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一枝山桃

50、第 50 章

　　母女俩挤在一张病床上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的话，颜山澜已经很久没有跟母亲说过这么多心里话，心里释怀了一些事情，也想清楚了一些事情，这一晚在母亲怀里睡得格外踏实。

　　白天父亲在病房里陪母亲养病，颜山澜变成了多余的那个，亲戚朋友上班的上学的都已经各归各位，她一个大好青年除了在家里陪奶奶和二姑唠叨唠叨，竟找不到一点正经事做。

　　张悦可和许晓雨在她们三个人的群里问她怎么没去上班，同时给她说了一个大八卦。
　　张元宇和他下面一个叫刘越的工作人员中秋节放假前一天辞职了，一个月的交接期都没有，当天就走了人，今天上班陆子慕群发了邮件正式通知。
　　许晓雨神秘兮兮地说他们俩肯定是得罪了人，张悦可则说他们极有可能是犯了事。

　　只有颜山澜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陆子慕说他已经处理好了她被举报的事情，但她万万没想到动静会这么大。
　　虽然她不喜欢张元宇，但就为这么个事情让人丢了工作好像还是有点过分，尤其是刘越，她想不到他跟这件事会有什么关系。
　　她给陆子慕发了条消息，陆子慕回她正在见客户。

　　许晓雨又在群里曝她从总部同学那得来的八卦内幕，说陈琪副总一大早跟吴若宁副总吵了一架，好像是为了财务部副部长陈文健的什么事情，吴若宁是财务部出身，陈文健是她的得力干将，但陈文健当初进光向是因为跟陈明瑞有些沾亲带故。按理吴若宁是陈明瑞的人，这几个人都在一条船上，如今突然内部吵了起来，难免让人费解猜疑，当成八卦传播开来。

　　颜山澜以前对这类八卦都是一听就过，从不过脑，但今天却不得不深想，毕竟陈文健就是前几天总部派来查她财务问题的主导者。

　　她仔细回想了那两天陈文健和杨欣审问她的过程，第一天似乎没什么特别，除了张元宇那天晚上看似好意给了她一些“提醒”，第二天杨欣提的问题全都是围绕她前一天对举报内容做出的解释，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但陈文健提的很多问题都跟财务无关，他的重点都在陆子慕身上，当时她以为他和张元宇一样知道她和陆子慕的关系，想诈她说出他们的关系好将陆子慕拉下水，于是回答问题时处处撇开了与陆子慕的关系。

　　如果陈文健这么做背后有人指使，那这个人应该不会是陈琪，也不一定，陈琪喜欢陆子慕，那天晚上他们通电话时陆子慕一点面子也没给她留，她说不定因爱生恨……
　　难怪陆子慕那天一直说是他的问题，中秋节那天陆子慕说他见了陈琪，当时她没多想，现在想来，他找她应该是为了处理她被举报这件事了。

　　颜山澜丢开手机，脑子乱糟糟。
　　她原本以为是江城这边的什么人出于嫉妒举报她，陈文健和张元宇趁机拿她做文章对付陆子慕，但现在看来，这应该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给她和陆子慕两个人准备的。
　　但无论如何，这一切都绕不开陆子慕。她的职场生活开始变得复杂，想要逃跑的念头再次冒出来，她甩甩头，将这个念头甩了出去。

　　手机响了，陆子慕回了电话。
　　“阿澜，你都知道了？”
　　“我有点不明白。”
　　“我给你解释。举报你的人是张元宇，实际写信的人是刘越，指使张元宇的人是陈琪，她安排陈文健带人来查你，主要目的是想陷害你，但陈文健事实上是吴若宁的人，他和张元宇的目的都是想借机对付我，所以他们故意折磨你，想让你把我拖下水。”

　　“老大，他们一直试图诱导我把事情推到你身上，我没有那么做。”
　　“我知道。”陆子慕的声音温柔如水，颜山澜乱糟糟的心像是被一温暖的只手安抚过一般，静了下来。

　　一阵沉默过后，陆子慕恢复如常的语气，“阿澜，张元宇和刘越承认了所有的事情，我保留了证据，他们俩另外还犯了一些事，我让他们自己辞职，已经是给他们留了后路，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觉得对他们处罚过重。”
　　“嗯。”

　　“另外，陈琪今天上午以公司名义给这件事的所有知情人群发了举报事件处理结果的邮件，我本来要求她小范围公开对你道歉，但她只在处理结果里以公司名义表达了歉意，你如果还是介意的话，我再去找她，让她至少单独给你一个道歉，你看可以吗？”
　　“不用了，她是公司副总，还是别让她太下不来台。”毕竟如果她还想继续搞事情的话，颜山澜这样一个小兵根本不够她玩的。

　　“阿澜，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以后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陆子慕的声音充满柔情，软得让人耳根发烫。
　　“那你可要说到做到。”颜山澜带着点调皮的语气说道。
　　“嗯。”陆子慕认真地应了一声。

　　“那个邮件你拍个照片给我看下。”
　　“好。”
　　“哦，老大，我的邮箱要麻烦你帮忙登一下看看有没什么急事，让小可登她就知道我被举报这个事了。”
　　“好。”

　　“要是有急件你要帮我处理一下。”
　　陆子慕轻笑出声，“是。”
　　颜山澜捂嘴偷笑，借机使唤一下领导也不错。
　　“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不敢吩咐。”
　　陆子慕在电话那头又笑了。

　　“阿澜，还有一件事我不太拿得定主意，等你回来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等你回来再说。”

　　这个人居然又卖起关子来了，颜山澜信口胡诌:“我可能还要好几天才能回。”
　　“阿姨情况不好吗？”
　　“情况挺好，就是可能想让我在家里多待几天。”
　　陆子慕沉默了，过了一会才回:“那你就在家多待两天吧，阿姨身体不好，你多陪陪她是应该的。”

　　“你不想我吗？”
　　颜山澜说完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她怎么就直接问出来了。

　　“想。”陆子慕沉默过后就说了这么一个字。

　　颜山澜正犹豫要不要说自己也想他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了敲门声。
　　“阿澜，我先忙了，你在家好好陪阿姨，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挂了电话，颜山澜把自己的邮箱密码发给陆子慕，陆子慕过了一会给她发来陈琪的邮件照片。颜山澜看完邮件内容发现两个人的对话框多了一条消息。
　　陆子慕:【想你，等你回来。】

　　颜山澜抱着手机在床上打了两个滚，然后回了他一个亲亲表情包。
　　陆子慕很快给她回了同一个表情包，颜山澜心满意足地退出两人的聊天界面，谁知道马上就在八卦三人群里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许晓雨:【啊啊啊啊，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张悦可:【什么？快说！！！】
　　许晓雨:【我们老大绝对是谈恋爱了！！！】

　　颜山澜一惊，手机差点没拿稳。

　　颜山澜:【你怎么知道？】
　　许晓雨:【我刚刚去他办公室找他，他关着门在打电话，然后我跟他汇报工作，说着说着他就看手机去了。】
　　张悦可:【就这？】

　　许晓雨:【我还没说完！】
　　许晓雨:【然后重点来了！！他看着手机笑了，不是平时那种冷淡的笑，是那种很暧昧很甜蜜的笑，妈耶，我当时都差点心动了！！！捂脸.JPG】
　　张悦可:【我去，不是吧，你拍照了没？】
　　许晓雨:【更重要的是，他不仅笑了，他还脸红了！！！！】

　　张悦可:【激动搓手.JPG】
　　张悦可:【咆哮.JPG】
　　张悦可:【你拍照了没啊！！！看见聊的什么了吗！！！！】
　　许晓雨:【我要是敢拍我还用得着打字吗！】

　　张悦可:【啊，脸红的老大，不敢想，好想看一眼啊啊】
　　许晓雨:【这绝对是恋爱了啊！！】

　　张悦可:【是跟总部那个陈副总吗？】
　　许晓雨:【不是，我总部的同学说了，他俩根本没和好，压根没那回事。】
　　张悦可:【跟陈副总还不如跟我师父呢！】

　　颜山澜心虚地退出聊天界面，这要是让陆子慕知道了，嗯，她不敢想。
　　不过脸红偷笑的陆子慕她已经见过，确实让人心动，心动的人要是太多了那可怎么办？

　　张悦可根本没打算放过她这个亲亲师父，在群里疯狂@她。
　　张悦可:【师父？师父你还好吗？@颜山澜】
　　张悦可:【师父，你记住，世上男人千千万，看不上咱的立刻换！！@颜山澜】
　　张悦可:【师父，我觉得你这可以算是工伤，多请几天假吧，不请白不请。@颜山澜】

　　许晓雨:【你师父有你这个徒弟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狗头保命]】
　　张悦可:【那当然，你以为谁都能当我师父？[白眼]】

　　颜山澜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装瞎，晚上再回两条消息糊弄过去。

　　下午睡个午觉，颜山澜慢悠悠去了医院，母亲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说话声音都响亮了，医生说明天下午可以出院，颜山澜考虑了一下，决定明天再陪母亲一天，后天上午回江城，下午去上班。

　　回江城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办，那就是请段昱吃饭表达一下谢意。高中毕业都这么多年了，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再为过去一点小事纠结，母亲都特意跟她提了要表示一下，她不能太小气。

　　夏欢很爽快答应下来了，段昱也说可以，一合计时间，就定在了晚上吃饭。
　　吃饭选在高中学校旁边一家川菜店，也是读书时候大家喜欢的店。

　　颜山澜没什么事，第一个到店，跟老板东拉西扯地闲聊，她不是一个擅长社交的人，但她很长情，爱吃的店去得多了就总能跟老板聊几句，渐渐就跟老板成了一种特殊的“朋友”。
　　但她不会跟小区门口卖早餐的老板成“朋友”，因为这样她会不好意思去别家买早餐，她不喜欢每天都吃同样的早餐。

　　没多久夏欢就到了，菜上齐了段昱才来，夏欢吐槽他贵人事多，他也没回话，换做以前他俩早就互怼起来了。
　　时间在改变每一个人。

　　吃饭的时候夏欢一个人撑起了场子，颜山澜听她吐槽班上的学生，笑得前俯后仰。段昱全程都有些淡淡的，只在夏欢说到学校某个男生在周记里给老师表白时脸色变了变。

　　颜山澜想起来，段昱曾经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不过他不是在周记里，是给学校广播站投了稿，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让广播员念了出来，稿子里没有出现颜山澜的名字，但班上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写给颜山澜的，因为他的抬头是给我的“王姑娘”。

　　那天晚上颜山澜第一次逃了晚自习，母亲问她为什么，她撒谎说身体不舒服，在母亲的再三追问下，她终于情绪崩溃，哭着跟母亲坦白了所有事情。
　　后来的事情就是段昱被叫了家长，他给她写了小纸条，她没有看，直接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上大学后，段昱去找过她好几次，最后一次正好遇到宋豫章也在宿舍楼下等她，两人争锋相对，宋豫章直接宣称颜山澜是他女朋友，段昱问颜山澜是不是真的，颜山澜点了点头，她清楚地看见他眼里溢出来的悲伤和痛苦，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其实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跟宋豫章在一起，她说不清当时自己为什么要点那下头。
　　但后来，确实因为这件事，她跟宋豫章正式在一起了。
　　谁能想到多年后宋豫章远去千里成了回忆，而他们却坐在了一起吃饭聊天。

　　往事真是让人苍老。

　　吃完饭，夏欢直接走路回家，颜山澜要去医院陪母亲，段昱提议送她过去。
　　颜山澜想了想，没有拒绝。

　　车上段昱问了些她母亲的情况，又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情，看起来就跟老同学相聚一样。
　　到了医院，颜山澜再次道谢，下车前，段昱叫住了她。

　　“阿澜，有一句话我想对你说很久了，上次本来就要说的。”
　　颜山澜回头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当年扭头离开的那个人。
　　她大概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对不起。”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当面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当年对你造成的伤害，后来变成了对我自己的折磨。”
　　“当初不是我，或许你不会跟那个人在一起，后来的种种就可能不会发生，这些年，我一直想找你，但总是没有勇气。”

　　“我在不该冲动的时候冲动，在应该勇敢的时候却退缩了，我就是个笑话。”
　　“阿澜，我现在没有别的想法，也没想要求你原谅，只要你把我当一个老同学，逢年过节回家了能出来聚一聚，有事需要帮忙能想起我就行。”

　　“我其实早就原谅你了。”
　　有多早，她自己也记不得了，她只记得，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心里像堵了一座墙。

　　“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小了，不明白一些事情也正常，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也正常，就当做是成长的代价吧。”
　　“我们现在都成长得挺好的，不是吗？”
　　段昱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颜山澜转身下车，头也不回进了住院部大楼。
　　待听见他的车开走了后，她站在走廊窗前望着汽车离开的方向出了一会神，她恍惚想起，最开始的开始，她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她想的是，啊，这个男孩子笑起来好好看。

　　时光若是倒流，一切是不是可以不一样？或许吧，但她并不希望时光倒流。

　　命运总是一环扣一环，她不想改变任何一环，因为那样她就到不了今天。
　　手机响起，屏幕上亮起的“陆子慕”三个字让她心中柔软。

　　命运让她走这么远的路，大概全都是为了遇见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