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一枝山桃

90、第 90 章

　　“当然是凭我爱她，凭我愿意！”
　　陆子慕大步走进来，牵住颜山澜的手，他盯着陈琪，毫不掩饰他的怒气。
　　“陈琪，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我尽我所能为你们做事，是因为袁叔，也因为公司给我发工资，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总经理的位置多稀罕，你应该知道，我从来就不稀罕！”
　　“我愿意为她做什么是我的事情，跟你无关，轮不到你来操心，更轮不到你来质问她！”

　　陆子慕的声音高昂，语气激烈，他的面色胀红，目含怒火，起伏的胸膛下 似乎隐藏了无尽愤怒。

　　认识这么久，这是颜山澜第一次看见他发火，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握得十分用力，不住发抖，颜山澜忍着痛，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试图给他一点安慰。

　　覆上去的手将陆子慕从怒火中拉了回来，他回过神低下头，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柔和，闪着微光，他在颜山澜身边半蹲下，抽出自己的手揉了揉她的手，开始动手替她收拾茶几上的电脑和资料。

　　陈琪被他这一顿发怒惊呆在原地，门口围了一群人在看热闹，陈琪抬起目光扫过去，众人纷纷低头散开，这时，门口走进一个人来。
　　一个清瘦的高个子中年男人，戴着厚厚的眼镜，扫了一圈屋里的情形，微微皱起眉头。

　　陆子慕替颜山澜收拾好电脑和资料，拉着她准备离开，抬头看见中年男人低声叫了声“何叔。”
　　何清平转身关上门，淡淡点头，转头问陈琪:“怎么回事？”
　　陈琪嘴唇嗫嚅几下，低头不语。

　　陆子慕仍有些愤愤，“何叔，我下午有事，跟您请个假，融资的事情您和陈总商量。”
　　说罢他便牵着颜山澜开门走出会客室。

　　门外几步远站了十几个吃瓜群众，一看见颜山澜和陆子慕出来，目光如聚光灯般唰唰扫过来，颜山澜被盯得心里一紧，下意识想收回被牵着的手，陆子慕回头看她一眼，手握得更紧了，牵着她大步往前走。

　　走到车棚，陆子慕把手里的电脑和包放进车后座，回身紧紧抱住颜山澜。
　　颜山澜感觉他整个身体都在发抖，隔着厚厚的大衣，仍然能感觉到他迅猛有力异常频繁的心跳。

　　“没事了，老大，我没事。”颜山澜回抱住他，柔声安慰。
　　陆子慕一言不发，就这么紧紧抱着她，过了许久才松开。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陆子慕扶着她的肩，小声道。
　　颜山澜摇摇头，笑了笑，“我没事。”
　　陆子慕抬手捧住她的脸，把风吹乱的头发替她捋到耳后，目光里满是深情和疼惜。
　　“我们走吧，好冷。”颜山澜缩了缩脖子，催促道。
　　“好。”

　　尽管陆子慕强势地把陈琪怼回去了，颜山澜心情还是无法控制变得低落，理智上她明白陈琪那些话是挑拨离间不应该听，但感性上却已经顺着她的话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脑袋里思绪纷杂，混乱不堪。

　　陆子慕发动车子打开空调，但并没有马上开出去，他盯着斜对面的综合办公楼大门沉思良久，回过头来看着颜山澜。
　　“阿澜。”
　　“嗯。”
　　“我现在就辞职，好不好？”

　　颜山澜睁大眼睛瞪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刚要说话，陆子慕又抢着道:“我简历还可以，重新找工作应该不难。”
　　“老大，你别这样。”颜山澜不知为何心里堵得慌。

　　“阿澜，我不在乎这些，不是为了袁叔，我根本就不会来这里，我不想再让你这样平白无故受委屈，换工作不难的，就算收入比现在少也没关系，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
　　颜山澜静静地看着他，仿佛看见多年前的自己，心里不禁酸涩难抑，眼底迅速凝满泪意。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你放心，收入不会少很多，不会影响生活的。”陆子慕握着她的手，安慰道。
　　颜山澜抬头看着他，“老大，我真的值得你这样做吗？你放弃一切去江城，真的值得吗？”

　　陆子慕抬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笑了笑，“傻瓜，这也哭。在我心里，你值得最好的，我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我决定接近你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能力不算很强，但也不太差，在江城找一份过得去的工作养家还是没问题的。”

　　“你以后后悔了怎么办？万一，万一我们……”
　　万一没能一直走下去怎么办？像她当初那样，爱情事业生活都被毁怎么办？

　　“没有万一。”陆子慕截断她的话，低头沉默片刻，抬头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万一真的有万一，我也不后悔。”
　　“阿澜。”陆子慕摩挲她的手，小心问道:“不会有这个万一的，对不对？”
　　颜山澜眼一眨，眼泪掉下来，她抬手擦掉眼泪，努力笑了笑，重重点头，“嗯，不会的。”

　　陆子慕眼眶忽地就红了，他低下头，将颜山澜抱进怀里，深吸一口气，“阿澜，你不要有压力，不要担心，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颜山澜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片刻后，颜山澜从他怀里直起身来，手轻轻抚着他的大衣衣领，抬眼看着他，认真道:“老大，我知道你辞职是不想让我困扰，但我觉得这个事情我们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你不是说要替袁总实现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吗？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辜负袁总对你的一片苦心，那样将来我会不好意思去见他的，你不可能不带我见他吧？”

　　“其实陈琪今天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我不应该让你牺牲自己来成全我，反正现在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我也不过是面对一点责问和流言而已，这没什么，我能够承受。”

　　“不管你当初是不是自愿进的光向，你这几年付出的努力和心血都在这里，就这么辞职了，我觉得很可惜，等江城新工厂的事情落定了，袁总的愿望也达成了，那个时候我们再做决定，至少会心安很多，是不是？”
　　陆子慕握住她的手，低下头，沉默不语。

　　颜山澜耐心地问:“你是因为工作做得不开心吗？还是压力太大了？”
　　陆子慕摇摇头，抬眼看她，“不是，我就是想让你安心一点。”
　　颜山澜轻笑，得意道:“现在应该整个公司都知道年轻有为高大帅气的陆总是我男朋友了，我还有什么不安心？”

　　陆子慕嗤笑出声，还没说话，只听颜山澜又道:“哦，还是有一点不安心的。”
　　“什么？”
　　“现在肯定很多人嫉妒我，我还是要小心点。”颜山澜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陆子慕勾起手指在她鼻梁上轻轻划一下，笑道:“调皮。”
　　“你别生气了嘛。”颜山澜冲他撒娇道。
　　“我没有生你的气。”
　　“但你刚才的样子吓到我了。”颜山澜委屈巴巴道。

　　陆子慕摸着她的脸，温柔道:“那我错了？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颜山澜噗嗤一笑，眼珠一转，“你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
　　陆子慕抬头看一眼车前，手指在她额上轻轻弹一下，笑道:“回去再亲。”
　　说罢收手，开车出了车棚，往大门口驶去。

　　从酒店取了行李后，陆子慕开车进了一个小区地下车库，停好车拎出颜山澜的行李箱，牵着她走进电梯间，坐电梯上了七楼。
　　“这是我家以前的房子，我现在回滨城就住这里。”陆子慕打开电梯左边的房间门。

　　走进去，普通的三居室，装修略旧，左手边客厅一角堆着五六个封装好的大纸箱，看起来不像有人常住。

　　“有点乱，我自己那套房卖了后东西都搬到这里了，还没来得及整理。”陆子慕反手关上门，解释道。
　　“这是你小时候住的房子吗？”颜山澜站在门厅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
　　“嗯，小学的时候住在这里，对面以前就是袁叔家。”

　　陆子慕拿出两双棉拖鞋，一双男士一双女士，颜山澜盯着带小猫耳朵的女士棉拖鞋一动不动，陆子慕轻笑出声，“你来滨城前一天晚上我在门口超市新买的。”

　　颜山澜被看穿心思，鼓起腮帮子瞪他一眼，刚准备弯腰换鞋，手臂却突然被拽住，随即双脚离地，身体被抱起坐在门厅边柜上，她吓了一跳，双手抱紧陆子慕的头颈，陆子慕趁势从她手臂里拱上来，湿热的呼吸从胸前锁骨到下颌再到嘴唇，咬一下再放开，抬起有些湿润的眼看着她，“现在可以原谅我了吗？”

　　颜山澜咬着嘴唇，“你刚才又吓我一跳，还要再亲一下才能原谅你。”
　　陆子慕拥着她，嘴角泛起笑意，微垂眼睫，轻轻吻了上来。

　　深吻缠绵，许久后，颜山澜靠在陆子慕肩上微微喘气，陆子慕等她缓了片刻，准备抱她下来，颜山澜却一把将他抱紧了，两条腿环住他的腰，耍赖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陆子慕将她抱起，笑道:“小懒虫。”
　　颜山澜撒娇道:“带我看看你小时候住的房子。”
　　“好。”

　　陆子慕抱着她先走进客厅，客厅摆着一套棕色皮沙发，大理石台面的茶几，沙发背后挂着一副字，“家和万事兴”。
　　“这幅字是我爸写的。”
　　“哇，好厉害。”

　　陆子慕轻轻一笑，转到阳台，阳台上堆了许多旧物，对面不远处有一座学校，“那是我的小学，出了小区门过一条马路就到了，小时候我爸妈没时间管我，就买了这套房子让我自己走路去学校。”
　　“我想去看看。”
　　“明天带你去。”
　　“嗯。”

　　穿过客厅走进餐厅、厨房，干干净净也空空荡荡，陆子慕抱着她随意转一圈，往卧室的方向走，第一个房间是书房，两面整墙的书柜，中间一张大书桌，书柜里大部分书都清空了，书房隔壁是主卧，除了基本家具，别无其他，主卧对面是陆子慕的房间，只有床铺是收拾整齐的。
　　陆子慕抱着颜山澜扑倒在床上，两人禁不住又缠绵一番。

　　“老大，你为什么不回家里住？”
　　颜山澜歪头打量了一圈房里的情形，书架书桌衣柜都是空的，陆子慕出差常用的行李箱竖立在书桌边。
　　不管怎样，一个人住这样的房子还是有些孤单了。

　　陆子慕仰头看着天花板，没什么表情道:“我妈最近不在家，我不想回去。”
　　颜山澜翻身抱住他，脸贴在他胸口，手指随意在他下颌线上描着，“你跟叔叔的关系这么不好吗？”
　　陆子慕低头看着她，“其实也没有关系不好，是我太让他失望了，没能成为他理想中的儿子，我不想面对他，他应该也不想见到我。”

　　“他对你要求很高？”
　　“嗯，我爸他出生在农村，我爷爷对他期望很高，尽全家之力供养他读书，他也很努力，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现在是滨城医科大附医最优秀的主任医师，他的人生哲学是天道酬勤，人生信条是医者仁心，从小他就希望我长大了能接他的衣钵，很多医生父母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学医，他却一心想让我学医。”

　　“你不想学吗？”
　　陆子慕沉默片刻，“我没有不想学，小时候我觉得当医生很伟大，救死扶伤，我很自豪我的爸妈都是医生，他们没有时间陪我照顾我，我早早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学习也很自觉，不用他们操心。”

　　“……如果没有小骏的意外，或许我会走上他期望的从医道路，成为一名与他并肩作战的外科医生。”
　　“但我很没用，小骏出事后，我害怕面对死亡，害怕去医院，害怕医院急救室，我有一段时间甚至会晕血，一点鼻血都能让我头晕冒冷汗。”

　　颜山澜停下手上的动作，紧紧抱住他，陆子慕双手将她圈紧，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我爸希望我报医科大学，我无论如何不愿意，我们发生了一次剧烈冲突，他想打我，但当时他已经打不过我了，他很生气叫我滚，我就搬出家自己住了。”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们还在生气吗？”
　　陆子慕看她一眼，笑了，“没有生气了，只是我们太久没有在一起生活，单独相处会不自在，我妈不在家我就不想回。”
　　“那确实，妈妈不在家，就总感觉家里少了什么。”

　　陆子慕沉默良久，叹息道:“表面上看我好像很优秀，就像你说的年轻有为，但其实这些年，内里的我，真正的我，一片荒芜。”
　　他低头看着颜山澜，“你后不后悔？”
　　“后悔什么？”
　　“我其实没有你看起来那么好，我也不是一直……”

　　颜山澜抬头翻身径直吻住他的唇，片刻后松开，双手抚着他的脸，手指描着他的眉骨、鼻梁和唇线，认真道:“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一句话吗？”

　　“你对我说，我比我自己认为的要好。”
　　“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你，我觉得，你比你自己认为的要好。”
　　陆子慕环着她的手蓦然收紧，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颈处紧紧抱着，久久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