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一回 神魔妖异何寄名，须知善恶在人心（1） ...
-
一片黑暗中，卡珊德拉默默地冥想着。
窥探命运是受到诅咒的能力。所得之人不小心就会被卷入命运，无法自拔。特别是在与佩内洛.勒梅会面之后，她对自己所拥有的力量更加敬畏，甚至到了近乎封禁的地步。
然而今天她却不得不占卜。因为恶魔队实质上的领袖，军师楚轩对她做了要求。
卡珊德拉的人生被海豚之家割裂成了前后两段。前半段是痛苦的深渊。她五岁时咒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和他的二婚妻子。八岁的时候咒死了试图侵犯她的养父。九岁的时候咒死了孤儿院的院长——他在一些病重的孩子的汤里投毒，这样就不用承担他们的医药费。十岁的时候，她遇上了莉迪亚.简.马丁。
在海豚之家的生活，则是地狱。
后来被海豚之家奉为瑰宝的黄金女巫莉莉丝.道尔，和大小姐安多米达.安，怎么可能吃过他们这批海豚之家第一批孩子的苦。他们每天被迫要做几十个异能测试，吃各种没出过实验室的药物，被像猴子似的隔离在不同区域内。二十四小时都在摄像头监视之下。更重要的是，当他们渐渐长大，或者异能退化后，他们就会被赶出海豚之家。而且以一笔必要的生活费为代价，签署放弃一切诉讼权利的契约。
海豚之家并没有虐待他们，工作人员对他们的态度也和蔼可亲，这是事实。但是他们没有教会这些孩子任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需要的技能。反而，他们让孩子们沉溺在不切实际的幻想里。让他们自己相信，他们真的是王子和公主，是一群被选中的人，不需要和庶民们争食——直到他们被驱逐出伊甸园。
卡珊德拉进海豚之家的时候已经很大了。所以比起那些六，七岁就被父母“委托”照管的孩子，她看得到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她试图想所有人发出警告，甚至和当时的院长凯瑟琳.梅尔斯抗议，要求至少给孩子们提供读书的权利。然而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更何况，哪个小孩喜欢读书呢。
第二次从禁闭室出来的那天，她被莉迪亚.简.马丁接到了办公室。马丁博士对她说：海豚之家给她特别的机会。她从今天开始成为管家面包婆婆的帮厨，负责做饭打扫房间和照顾年纪小的孩子。作为报酬她每周有两天时间，代替婆婆去镇子上采买。这段时间她可以自由行动，但是必须在天黑前回来。
但是条件是，她必须完全放弃她的名字，过去的身份，成为海豚之家的雇员，直到她离开为止。
从那天起，安瑟林.梅耶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马丁博士给了她个新名字：卡珊德拉，太阳神阿波罗的女祭司。拒绝了阿波罗的求爱，于是被下了永恒的诅咒：她的预言全部都是对的，但没有任何人信。
十四岁的时候，她拿了遣散费离开了海豚之家。她没有状告这个地方的意思。因为她至少在这里获得了很好的待遇，足够的吃穿和有限的自由，也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她挑了个地方读初中，又在一个杂货店里找了个收银员的工作。除此之外，她还保留了从海豚之家获得的这个名字。
这些都是她预见了的。
无聊的生活从来过的很快。卡珊德拉很平静地长到了成年。之后她遇上了一个男人。过程不必简述，结果是，这个男人获得了她能给给她的一切，然后狠狠地把她甩了。
这些也是她预见了的。
那个男人走后，卡珊德拉生活在无趣之中。虽然她最终还是看穿了他，但他也是难得的一个她很少能预见他行动的人。于是在百无聊赖中，卡珊德拉进入了主神空间。
主神空间是个和海豚之家差不多的地方，连装潢都有些类似。不同之处在于，这里没有嬷嬷也没有实验员，却有无限循环着的世界。而且虽然同样是个童话般世界，这个世界讲的童话显然黑暗的多。
卡珊德拉进入主神空间后的第二部恐怖片结束后，被主神送进了恶魔队。她来的时候，恶魔队已经由郑吒主导。因此没有遇上铭湮薇那样的事。楚轩很快就认可了她的能力，并且为她特别挑选了强化方向。很快，她便融入了这支队伍，成为了拉拉姆之后，非战斗人员中最重要的角色。
因为她说出的话，将会成为现实。
卡珊德拉的能力动用起来非常困难。实际上，她的能力和铭湮薇有些相似，都是能够感知到某种程度的未来。区别在于，铭湮薇能够清晰地看到某个特定未来的样子。而她只有模糊的感知——直到她把她所感知到的东西，用正确的语言描述出来。那么她所描述的未来，就会变成现实。
她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否称得上“言灵术”。但是当年那些实验员就是这么称呼的。楚轩也是。
第一次和楚轩这个人有交集，是她来到这里后的第一场恐怖片，木乃伊归来一。恶魔队作为实力较强的一方后进入主神任务空间，并且被直接传送到了哈姆纳塔。一番激战后，深夜全队在死者之都支帐篷小憩。卡珊德拉却忽然有了种奇异的视野：哈姆纳塔被血染得一片鲜红。郑吒像死神一样站在鲜血里，对面沙丘上横着和她同时进来的两名恶魔队新人，以及几个团战对手的尸体。
卡珊德拉没有把这个预言告诉任何人。然而她再也无法入睡，走到了篝火边上。此时是凌晨四点半。这个点的守夜人是最痛苦的。因为要正睡得香的时候，被从被窝里拉起来，在一片漆黑又冷飕飕的地方坐两个多小时。这种任务，在原来的团队都是被推给团队的新人做。然而在这支队伍里，这是由军师来完成。
“为什么不休息。你有什么事么。”军师叫住了她。
卡珊德拉摇了摇头。
恶魔队军师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问：“你预见到了什么。”他顿了一下：“如果是和这次团战有关，无论是什么，我都希望你告诉我。”
卡珊德拉愣住了。她身边的人，自从知道她拥有这样的异能后，要么离开她，要么从不肯让她谈论任何与他们有关的事。主动问她预言的人，他还是第一个。于是卡珊德拉和他简短地聊了几分钟。在被她几次打断后，他在完全不需要她做任何描述的前提下，弄清楚了她的预言。
之后，一场针对恶魔队叛变的新人的计划开始了。结果虽然有人死去，但恶魔队保住了更多的利益。
从此以后，每当出现重大决策的时候，恶魔队军师都会先来问问她的预言。虽然这样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当楚轩敲响她大门的时候，她都能感到他的郑重和专注。他就像一位杰出的将军，即使有百战百胜的光辉战绩，每次出征前却都会征询某个独属于他的预言家的意见。
这样持续了几场恐怖片，渐渐地，卡珊德拉忽然发现，楚轩找她的次数越来越多，但他们谈论的话题，或者说他要求预言的对象也越来越多的向一个人偏移。这个人她知道。即使离开康桥很多年，她还是能从各个地方听到到她的很多消息。
安多米达.安，黄金锁链锁住的公主。卡珊德拉离开几年后，海豚之家发掘的明星。十三岁加入康桥大学国王学院唱诗班，十五岁和海豚之家另外几个人组成了个剧团，经常出没于康桥各大地下酒吧，十七岁拿到了第一个文学博士学位，方向是叶芝和沈从文在音律学上的比较。但当相关的学者都以为近现代预言研究领域里，一颗语言之星又要冉冉升起的时候，十八岁时她却跳去了凯尔特语系，开题报告竟然是如尼文和甲骨文的横向比较，以及其分别对各自领域巫术文化的影响，把老学究们气了个四仰朝天。
安多米达.安，她拥有卡珊德拉.赛尔拼尽全力也得不到的东西。
卡珊德拉并不嫉妒。因为她的命运已经是上天注定了的，而且她正在遵从预言的安排走自己的路。而安多米达.安也将有她自己的宿命。而且可以想见，她这样的人，结局不会太好，虽然她还不能预见。
这天晚上，安多米达不在他们身边，楚轩又来找她问预言的时候，卡珊德拉遇见了她的命运。然而这一次她没有引导楚轩去猜，而是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这场主神任务里，萧正越会因她而死。而她会一直，永远爱着他，直到她自己死亡的那一天。”
楚轩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只是默默地扶了扶眼镜框。
就在楚轩和卡珊德拉交谈的时候，安简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诅咒钉牢。她从石头上跳下来，朝着对空地走过去，轻声道：“阿越，你干什么要过来。”
“来接你啊。难道你以为我能把你一直丢在这儿？”萧正越低声笑道，张开了手臂。
安简却没有马上扑上去，而是看了一眼周围道：“你和谁一起来的？”
萧正越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身后。于是不远处某棵树树梢微微晃了晃，跳下来一条月白色的影子。赵缀空像掸灰似地拍了拍手道：“早知道我要来？”
“才知道。”安简道。“你难道真的要和楚轩闹掰么？”
赵缀空微微一笑：“这要看你的意思。”
安简用力闭了闭眼睛。虽然楚轩早有言在先，但以现在的局面而言，她已经无法拒绝赵缀空了。她没有接赵缀空的话，转而望向萧正越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正越脸色变了变，之后缓缓地说：“看来你很相信他。”
安简道：“当然。他是阿公的儿子，爸的同事。爸最后给我的信里说——”
“大伯死在他手里。”萧正越打断了她。
安简愣住了。
“大伯死在邯郸赵州桥。楚轩大校事先知道了消息，但是没有通知任何人，就把大伯围住了。大伯身上有炸弹，他们不敢狙击。楚轩大校就独自去桥上和他说话，劝他自首。据说大伯那会是想自首来着。但是还没等再谈下去，楚轩忽然用什么东西制住了他。狙击手趁机开的枪。”
这番话安简从头听到了尾，却没有丝毫真实感。等他说完后，她顿了顿道：“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大把有，我以后可以慢慢告诉你。”萧正越道。“在这之前只说一件事就够了。大伯最后一次和你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11月23号。”安简道。“楚轩和我说起过[见第十二章]。”
“大伯的死期，是6月21号夏至日[见番外山木篇一：邯郸梦]。”萧正越缓缓开口道。
“什么——”安简终于再难在脸上挂上平静的表情。“你开玩笑！我不可能听错我爸爸的声音！他给我打了那么多电话，我怎么会——”
“龙隐去年最新的研究成果，就是有针对性的谍报用变声器。楚轩大校带队研发的。”萧正越道。
安简用力摇了摇头：“我不信！你难道是说，爸爸不在了以后，一直在和我联系的人是龙隐的人？！太可笑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从我身上他能得到什么好处么？！”
萧正越叹道：“大伯走了以后，他们截获了他去世前几天寄给你的东西。里面的东西是绝密情报。我也不清楚。但是就我所知，里面的信息他们完全无法破译。既然你只后又收到了那个包裹，那么最有可能的推测，是他们想要从你身上找突破。既然有这样的备选计划，提前稳住你也在情理之中。”
稍微往后退了一点，安简觉得自己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脑袋也在阵阵发懵。
难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楚轩真的一直是在骗她的吗？不，或者说连骗也说不上。楚轩并没有明确和她谈过父亲去世时的情况。她也从来都在逃避这个问题，没有问过。她只是默认楚轩是父亲委托来见她的人，是阿公的儿子，父亲的同事，是父亲拼尽全力想要保护的人。
如果萧正越的话是真的，那么他唯一骗了她的，就是父亲的死亡日期。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想起在黑鹰坠落的时候，他对她说的那些话。他承诺会替她治病。那是她再一次对自己能够痊愈燃起希望，最后一次。而且他的确是做到了。虽然还不完善，虽然手段有些不太光明，但是他的确是做到了。
从Matrix回来之后，安简详细咨询过铭湮薇还有马弗拉.利瓦尔，得出结论：基因锁起码需要两倍于普通人的素质才能开启。这也是主神造人的极限。而以她当时的身体素质，解开基因锁的可能性基本没有。除非什么人用药物刺激了她的基因链，造成了基因结构的不稳定，才刺激她开启了基因锁。
既然有这样的假设，那么全恶魔队能做这件事的，也只有楚轩了。
这件事安简还没有和他求证过。看他似乎不怎么想说的样子，安简觉得他好像想把它当成一个永远的秘密，不想提起。楚轩这货其实是很别扭的人，帮了别人也不肯替自己邀功，反倒说很多让人误会的话。所以安简本想换种方式报答他。她还准备了些东西，想这次主神任务结束后交给他。
从那天之后，她其实一直是相信着他的……
安简的大脑飞速地旋转着，手心却一翻，已经掏出了呼叫器。萧正越眼明手快地一个弹指，将本就不大的小玩意击得粉碎。安简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是想要去质问楚轩。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这么便宜就死了。”萧正越淡淡地道。“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
萧正越低沉的语气，让安简平生第一次对他产生了恐惧心理。她有些畏惧地向后退了退，忽然就撞到了一个温暖的身体。身后一双手立刻扶住了她的后背，一把谦和中透着暖意的声音在她耳边想起：“小心点小姐，你可是贵客。我不能让你有任何损失。”
说这话的人是亚当。他让安简靠着石头站稳，拍了拍手走到赵缀空和萧正越面前道：“我想叙旧就到此结束吧。看来我们已经达成了意象。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就有合作的空间。天神队承诺，事成后合作仍然有效。我们也不会对全新的恶魔队提出任何约束。直到最后一战，我们再公平战斗。”
亚当的声音很有诱惑力，也很有穿透力，但是不知为何，安简听得却有些昏昏欲睡，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简，醒醒。这是听觉催眠。）
马弗拉.利瓦尔及时开口，安简才腾地醒了过来，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看来安小姐也赞同我们的想法。这样最好了。那么在我们进行深入的探讨之前，请安小姐把你腰上的东西交出来吧。”亚当忽然道。安简脑袋还有些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亚当于是冷冷一笑，忽然打了个响指。安简腰上系着□□皮质束带应声而裂。楚轩送她的那把枪滚落到了空地上。
萧正越忽然招了招手。枪托凭空碎成了两截，露出了内里。于是安简清晰地看到，除了针状子弹的弹夹外，坚硬却富有弹性的金属外壳里，埋藏着细小的电线，还有一粒正在闪烁着光芒的小圆珠子。
那是窃听器。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三十一回 神魔妖异何寄名，须知善恶在人心（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