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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ACT.49 告与白 ...

  •   “那就按莫比迪克的规矩。”
      乔艾莉像是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似的,从腰间卸下左轮,弹开轮盘,倒出多余的子弹,只留下一颗。她把左轮扔给矗在一边的罗罗诺亚——:“喏。”绿发的剑士看了她一眼,颠了颠手里的枪身,又望向山治。他随即把注意力转到枪上,双手极为麻利的开栓拨轮,再啪地一声归回原位。利落的手法让人很难相信他擅长使刀,但也或许是因为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俄罗斯轮盘赌。山治微微收紧了瞳孔,那是死生搏命的游戏。他也大约地听说过,在莫比迪克从事谍报活动的部门里,这是用以两名以上嫌疑人之间自白及相互指证的一种判别工具,亦是考验优秀的谍报人员心理素质的一项标准。
      “谁先来。”
      枪在手心打个旋变成握柄朝外,罗罗诺亚发问。他并不打算制止这场荒谬的赌博,每一场纠纷的源头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够解决,他尊重并信任他们的决断,无论是乔艾莉还是山治;即使这看起来有些犯傻。
      山治伸手打算接过去,但乔艾莉盈盈地开口了:“女士优先吧,不合格的骑士先生。”她从卓洛手里接过枪,纤长的食指扣着扳机,悠然地对准自己的脑袋。
      “在莫比迪克的旗下,我指控山治的背叛。理由已经足够清晰了;命运之轮会做出它正确的抉择。”她讲着最惯常的语句,脸上看不出任何欢喜与悲伤的情绪;微微一笑,轻而易举地扣动的扳机。那动作在山治眼里像挣断了连着血肉的神经,一霎的痛楚伴随着空转的咔音,陡然悬于万丈再重重坠下,回声在胸腔里铿然不止。
      她像是知晓了命运的女神般,自负地将枪扔向眼前的对手。这一下扔得很陡,山治险些没有接到,有些狼狈地弓着身子,两手并用才攥住了握柄没掉到地上。他懊恼地拿起枪,暗想这应该而是一种巧妙的心理战术。毕竟,这个游戏于莫比迪克的主要功用在于自白。嫌疑人往往会承受不住压力,在尚未开枪之前便坦白了自己的罪过。
      他照葫芦画瓢地把枪口指向太阳穴。该说些什么呢,虽然几率是六分之一,但运气不好的话也许这一下就是遗言。他掸眼看了看身边,十步之外罗罗诺亚抱臂伫立侧旁,若不是眼里闪过的光,他看上去如同一尊雕像。再往前看,是略略泛亮的夜和飞在空中的粉色长发,乔艾莉•波妮叉着腿站在视线的前方,她的眼神催促着他的动作。
      深吸一口气,山治试图让自己沉静下来。他思考着接下来会出现的种种情况,以及自己应该说的“遗言”;但枪口抵着脑袋的冰冷触感、手指扣着扳机的僵直的脉搏,都无一例外地散发着干扰思绪的磁场。脑袋里一团混沌,只有心跳变得更快了——说不上来是恐惧还是兴奋,血气在上冲,在血管和心腔里翻涌。
      “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
      “当然是自白。说点替你的作为所辩解的话吧。”
      “………………这样啊。……可我……”
      他顿了一顿。开口的瞬间有些滞涩,但发出第一个音节后却觉得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艰难。再度变轨的火车行进方向让风向也有一瞬间的改变,他们都因此摇晃了身子,山治的金发被风全掀到后面,他却更轻松地笑起来,仿佛刚做了一道饱受赞誉的拿手好菜。
      “没什么好辩解的。……我爱上这个笨蛋了,仅此而已。”
      手指一轻,他自然地扣下扳机,但并不打算遵循既定的规则。一下、两下、三下,空响跳匣持续着,乔艾莉与罗罗诺亚都变了脸色。
      “快停下——”粉发的女人大喊,而在声音抵达前罗罗诺亚的刀背已经更快地撞上山治的手腕,然后带着火星的子弹再度溅在车顶的铁皮上,同时那柄左轮也飞了出去。
      “你搞什么!!”
      手腕被男人猛地箍紧,扯在贴近他胸口的距离。乔艾莉也飞快地跑过来,确信眼前的人没有被打穿了脑壳或是擦伤,这才喘了一口气。
      “你找什么死?!”
      山治白了他一眼,摔开手,扭着可能被撞错位的腕骨,没好气地反诘:“这不是没死吗?”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其实即使是滚烫的枪口指着脑袋的要穴的时候,相比急遽上升的肾上腺素所导致的兴奋和战栗,倒真没有对生死的过分眷念与担忧。因为罗罗诺亚•卓洛就站在十步远的距离,金发的厨子自信这家伙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这类似自杀的行为顺利实施。这是莫名的自信与对他的信赖,若论缘由他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心头就那么笃定,而结果也如是笃定。他有些懊恼地补了一句:“我不过是赌一把。”
      这一句话不知为什么让那家伙反而更恼火起来;他瞪了山治一眼,像个小孩子似的猛地将他的手腕摔开了,只是那怪力大得惊人,甩得山治整个肩膀像是瞬间脱离了关节,刚被撞伤的地方更是痛得曳直了神经。“想死的话我送你一程,没必要找借口!”扶着肩膀的家伙觉得绿发的剑士简直不可理喻:“你他妈的想打架才别给我找借口!”要不是现在手腕痛得要命,他恨不得抬脚就踹上去——这家伙竟然还打伤了他最宝贝的手!
      罗罗诺亚皱着眉头瞪着眼前的家伙,对方也把脸皱得难看至极回赠给他。剑客突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他懒得和病号计较,虽然那病也许是脑筋里头的。胳膊立刻被拉住了,他心里微微一动,转脸看时,先引入眼帘的却是乔艾莉卸的半半拉拉的彩色指甲,像是道斑驳的彩虹。
      “你在赌什么,山治?说来听听吧。”粉发的大胃女不依不饶地继续着,她的神色看上去又恢复了冷漠与肃穆。
      “赌……是枪快还是他快。”他翻了翻眼看身后的肌肉绿藻,突然露出一丝轻快的笑意,又望向身前的粉发美人。“还有,你是不是在试探我。”当然,他其实心里打定主意是不能让LADY承担生命风险的,不过这一点就不必说了。
      身经百战的谍报人员乔艾莉•波妮的脸色因为后一个问题而微微一霎。她偏了偏脑袋,用寻常的动作掩饰掉一瞬间的动摇,“结果呢?”
      “当然是我赢,”卷眉毛向上一扬,好像手也不疼了,满满是得意的神气,“两个都是。”他顺势就还想说说当年在他擅长各种赌术的辉煌经历,然而乔艾莉的一声带着叹息尾音的轻笑却打断了他的话头,女人松开了抓着罗罗诺亚胳膊的手,用惯常的那种轻松而大咧咧的语调说:“你都听见了,卓洛。”

      山治像大脑慢转了一圈,这时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他倏地站直身子,目光刚好对上剑士的眸子。两人都像被烫了一下,赶紧偏开视线。
      “……这不是当然的么?!”剑士反诘道,只是那语气听起来有些装腔作势,他胡乱地抓着短刺丛生的后脑勺,打了个哈欠,“搞不懂你们想什么……不过这下总算没事了吧?!……我下去吹吹风。”
      他说着就跳下了车顶;随即好像撞到了什么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乔艾莉鼓着腮帮子憋了半天,还是噗地一声喷了,跟着就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她向着下头喊:“蠢蛋!帮我从车厢里拎两瓶酒来!我要和山治谈谈!”转过头来再看向身边的金发骑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明朗,刚才的一切就像人格分裂,已然不复存在。
      她招了招手,先跃下车顶,一脚踹开连接处的车门,里头是空荡荡的餐厅。山治跟着她的步伐走进来,这才发现本该满是人的餐车里连大厨也不见,这才想起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竟然没有人去打扰他们,一定是事先做了什么手脚吧。他脑中被各种情绪混乱充斥,于是仅仅归咎于最显而易见的答案。

      大胃女首先去吧台端了两份早就凉透了的自助餐,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山治犹豫着要怎么开口,对方已经心知肚明地笑开了,就着笑容先塞了一大块肉进嘴里,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神情。
      “啊……饿了半天终于吃上了。果然还是这样爽快,天天板着个脸不累死人啊你说对不对………”她顿了顿,打量着山治的神色,把话锋一转,“怎么样,——我演技不错吧?”
      卷眉的对手轻吁出一口气,紧绷着的背脊这才算逐渐放松下来。乔艾莉满意地点点头。
      “你猜的没错,是你赌赢了,刚才我的确是在试探你。——不过不是为了那些原因。好在你的答案还挺令人满意;所以,我们谈谈吧。”

      这话听得金发的厨子没来由有些冒火,在适才的进程中不少时候他真觉得自己快要被杀死了;但他决定对淑女保持缄默,他取过吧台的一瓶红酒,熟稔地打开,为面前大快朵颐的女士斟上。
      乔艾莉用油腻的手指向瓶颈一搭,令瓶口向上扬起,阻止了那红色液体的侵入。她脸上带了点好笑的神气:“你在生我的气,那就说出来,不用像奴隶般地讨好我;那只能让我更加想要整你而已。”山治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收起酒瓶:“我只是不太明白。”
      乔艾莉忽然皱起眉头,不知是被这句话、还是被她嘴里一次性塞入的过多的肉噎住了一样,脸上浮现了欲呕的表情,半晌吐出一句话:“……两个蠢蛋。”她一口灌下红酒,“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在试探你?”
      “轮盘赌的时候吧。”山治耸耸肩,“因为……我想如果是……因为那个绿藻的话,没必要这么复杂。你像是要逼我承认……”
      他说话的时候乔艾莉就盯着他,然后瘪瘪嘴,又微微点了点头。把面前的东西全部倒进嘴里,将油腻的双手在桌布上胡乱揩了揩,接着插着腰站在山治面前。
      “没错。我真搞不懂你——有时候看起来还蛮聪明,有时候却又蠢得吓人……卓洛也是。要说这还真挺般配的。不过我想你大概也误会了我和他的关系,所以就演了刚才那出戏。不过说到底,你加入莫比迪克那会儿我就怀疑过你了,的确已经把你案底都翻了一遍了,所以倒也不算全是骗你。”她眼里浮现了些好笑的神情,“对着你脑袋开枪的事真对不起,不过我对我的枪法向来很有自信。”
      山治瞪大了眼,他的卷眉毛不由自主地上扬,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帅气。乔艾莉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等待他提出意料之中的问题。
      “你……乔艾莉小姐……和那只绿藻……不是……”
      “啊——啊。”乔艾莉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打断他,同时皱起眉头,“我真受够了从第一天见你的时候就被你俩当做挡箭牌一样怀疑来怀疑去了。两个蠢蛋蠢成这样!竟然也没一个当面问我的想法!所以——”她把手指顶到山治的鼻尖,“我这次就是先发制人,给你们点苦头吃吃。这就是教教你们,有些事情不能想当然也不能打马虎眼,说出来才对。”
      趁着金发厨子发呆的当会,她又去厨房给自己端了满满一盘的饭菜,吃了几口,却难得地没有了胃口。她撂下刀叉,把手背在脑袋后面,叹了口气。
      “山治。卓洛喜欢你你知道么?”
      “…………啊。”
      “你喜欢他你知道么?”
      “……这个……”
      “他知道你喜欢他你知道么?”
      “…………大概…………”
      金发男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那就别在我眼前演这些什么拙劣的半推半就老不情愿还怀疑来怀疑去的戏码。你以为有个两情相悦的爱人容易吗?你以为我喜欢放着莫比迪克五光十色的刺激生活不要,滚到这破烂地方来一呆三年啊?看着那个黑猫医生和红毛蠢狗我已经够受了,你们俩他妈的还想气死我?”
      乔艾莉毫无淑女气质的话语连珠炮似的迸出来,她把叉子敲着盘缘敲得朗朗响。
      “死了你那点儿把卓洛推给我好满足你内心胆小又纠结的懦夫喜好吧。很不幸地通知你一件二十多年前便注定的事实——罗罗诺亚•卓洛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我对这段孽缘深感抱歉,并且也没有和他□□的一丁点儿的想法——他太蠢了,只够和你凑一对儿。”

      快把手里提着的两瓶酒都喝空了,罗罗诺亚发现他在火车上也迷了路。干脆就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估摸着时间已经轮不到他再度登场,就老不客气地将最后一点儿酒灌进嘴里。他大概猜得大胃女的想法,从她递给他左轮□□时候便猜到了——那是一柄做过手脚的枪,无论怎么转子弹都会在第五发,而她要了先发的顺次就是为了让他安心,证明这不过是一次试探。然而不能想到的是那家伙竟然会朝自己连开数枪,他不得已用刀柄撞伤了他的手,随即砰烈焦躁的情绪便始终无法沉寂。
      另外,这辆火车太奇怪了。刚刚迷路时他几乎转遍了大半个车厢,但上面除了他们,一些货物,还有几个醉得人事不知的看守外,没有其他人。可餐厅里有大量的食物和酒水,货运厢里的货物还扎得好好的,闹成这样那些看守兵也没有醒来,可疑的迷雾笼罩着晃动的车节。但以现在的人手来看,却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因此他只是把剑往膝上一横,倒也没过分去担心。
      更多的原因则是他没那份心思细想下去,那颗绿色的脑袋现在乱糟糟的,理不顺正常的思绪。他按了按腰间的剑柄,想用刀剑的戾气把浮躁的心气沉静下去,这时候却听见蹬蹬的脚步声,一抬眼,乔艾莉踏着她的粉色凉鞋正站在面前,神气活现地看着他。
      “哟,大剑豪。我不是叫你拿两瓶酒来么?迷路也就罢了,还把酒也喝了?”她拿起瓶子,不甘心地晃了晃,一仰脖子把些酒底倒进嘴里。
      “你跟他说了什么?”
      粉发的女人摇晃了一下脑袋,得意地龇了满口的白牙。
      “我演得足够拿奥斯卡奖!山治那家伙,那时候肯定以为我不过是打翻了醋坛子。”
      罗罗诺亚白了她一眼,乔艾莉开心地笑起来,她的手指戳上剑客的胸膛。
      “感谢我吧,你难道不开心吗,听到那个最擅长言不由衷的卷眉毛终于说了真话。我不过告诉了他事实,这下你们俩就没法拿我横在中间了,接下来的问题你自己解决吧,他就在前头那节车厢里。”她走开几步,回头看着坐在那还不动的剑客,心情大好地嗲起嗓子:“哥——”
      “停!!你每次喊我哥就准没好事。”天不怕地不怕的罗罗诺亚万分戒备地退开几步。
      乔艾莉大笑起来,她早吃透了面前人的软肋:“别紧张,就是告诉你一声,你现在还差我三十人份的披萨谢礼,记得到巴拿罗要一次性付清,概不赊欠。”

      晃动的车厢里,老远便能看见半歪在餐桌上的金发,还有他身遭的缭绕雾气。像是嗅到了他走来的气息,对方烦躁地将手上的烟碾灭在脚底。
      罗罗诺亚走到金发厨子身后,他的脚步悄然无息,但他知道前面的人只不过是懒得回头而已。山治把手里还剩下几根的烟盒攥得不成形状,然后向着窗外黝黑里使劲丢过去。

      “老子想戒烟了。”他静了半晌,才蹙着卷眉说,“才跑不过那一截子,肺现在还喘得疼,心跳到现在也不停——”
      话语在风中打了个突,像断线的风筝飘在那里。剩下的被堵住了,带着酒气的吻碾着那些试图遮掩的口是心非,直至碾去了自欺欺人的糖衣,才还原那些带着点烟草苦味的灼热本意。右手被撞伤的地方被攥磨得生疼,是对方掌心里粗粝的剑茧。
      分开的一霎习惯性地侧开脸颊撇开视线,寒冷的风灌进彼此之间的罅隙。罗罗诺亚的手掌还箍在他的脸畔,那气息令他难受,他甩开头,对方却拗过他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回自己的视线里。山治的瞳眸被那直接到底的情感烫得微微一缩,简直就要骂出声来好掩饰那潮水般的心虚;张了张嘴,却终于又憋回去了,他想起了乔艾莉小姐的告诫。
      “别戒了。这味道还挺不错。”
      那个该死的绿藻头在那么近的地方露出白痴一样的认真表情啊混蛋。还有你那嘴角挑着明明就是想笑吧想笑你就笑啊他妈的!
      卷眉毛的厨子叹了口气,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最终摇着头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混蛋……想也戒不掉吧。”
      声音难以抑制地有些沙哑,对方一愣,他已经凑上去,勾着那颗绿藻的脖颈,把混乱了频率的呼吸喷在逐渐黏腻的暧昧之间;那薄凉的唇底因为适才近乎疼痛的摩挲,此刻已烧出了殷红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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