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一枝山桃

33、第 33 章

　　颜山澜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片湛蓝的大海，一轮金黄的圆月，月光撒在海面，像撒了一层金子般闪闪发光，微风吹过，波浪起伏，金光耀眼，空气里飘来桂花香。

　　“阿澜，阿澜……”
　　有人在轻轻唤她，一声又一声。
　　这呼唤轻柔又温暖，像从古老远方传来的摇篮曲。

　　月光下有一只小船在轻轻飘荡。
　　静谧、柔和，温暖、自在，她不想醒来。

　　呼唤声似乎渐渐远了，她极力追寻，想留住这温柔的呼唤。
　　可是什么也没留住。

　　月亮不见了，梦里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平静的大海突然变得狂暴，一个惊天巨浪像一堵墙一般向小船砸来。
　　她发现自己就在小船里，她眼睁睁看着墙砸下来，劈天盖地，无处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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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山澜猛然惊醒，心口狂跳。

　　“阿澜，怎么了？”
　　陆子慕正在打电话，听见她的动静朝她这边探身看过来，吓得连忙握紧她的手，对电话那头说道：“妈，我现在有事，先不说了。”

　　颜山澜侧身背对着陆子慕，靠在椅背上，久久不能回神。
　　陆子慕将她身体转过来，拿出纸巾替她擦汗，柔声问：“做噩梦了吗？”

　　颜山澜茫然地看了许久才看清陆子慕的脸，意识逐渐回笼，她想起自己是在陆子慕的车上，他们一起吃过饭，他送她回家。
　　一颗心终于回到了身体里，她长长地舒一口气，放松身体往椅背上靠了下去。

　　今天这一天好漫长。

　　陆子慕替她擦净额上的细汗，握着她的手，“别害怕，梦而已，没事。”

　　颜山澜仍有些愣怔，听见陆子慕的声音突然想起梦里的呼唤，不由抬头，道：“你以后要是想离开了，一定要告诉我。”

　　陆子慕嘴唇紧绷，深沉的眸中闪了一闪，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俯身将她抱住。
　　他什么也没说，没有说“好”，也没有说“我不会离开你。”

　　颜山澜靠着他的肩膀，感到一种无言的安心。
　　一个拥抱就够了。

　　过了许久。
　　“好了，我没事了，我想喝水，你车上有水吗？”颜山澜拍拍陆子慕的背，她已经完全清醒，此时才感觉到这个拥抱的时间好像有点过长。

　　陆子慕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紧紧地抱了她一次才松手。

　　“我想喝水。”颜山澜冲着他又说一遍。
　　陆子慕笑了，回身从左手车门储物格里拿出一瓶水，拧开递给她。
　　“谢谢老大。”

　　颜山澜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又递回给陆子慕，陆子慕接过来拧上瓶盖，笑道：“以后可以叫我阿慕。”

　　阿慕。
　　第一次听见他这个名字还是陈琪叫的。

　　“不行，叫习惯了，上班也叫你阿慕怎么办？”
　　“上班也可以这么叫。”
　　颜山澜皱着眉头小小瞪他一眼，没说话，陆子慕却笑了。

　　这个人笑起来好看太多了。

　　颜山澜盯着他看了两秒，别开眼神，拿起手机，十点了，“这么晚了，我是睡了多久啊。”
　　说完动了动脖子，她这才感觉脖子有些僵。

　　“不久，大概一个小时，我叫了你，你没醒，我就没继续叫了。”
　　陆子慕说着伸手搭上她的脖子，想要替她揉一揉，颜山澜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身体忽地一僵，连忙转身错开他的手，解开安全带，小声道：“我该回去了。”
　　陆子慕收回手，“好。”

　　两人一同下车，到了电梯间，颜山澜习惯性道谢告别：“老大，就到这里吧，你早点回去休息，今天麻烦你了。”
　　陆子慕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半晌方道：“阿澜，以后不需要跟我说麻烦，我是自愿的。”

　　颜山澜被他认真的眼神盯得低下了头，乖乖站着就好像一个说错话的小学生，这个人动不动就这么严肃，也是有点难办啊。

　　憋了半天，颜山澜就只憋出一个“好”字来。
　　电梯门打开，颜山澜走进去，松口气，笑着挥手道别。

　　一进家门，手机里就收到了陆子慕的消息。
　　陆子慕：【晚上的药还没吃，睡觉前记得吃。】
　　陆子慕：【记得测一下.体温，晚上要是不舒服，给我打电话。】
　　颜山澜吃了药，测一下.体温，拍了照片发给他。

　　颜山澜：【已经退烧了，明天的点滴可以不打了吗？】
　　陆子慕：【不可以。】
　　颜山澜：……
　　陆子慕：【早点睡，明天醒了给我打电话。】
　　颜山澜：【好的。乖巧.JPG】
　　颜山澜：【你也早点休息。晚安.JPG】

　　对面没有继续秒回，颜山澜抱着手机躺在沙发上笑了，这个从来没给她发过表情包的人，这会估计正在忙不迭搜表情包。

　　过了一会，手机响了。
　　陆子慕：【晚安。晚安.JPG】
　　是她发的同款萌宠表情包。

　　颜山澜想起他不笑时的样子，突然感觉萌宠好像都不萌了。
　　她甩甩头，赶紧让自己想他笑起来的样子，突然又感觉他笑起来有点萌是怎么回事？

　　*

　　陆子慕在电梯间看着数字显示到达22层后才离开。
　　回到车里，跟颜山澜发完消息后，他仍不想发动车子。

　　车厢寂静，桂花香仍有余味。
　　他盯着颜山澜坐过的副驾驶，内心涌起一股难以克制的渴望，想上楼去找她，想再抱一抱她。
　　想一直抱着她。
　　人真是容易贪心。

　　他顺手拿过手边的水喝了一口，喝完才发应过来这是颜山澜刚才喝过的。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头一闪而过，他拧开瓶盖又喝了一口。

　　十几分钟后，陆子慕发动车子掉头往小区大门驶去，车子离开小区门口的时候他依稀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他将车往前开出去一点，靠在右边停下，通过右后视镜仔细看出去。

　　车后不远处绿化带间隔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身影高大，神情萧索，目光呆滞。
　　是范维钧，他看起来喝了不少酒。

　　陆子慕犹豫了一下，正准备解开安全带下车时，唐筱娅出现在了右后视镜里。
　　陆子慕停下解安全带的动作，降下右后座车窗，转头看着他们。

　　唐筱娅在范维钧旁边坐下，看起来像是在劝他，范维钧却如石雕一样，稳坐如山，一动不动。
　　大概劝说无果，唐筱娅气得围着长椅转圈，走到范维钧身后的时候张牙舞爪，一副恨不能揍他的架势，但最终还是没有揍。

　　白天在山庄的湖边，陆子慕其实看见了正从湖边离开的范维钧，但范维钧没有看见他。
　　平心而论，换做他是范维钧，应该也不会想看见他，不论是白天在湖边，还是此刻在这里。
　　只是这么晚范维钧还坐在颜山澜的小区门口，陆子慕不得不等在这里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唐筱娅又坐了回去，仰天靠在长椅上发呆。
　　过了许久，一辆车在他们面前的路边停下，孙思思和肖骁以及另外一个男人下了车来，唐筱娅如蒙大赦般跳起来朝他们打招呼，几个人围着范维钧七嘴八舌说了一会，最后两个男人直接把范维钧架上了车，一行人扬长而去。

　　陆子慕又等了一会，确认不会再有事才发动车子离开。

　　*

　　颜山澜洗完澡出来，孙思思在群里问她情况，她大概说了下，但没说她和陆子慕的事情。
　　往常十分热闹的群，一下子寂寥了。

　　吹干头发，颜山澜在阳台站了一会。
　　夜已经深了，她此刻无比清醒。但当她把昨晚到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回想一遍后，又有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的人生总是充满意料之外。
　　谁能想得到范维钧竟然喜欢了她十一年。
　　谁又能想得到她竟然会忍不住抱住了陆子慕。

　　一切都乱了。
　　她的生活，她的心，全都乱了。

　　天边的半轮月亮澄澈明亮，照着人间数不清的窗户，也不知此刻有多少人像她一样在看着月亮，理不清来路，也看不见归途。
　　人生海海，但浮且沉。

　　*

　　陆子慕回到家，洗完澡出来，好好擦着头发的手突然顿住了。

　　他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跑到沙发边抓起正在充电的手机，打开微信点进与颜山澜的聊天页面，但刚输入两个字，手指头又停住了。

　　微信上问会不会显得不够认真？
　　万一没有回复怎么办？
　　十一点半，估计已经睡了。

　　纠结许久，陆子慕最终丢下手机，身体重重陷进沙发里。
　　躺了两分钟，他又霍然起身，走到阳台上，朝颜山澜所住楼的方向望去。

　　虽然两个小区就隔了一条马路，但两栋楼之间却隔了好几栋楼，即便他住在顶层33楼，依然看不到颜山澜住的楼。
　　但他仍然喜欢朝她的方向看，只要想到她就在不远处生活着，他的嘴角就会止不住上扬。

　　天边的半轮月亮撒下温柔的光，将整个城市轻轻覆盖，仿佛小心呵护人间每一个孤独的人心中的美梦。
　　再过几天就又是一年月亮最圆的时候了。
　　岁月匆匆，珍且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