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一枝山桃

77、第 77 章

　　早上起来的时候天气很好，颜山澜顶着一身酸痛从床上爬起，厨房传来锅碗声，她迷糊走进去，陆子慕正在用昨天剩的牛尾汤煮粉丝，看见她立刻就笑了，眼睛亮亮的，拿着筷子走过来弯腰在她唇上碰了碰，“乖，快去洗漱，马上就可以吃早餐了。”

　　颜山澜把头发抓起来扎成个圆啾，镜子里她的锁骨处好几块红印，她扯了扯睡衣把红印遮住，脑海里自动回放昨晚的画面，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陆子慕似乎对她的锁骨情有独钟，每每都要留下痕迹，导致她现在穿衣都得小心挑选，项链也很少戴了，免得引人注意。

　　吃早餐的时候陆子慕简单说了下他这一周的工作安排，临近年末，出差是少不了的，但他现在即便是去滨城也都安排在工作日，周末都会回到江城跟颜山澜一起过。

　　提到工作，颜山澜一早起来美美的心情顿时蒙上一层阴影，上周五吃烤全羊时那种被八卦猜疑、被“特殊照顾”的感觉让她内心不由有些排斥去公司，嘴里正在吃的煎蛋也不香了。

　　“老大，以后有公司同事在的时候你不要再总是想着照顾我了，对我冷漠一点。”
　　陆子慕停下筷子看着她：“……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颜山澜咬一口煎蛋，叹一口气，“太明显了，大家应该都猜到我们在一起了。”
　　陆子慕放下筷子抓住她的手，紧张地问:“他们问你了？”

　　颜山澜夹起一筷子粉丝又放下：“小可跟我说的，他们私下都在八卦，上周五左哥请客，他特意让我坐你边上，还特意给我敬酒跟我说谢谢，他肯定是知道了。”

　　陆子慕低着头没说话，颜山澜想起上周五的事情心里有些不快，将手抽出来埋怨道:“你还非要给我切羊肉，明知道大家都看在眼里……你还高调承认自己谈恋爱了，你是故意的！”

　　“我不是。”陆子慕抬起头来，重新握住她的手，眼神很认真，“阿澜，这是原则问题，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可以不跟他们说是谁，但不能说没有。”

　　这话让颜山澜想起以前宋豫章读研的时候出去实习不承认自己有女朋友，她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既觉得自己刚才张口便指责陆子慕有些过分，又觉得过了这么多年她想要的坦诚认可好不容易有了却偏又不能公开太过戏剧。

　　颜山澜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安来，陆子慕这么好，这么坦荡真诚，而她却这么敏感猜疑，莫名而来的情绪就这样毁掉一个美好的早晨，会不会有某一天毁掉他们现在这样美好的感情？
　　她投入陆子慕怀里，将脸埋在他胸前，瓮声瓮气说了句“对不起。”

　　眼泪不知不觉沁了出来，陆子慕扶起她的肩捧起她的脸，看见她满眼的泪，着急起来，“怎么了？你哪里不开心你告诉我，你说对不起做什么，你没错，是我的错，是我没隐瞒好自己的感情，让你被大家猜疑，我等会去公司就去找左恒，我去给他提个醒，让他以后不许再特殊对你，好不好？”

　　颜山澜原本伏在他怀里隐泣，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眼泪也不顾不上擦，“你不要再去提醒他，你去提醒他不就等于承认了吗？”
　　陆子慕拿着纸巾替她擦干净眼泪鼻涕，心疼道:“傻瓜，我是他领导，他上周五那样应该是做给我看的，怪我当时粗心没注意，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以后不会再让他为难你了，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乖，别哭了。”

　　在陆子慕的软语哄劝下，颜山澜终于止住哭，心里的难受劲也终于过去，看着陆子慕胸前被她哭花了的衬衣，她忍不住又想道歉，陆子慕一低头，用吻封住了她的唇。

　　待她的身体软下来，陆子慕松开她的唇，手捧着她的脸，深情道:“阿澜，以后我们说好，有什么事情不开心要直接告诉我，不许藏在心里自己瞎猜瞎想，好不好？”
　　“嗯。”

　　“还有，不许动不动就道歉，我们在一起你有不开心的权利，不开心不是你的错，你不开心肯定是我做得不好，你还反过来跟我道歉，那不是让我罪加一等吗？”
　　“我没有……”

　　陆子慕勾起手指在她鼻头轻轻划一下，笑道:“你就有，你这个小狐狸。”
　　颜山澜忍不住破涕为笑，陆子慕松一口气，摸摸她的脸，“总算肯笑了。”

　　两人匆匆吃了几口早餐，颜山澜补了个妆，陆子慕换了件衬衣，出发的时候已经快要迟到了。
　　陆子慕将车开进办公大楼地库，颜山澜先上楼，过了十几分钟陆子慕才上来。

　　注目礼是意料之中的，但除此之外，没人多说什么，除了张悦可和许晓雨早就在群里问她怎么迟到了，其余人对她的事情并没有多关心。

　　或许陆子慕说的没错，人真正要面对的困境大多在自己的内心，她和陆子慕在一起既没有违规更没有犯法，他们不过是世间一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情侣，大家之所以会格外关注主要是因为他们在公司的职级关系，只要工作的时候谨守本分，不踩红线不谋私利，时间长了，大概也没有人会再过多关注他们，至于八卦谈资，只要做人就免不了被谈论，又何必过于在意。

　　道理虽然很快就能想通，但对颜山澜来说，她的工作压力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大了，要获得大家的认可，要堵得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她今后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以取得更好的成绩，即便如此，她在工作上获得的一切仍然有可能被“她是领导的女朋友”这句话抹杀，这或许是她选择跟自己的领导在一起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好在她不是一个脆弱不堪的人，恰恰相反，在下定决心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付出一切坚持到底的准备。
　　曾经固守原地举步不前，如今一腔孤勇奋不顾身，一切都源于她作为一个生活的理想主义者最真的初心。
　　她看起来似乎变了，其实她还是那个她，但归根究底，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她。

　　*

　　润明家居谈不下去的时候，元祥安防倒是终于有了进展。
　　经过一个多月缓慢的评估程序，颜山澜收到了光向集团通过供应商评估的通知，但余妙同时告诉她，光学镜头这一项通过评估的供应商有三家，其中一家是元祥集团的本土老供应商，另一家是珀光集团，元祥内部的意思是最多采用两家供应商，另一家将纳入他们的供应商管理库作为备选。

　　这对于颜山澜来说，算不上是个好消息。
　　元祥的本土老供应商与元祥集团有着根深蒂固的利益关联，以这家公司的资质能通过评估就足以说明一切，元祥实际上只留了一个名额给光向和珀光进行竞争。

　　为了检验供应商的实际供货能力以及产品质量、工艺等，元祥给三家公司下了一批同样的尝试性订单，一周后，光向集团按约交付货物，只是等这批产品的评估结果又等了一个星期。等到山枯海也干了的时候，这天余妙终于再度给颜山澜通知，说产品评估结果已经出来，请她去元祥做一些具体沟通。

　　初冬的江城阳光很美，明黄、橙黄、橘黄、橘红、大红等各种颜料在天地之间画下一幅又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元祥集团九十年代的蓝色玻璃幕墙在这样的阳光下也变得别有韵味，颜山澜多次踏入这栋大楼，这是第一次觉得这栋楼其实也挺美。

　　余妙简单跟她说了一下产品评估结果，领着她径直上了二十六楼，这层楼的装修跟余妙所在的十楼大同小异，但气氛却截然不同。长长的走廊铺着厚实的地毯，空气里静得连脚步声都被消弭了。白炽灯光一路照过去，走廊却依然有一种浓重的昏暗，颜山澜心里感到一阵不安。

　　“妙妙姐，这是要带我去哪？”
　　“去我们总经理办公室，我们郑总正在做最后的审批，他看了没问题我们就可以谈合同了，钟哥让我叫你来的，说是上午郑总看了你们公司的评估，还有些个别细节问题需要再跟你了解一下，放心，八九不离十了。”
　　“好的，谢谢妙妙姐。”

　　郑念秋的办公室格局跟朱方勇的差不多，一眼可以看见同样是用一间大办公室隔出两间，外面是会见室，里面是办公室。余妙先是在对面办公室找到郑念秋的秘书钟波，也就是国庆前颜山澜来找余妙时遇见的那名年轻男子，余妙将她交给钟波后就离开了。
　　“稍等一下。”

　　钟波让她等在总经理办公室外面，独自进去几分钟后，回头将她请了进去。在钟波说出“郑总请你进去”这句话的时候，颜山澜莫名感到一阵心悸，两个月前郑念秋那道鹰隼般锋利的目光再度在她脑中重现，她差一点就想转身离开，但已经来不及了。

　　“颜小姐是吗？请坐。”
　　郑念秋从厚重宽阔的实木办公桌后抬起头来，目光锐利，声音冷静，似乎并没有恶意。
　　“郑总，您好。”

　　颜山澜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钟波送进来一杯茶水，离开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里间办公室的门，颜山澜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关紧，她暗暗松一口气，回头却再次对上郑念秋如利刃一般的目光，当初的压迫感再次油然而生，她尽可能自然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郑总，听余妙姐说您对我们公司还有些疑问，不知道您的疑问具体是什么呢？或许我可以替您解答。”
　　郑念秋收回目光，盯着手里的一沓文件，沉吟许久方道：“给我介绍一下你们公司吧。”

　　颜山澜愣了一下，但心有疑惑但仍然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郑总，这是我们公司详细的情况介绍，您可以看一下。”
　　郑念秋抬起眼皮，目光让她一颤，“我没有时间看太多文字，颜小姐简单介绍一下吧。”

　　颜山澜没办法，只好挑重点内容给他介绍了光向集团，郑念秋的目光始终盯着她的脸，却在她说完的时候转向了窗外。
　　窗外是一片蓝天，没有一丝云，他的目光深邃又遥远，看不出什么情绪。

　　“郑总，您要是对我们公司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问，我一定尽力为您解答，我们的公司资质、生产技术、产品质量、公司实力、交货效率和服务管理能力这些方面您应该已经看过评估报告，事实上我们总部正计划在江城开设新厂，届时与贵司的合作将更加便利，零库存动态供货将毫无压力。”

　　郑念秋听她说完这段话收回了目光，眼角浮起一丝隐约的笑意，兀自低语一句，“真的很像。”
　　“什么？”颜山澜下意识脱口问道。

　　郑念秋轻轻摇头，浅笑道：“没什么，颜小姐，你很专业，你们公司的实力也很不错，这些我都没有问题，我只有一个疑问想问你本人。”
　　“您请说。”

　　“有兴趣来元祥工作吗？”
　　颜山澜脑子懵了一下，搞不懂郑念秋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她再专业再优秀也犯不上他这个老总亲自出面挖墙脚吧？

　　“元祥安防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薪资我可以给你翻倍。”
　　“谢谢郑总您的赏识。”颜山澜尽力维持表面的平静，“我目前在光向工作各方面都很满意，暂时没有跳槽的打算，比起来元祥工作，我更希望能与元祥建立合作。”

　　郑念秋的目光渐渐变得冷峻，那一丝隐约的笑意消失不见，“我更希望你能来元祥工作。”
　　“郑总，很遗憾我只能感谢您的好意了。”
　　郑念秋沉默许久，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淡淡一笑，“颜小姐有时间一起用个晚餐吗？”

　　颜山澜此时已经大概猜到眼前这个所谓成功男人背后的龌龊心思，这种事情她不是第一次遇到，但却是第一次觉得棘手。很显然这个项目离谈成只差最后一步，她可以就此拂袖离开，但大概率前期所有努力都要白费，她憋着一口气想把陆子慕给她的两个项目在年底前谈下来，不甘心到这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但她更加没办法单独跟眼前这个男人一起吃晚餐，他就像一只伺机而动的老鹰，在等着她露出怯弱的破绽。

　　“郑总，可能要让您失望了，我今天刚好约了一个客户吃晚饭。”
　　郑念秋盯着她，目光锐利得让她几乎无处遁形，但语气却突然变得温柔，“我让你觉得害怕吗？”

　　颜山澜被这离奇的瞬间怔住了，郑念秋仰靠在他的老板椅上，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还有几分遥远的惆怅，许久后，他轻轻摇头，自嘲般叹了口气，拿起他面前的文件倒过来递到颜山澜面前。
　　“这是今天上午朱方勇送过来的供应商名单，我已经签字了，光学镜头的供应商有两家，光向和珀光，朱方勇的建议是以你们为主，我同意了。”

　　文件上“郑念秋”三个大字苍劲有力，供应商名单里光向集团的名字被铅笔特意标了出来，出乎颜山澜意料的是元祥那家本土老供应商没有入选。
　　“一起吃个晚饭，就当是庆祝我们合作成功？”郑念秋的目光温和了许多，不再高高在上，也不再咄咄逼人。

　　这个吃饭理由很难拒绝，这顿饭肯定是要吃的，但不能只有他们两个人。

　　“郑总，要是这样的话这顿饭该由我来请。”颜山澜尽力保持职场微笑，“您今天晚上有空是吗？您给我一点时间，我安排好之后将餐厅位置发给钟秘书，晚上请您一定准时来，可以吗？”
　　“不用，我马上让他定餐厅。”郑念秋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

　　颜山澜连忙阻止：“郑总，这不太合适，这顿饭理应由我请，我现在就去跟钟秘书对接，晚上请您一定赏脸。”
　　郑念秋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收起手机，点头同意。

　　走出郑念秋的办公室，颜山澜几乎腿软，但她仍然强自镇静，跟钟波简单说了下情况，一离开元祥办公大楼，首先给陆子慕打了个电话。
　　“老大，你今天晚上能回来吗？”
　　陆子慕在隔壁市出差，车程一个半小时。

　　“可以，但要晚一点，跟他们约了吃晚饭。”
　　“可不可以现在就回来？”
　　“怎么了？”

　　“元祥的评估结果已经确定了，我们入选了，郑总说要请我吃饭，我不好推辞，就说我来请，他毕竟是元祥安防总经理，你出面陪他吃这顿饭会合适些。”
　　“好，我半个小时左右出发，你把餐厅地址发给我，我直接过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