃苦呢！”卞婉婉不屑道。
　　“不会的。他的妹妹可是要嫁去伯爵府的。日后你们一家和伯爵府沾亲带故的，日子能差到哪里去？”
　　“伯爵府？”卞婉婉语气里满是疑惑。
　　“你忘了？娘说过娘当年差点儿就嫁给了开国伯？那时齐家和汤家的亲事没成，婚约也就顺给齐家的下一辈。开国伯家又没有女儿，娘算着这亲事肯定是落到了伯爵大公子和齐良音的头上。若是嫁给良景，你上头没有公婆，到时候拿捏住了夫君，也就是拿捏住了伯爵娘子，还担心没有好日子过？”卞夫人得意道。

　　“还有这事。”卞婉婉这才收敛了脾气。
　　卞夫人又道：“齐家的几个小辈里，就数良景最有出息。若不是当年我和伯爵府的婚事没成，你祖父觉得亏欠了我，这才答应促成你和良景的婚事。不然你祖父才舍不得让良景同你这个小门小户的姑娘定亲呢。”
　　“我才不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呢！肃州谁不高看我一眼！”卞婉婉不服气道。
　　“肃州什么地方，这儿又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倒棵树都能砸着个当官儿的。总之，听娘的，嫁给你三表哥准没错儿！你呀，先收着点儿脾气！等婚事定了，要怎么样都随你！”

　　原来她们打的是这个主意，这话可要早点告诉哥哥。
　　良音静悄悄地退了出去，疾步回到齐家马车停着的地方。上车的时候，良音还装模作样地抱怨了两句找不到厢房之类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卞夫人才带着卞婉婉回来了。
　　远远就能听见卞婉婉在责骂送衣裳的丫鬟少拿了束带。

　　一行人回到齐府后，良音借口要找两本书，跟着良景去了卧澜斋。

　　进了卧澜斋的院子，良景才问道：“说吧，又有什么事？”
　　“我可听着大消息了……”良音把自己偷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祖父要把你嫁去开国伯家？”
　　“这个事情我会处理的。哥哥你还是关心你自己的亲事吧。”
　　“你要处理什么？”良景一脸不解，“伯爵府确实是门好亲事。汤大公子也年少有为，能在大理寺任职；我的一位同僚是汤家的一支旁亲，他提起汤家大公子是赞不绝口的。”

　　“好好好。”良音敷衍了一句，又道，“还是先说你的事吧。你回了祖父，就说你不想和卞婉婉结亲吧！祖父本就是勉强答应的姑姑，若是你不同意，他定不会坚持。更何况，我看你今日先伸手拉的赵姑娘，也不像是对她全然无意……”
　　“卞家的事情，我会回绝的。至于赵姑娘，以后你不要再提了。谁家会把女儿低嫁？她是定梁侯独女，要什么样的良配没有，何苦跟着我受罪。”良景说出了心里话。
　　“可她不在乎这些呀，你们两情相悦不就好了？”

　　“两情相悦又能如何？你忘了父亲和母亲吗？他们只有两情相悦，所以最后父亲移情别恋，母亲就什么都没有了，最后两人阴差阳错都丢了性命。”良景控制不住声音里的激动。
　　良音和良景一样，也被双亲的事情影响着。良音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许多差距不是情感可以克服的，也是因为这样良音才不想和汤家结亲。良音的成长环境和京中的勋爵人家大不相同，那些差异不是可以轻松跨越的。
　　可良景的情况是不同的，他和赵姑娘之间没有那么大的差异。

　　“那哥哥你是更相信自己能对赵姑娘好，还是更相信其他人会对赵姑娘好呢？你放心把赵姑娘交给别人吗？你担心的那些事，比赵姑娘本身更重要吗？”
　　把想说的话说了，良音就离开了卧澜斋，剩下的她也帮不了什么。

　　心情不算轻松的良音，到薇风园后更加沉重——她收到了马球会的帖子。
　　永烈公主的请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