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君牧

95、第九十五章

　　景珊身上少了块芙蓉玉佩，多了块玉珏，作为贴身侍女的娉婷自然发现了，不由问道：“公主，前几日不知怎么丢了玉佩，今儿怎么又多了块白玉珏？”
　　景珊随口敷衍道：“不知哪个箱笼里拣出来的。想必是当初舞阳的嫁妆什么的，遗漏了在咱们这里。你看到就罢了，别说出去了，我还挺喜欢这块珏的。”

　　娉婷自觉没看好公主的东西，让她丢了从小贴身佩戴的玉佩，心里已经很自责了，听景珊如此说，赶忙应下了。

　　裴静姝见景珊这几日脸上遮不住的喜色，偏偏托口称病，住在这里不走，急得她都要给史郡侯府写信请个好太医过来了，景珊这才动身。裴静姝压下心里的狐疑，舒了一口气。

　　裴静姝是同龄人，看得出景珊是春心荡漾的模样，不由揣测是否叶兰亭前方来信了。可景珊又不急着赶去，这就让裴静姝颇为费解。若说是为了流连蔚城风景，却又因托病之故不能出门。这整日窝在驿馆里有何乐趣？
　　好在景珊终于愿意启程了，裴静姝便将这疑问暂且搁下了。

　　这日晚霞漫天的时候，叶兰亭一行终于进了岷州地界。远远看见岷州城，众西北将士不由一阵欢呼。
　　不过离开两月有余，再次回到岷州，竟有隔世之感。还有很多人，再也看不到岷州城了。
　　夏日炎热，连尸首都不能保存，只好化了灰，装入陶罐带回来。队伍中间护送的几马车都是。众人不由唏嘘不已。见到兄弟家人，该如何面对呢？

　　先锋有兵士骑马回来通报：“王爷！将军！岷州城门紧闭，城墙上亦无守城将士！”

　　叶兰亭一惊，“不过酉时，这么早城门就下钥了？守城将士又因何不在？”
　　夜幕降临之后，守城将士反而更应振作精神，提高警惕，怎么反倒空无一人了？

　　俞啸延眉头紧锁，“小王爷先慢行，属下先去看看。”
　　叶兰亭一摆手，“要去一起去。都到家门口了，我还不能回家了怎的？”
　　俞啸延知道拦不住，只好下了死命令，命左右护住叶兰亭。万一有事，只要叶兰亭安然无恙，西北就有重新稳定下来的机会。

　　最后一丝晚霞流连在西天的时候，众人来到了城门前。
　　俞啸延命人上前拍门，半晌无人应答。
　　叶兰亭看着高高的城墙，睨了苏瑶一眼，“这一路，郡主轻功卓绝的名头可打出去了。怎么样？能翻过去么？”

　　苏瑶笑道：“就知道你盯上我了。你手下众多能人不舍得用，偏偏要用我是吧？好，我这就翻过去给小王爷开门。”
　　苏瑶一个箭步上前，蜻蜓点水般沿着墙壁点了两下，飞身跃过。

　　舞阳瞅了叶兰亭两眼，“你总这么针对我们长乐做什么？你这一路上阴阳怪气可不是一回两回了。难得我们长乐好脾气，不跟你计较。”
　　叶兰亭轻哂一声，“不然她来西北做什么呢？能干的不用，我用你这个不能干的？你倒是说说，你这一路跋山涉水不辞辛劳的，跟来西北作甚？一路刺杀都挡不了你要来的心。不会是来监视我们的吧？”

　　舞阳面色涨红，下意识瞄了俞啸延一眼，“胡说什么呢你？我是偷跑出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没领什么细作的任务。”
　　叶兰亭幽幽地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县主现在说什么做什么数？将来做什么才算数。不然我现在就派人送县主回去？”

　　舞阳冷哼一声，“那就走着瞧！我为什么要回去？天下有什么地方是我去不得的吗？长乐还在这呢！我要回去了，你不是更要可着劲地欺负她了？我要留在这里护着她，我们还要一起去吃刘记馄饨呢！”

　　“哼，刘记馄饨……”叶兰亭阴阳怪气地道，“定情之地啊！怎么，县主得不到人，这是要去重温旧梦了？”
　　舞阳脸上飞起一朵红霞，“哼！重温旧梦也没有你，吃醋也轮不到你。你这是将天下美人尽收囊中的美梦落空了，在这里作酸了？”

　　叶兰亭悠然笑道：“只要珠儿在这里一日，我就有美梦成真的一天。我现在拈哪门子的酸吃哪门子的醋？”
　　“哼！”舞阳一跺脚，转身离开，“那就走着瞧！”

　　俞啸延默然片刻，轻声对叶兰亭道：“你这样激她也没用。她反而更不会走了。”
　　叶兰亭轻叹一声，“起码以后会离我远远的。眼下这情势，离我越远越安全。”

　　俞啸延富含深意地瞥了他一眼，不再作声了。

　　城门小心翼翼地打开。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叶兰亭问道。还以为她出什么事了，差一点就要让人攻打城门了。
　　苏瑶神秘兮兮地道：“我方才去周围转了一下，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这个时辰就关门闭户，有点早。”

　　俞啸延眉头蹙起，“岷州城一向夜不闭户，街上热闹到亥时。”
　　舞阳从后面跟上来，闻言点点头，“我在这里待过，确实如此。今日有异，必定有因。”

　　苏瑶开门只开一条缝，此刻堵在门口，“要进吗？我怕有埋伏。”
　　叶兰亭道：“你开门不就是让我们进的吗？不然翻墙出来好了。既开了，就开大点，让我们都进去。我就不信，我还能被自家人打出来。”

　　苏瑶站在那里不动，“得，别都进来让人一股脑儿包圆了。让几个熟悉地形的高手进来先探查一番再说。”
　　叶兰亭道：“西北军谁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叶王府我最熟悉，岷州营俞将军最熟，我俩带几个人进去。”

　　舞阳赶忙道：“我呢？”
　　叶兰亭头也不回地道：“你对城门最熟，几进几出了都。你就在这里呆着吧。别进来添乱。”

　　舞阳撅嘴。
　　苏瑶冲她说了一句，“你去照看伤兵，俞将军最担心他们的安危。待会儿若是打起来，你就带他们去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舞阳也知道苏瑶是哄她，但也知道她所言非虚，这才望了俞啸延一眼，恋恋不舍地转身去了。

　　苏瑶见众人鱼贯进入，便将城门虚掩，也跟着去了。
　　她跟去的是岷州营。
　　若想掌控岷州城，必先掌控岷州营。他们这么想，对方也会这么想。那么，对方最有可能驻守的地方，便是岷州营。

　　俞啸延并不放心叶兰亭独自带人前去叶王府，便将一众高手尽皆派去保护。自己只和苏瑶二人夜闯岷州营。
　　叶兰亭看他们孤零零两人，不由蹙眉，“我就这么没用？”

　　俞啸延道：“人少有人少的好处，不易暴露，要撤也干脆。”
　　说罢，与苏瑶各自一身夜行衣，一同飞身而去。
　　叶兰亭看着，似羡慕似怅然，“武功就这么重要？”

　　俞啸延和苏瑶在夜色的笼罩下，悄悄潜入军营，轻飘飘落入营地之内。
　　俞啸延见营地周围竟无人警戒，不由冷了脸色。待往里靠近些，竟渐渐听到人声鼎沸，如同闹市一般。俞啸延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待看清中央那片演练场上的情形，俞啸延的脸色黑得可以当锅底了。
　　只见允州营与肃州营双方对峙，互相呐喊叫嚷；而岷州营则站在一旁围观，如看戏一般。

　　从收到书信至今，这么多天过去了，西北竟然还是这个样子？吴起到底在做什么？！
　　俞啸延一眼看到站在岷州营一众将士前，抱着双臂看热闹的心腹副将齐桓楚，顿时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俞啸延刚要动身去捉他，被苏瑶一把拦住，“有岷州营在，他们又打不起来。先去找吴起。”
　　俞啸延气呼呼一甩袖子，带着苏瑶往中军帐而去。

　　二人夜装潜行，一路上竟未遇到一个巡逻的士兵。待到营帐，帐外更无一人站岗警戒。俞啸延疑窦愈生。二人对视一眼，偷偷潜入帐中。
　　营帐分三室，前面办公迎客，后面一书房、一卧房。前面空无一人，二人掀开书房门帘一角，只见屋中站立一人，背对着门口，面对着……正是一副灵牌。
　　苏瑶眼尖，从她这个角度，一眼看到了上书几个大字：义弟石康之灵位。

　　俞啸延没看到字也猜到是什么，不由心中悲恸，正要上前问个究竟，就听那人道：“来了？进来吧。”
　　俞啸延和苏瑶对视一眼，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那人身材修长，玉树临风，缓缓转过身来，只见剑眉星目，容貌不俗，说是个鏖战沙场的将军，倒不如说是个优雅的白面书生。
　　俞啸延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扼住他的双肩，怒吼道：“阿康怎么死的？与你到底有无干系？！还有外面是怎么回事？义父让你打理西北，你就将西北打理成这个样子？！”

　　吴起任由他发作，沉默半晌，瞥了远远站着的苏瑶一眼。
　　“长乐郡主？”
　　苏瑶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好眼力。怎么不猜是舞阳县主呢？”

　　吴起淡然道：“听闻舞阳县主是啸延大哥的心上人，他怎么会让她亲身赴险呢？早听闻郡主是扶阳学宫的得意弟子，聪明灵秀，足智多谋，武功又极好。有你在，小王爷还活着吧？”

　　俞啸延双手一松，后退半步，直勾勾盯着吴起的眼睛，“二弟你此言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