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一枝山桃

18、第 18 章

　　陆子慕下班后在枫林湾小区门口等了快一个小时，给颜山澜的电话才终于有人接。
　　但接电话的人却不是颜山澜。
　　“你好，陆总是吗？我是阿澜的朋友孙思思，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不急的话明天再找她吧。”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吵闹。
　　“她怎么了？”
　　“她没事，就是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明天再找她……”
　　“哎，阿澜，这边！”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们现在在哪，我去接你们。”陆子慕说着发动了车子。
　　“……中心街日落酒吧。”
　　“好，我就过来。”
　　车子从小区门口掉头，飞一般驶了出去。

　　中心街顾名思义是江城的市中心，今天是一年一度七夕节，年轻人最爱过的情人节，车一进来，立刻就走不动了，车如流水马如龙，就算是龙，也只能一步一步挪。
　　交警的哨声，车子的鸣笛声，酒吧的音乐声，店铺的喇叭声，以及人的喧闹声，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无形中将每个人都网住，人在里面越挣扎网收得越紧，直到人一动也没法动。
　　陆子慕手指敲着方向盘，目光在街道两边搜索着，导航显示距离日落酒吧还有五百米。
　　这五百米他最终走了二十分钟。

　　日落酒吧就在右手边，路边排满了等人的车，街上站满了等车的人。
　　但他没有看见颜山澜的身影。
　　他靠边停车，打开双闪，下车站到马路牙子上给颜山澜打电话。
　　然后他看见了她。

　　她正抱着腿蹲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盯着过往的车出神。
　　昏黄的路灯落在她身上，明明是人潮汹涌的闹市中心，她却自成一个寂寞的世界。
　　她在等什么？

　　孙思思接到电话朝他招了招手，然后和另一个女人将颜山澜扶起向他走了过来，肖骁和其他几个人在旁边跟着。
　　酒精让颜山澜的脸变得绯红，她的眼睛里有一些异样的光，她看见他的时候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灿若云霞。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笑。
　　但是，她经过他的时候，目光却完全没有停留，更没有看见他伸出去的手。

　　上车的时候，她问孙思思：“我们不是要等公交车吗？”
　　孙思思回她：“太晚了，公交车没有了。”
　　颜山澜扭头要走，“你骗谁，102路是24小时运行的好吗？”
　　孙思思拽住她，“不等了，回去太晚宿管阿姨会骂人的。”
　　颜山澜乖乖低头，“那好吧。”

　　孙思思让她坐进后排，随后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筱娅，你别去了，让骁哥陪我去。”
　　“好。”肖骁坐进了前排副驾。
　　孙思思叮嘱范维钧：“你要负责把筱娅送回家。”
　　范维钧连声答应。
　　陆子慕发动车子，汇入缓慢挪动的车流。

　　“她喝了多少？”陆子慕看了一眼后视镜，问道。
　　“也没多少，她酒量本来就差，玩游戏没注意，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自己给喝醉了。”
　　颜山澜安安静静地靠在孙思思肩膀上，看起来确实像没喝多少。
　　“陆总，麻烦你了。”孙思思又道。
　　“没事。”

　　“阿澜她其实不爱喝酒，也不爱去酒吧玩，是我硬让她出来的，她就是个，傻女人。”孙思思这么说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不傻。”颜山澜抓住她的手不让摸。
　　陆子慕对着后视镜笑了一下，“我知道。”
　　“她平时不喜欢麻烦别人，所以，明天她知道了，你就说是我逼你来的。”
　　“我是自愿的。”
　　“……”
　　车厢陷入一阵沉默。

　　颜山澜突然开了口，“思思，你说得对，我就是个傻女人，我就是个傻女人……”
　　说着转身扒着车窗开始流眼泪。
　　“不是，阿澜，你不傻，你最聪明了，全世界你最聪明，是我傻好吧？”孙思思把她扒拉过来，像哄小孩一样哄她。
　　颜山澜甩开她的手，呜呜地哭。
　　“他以前也说过，说我傻，说全世界没有我这么傻的女人了……”
　　孙思思怒骂：“他是个人渣，他说的话怎么能算数！”
　　颜山澜止住哭，看着孙思思。

　　孙思思又道：“阿澜，我跟你说，人不能跟狗计较，懂吗？狗犯贱，你把它踢开就是了，你踢不开，就告诉我，我来！”
　　“他今天给我送花了。”
　　陆子慕突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上午在茶水间里盯着那捧黄玫瑰花发呆。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她的脸上挂着泪痕，头发散落着，呆愣地看着暴怒的孙思思。
　　“你你你，你把他电话给我，我要把他挂到同性恋征婚平台上去！你把他公司名字告诉我，我要给他寄炸弹！”
　　“思思，你冷静点。”肖骁回过头来劝道。
　　“我冷静不下来！我就不懂了，为什么人渣没有天收！”
　　肖骁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颜山澜扭头靠在座位上，安静了。
　　孙思思见她不哭不闹了，也不再说话。

　　车厢里一直在播放音乐，这时刚好一首歌结束，另一首歌的前奏响起。
　　颜山澜突然兴奋地坐直身体，举起手，“我知道！这是Eason的《从何说起》，我赢了！你们都给我喝！”
　　孙思思扶额叹气，拉住她防止她跳起来。
　　“是，你赢了，不喝了，没有酒了。”
　　“那就再买！思思，你放心，我有钱，我给你钱，买！”颜山澜说着四处找手机，没找到，又哭了。

　　“思思……我手机丢了，手机好贵，我花了一万多……我上周还把相机也摔了，还把它落在我那个老大那里，他不给我我不敢找他要……相机好贵，三万多……我好难过啊，我的钱没有了……”
　　孙思思连忙将她的手机找出来塞给她，“没丢没丢，在这呢。”
　　“阿澜，你的相机没有坏，我等会就还给你。”陆子慕对着后视镜说道。
　　颜山澜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懵了，她缩起脖子抱住孙思思的胳膊，小声地问：“思思，他怎么在这里？”
　　“啊？他来接我们回去。”
　　“不行！我要下车！”颜山澜转身去开车门，陆子慕吓得连忙又锁了一次车门，“我不能呼吸了，我会胃痛，我……”
　　陆子慕把车窗全部打开，对孙思思说道：“你抱紧她。”
　　“好，你开慢点。”孙思思紧紧抱住颜山澜的肩膀。

　　颜山澜将头探出去，风吹着她的头发，她迎着风开始唱歌。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
　　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
　　……

　　孙思思在身后抱着她，咬着牙道：“颜山澜，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孙思思绝对不找你喝酒了！”
　　陆子慕听见了，轻声一笑。
　　“你笑什么？”
　　陆子慕默而不答。
　　孙思思又问：“阿澜她好像有些怕你？”
　　陆子慕收住笑，车厢里的气氛冷了一分。
　　孙思思又道：“其实她对你评价很高，就是……”
　　陆子慕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孙思思叹了口气，“也没什么。”
　　顿了顿，她又道：“阿澜是一个看起来理性其实感性的人，她喜欢把自己感性的那一面藏起来，用理性的那一面去面对世界，所以，很多人看不到她的内心，有的人就算看到了也不以为意，甚至随意伤害。”
　　“我看得到。”陆子慕回道。
　　孙思思一愣。

　　陆子慕眼望前方，停住车，“到了，她住哪栋？”
　　“就前面第一栋，二单元，车停前面路口就好了，进不去。”
　　车一停稳，颜山澜就自己打开车门踉踉跄跄地走了，孙思思连忙追上去。
　　“思思，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回去待，回家里去待，好不好？”

　　颜山澜甩掉她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小区中心花园走去，陆子慕快步追了上去。
　　“阿澜，我送你回去。”
　　“你放开我！”颜山澜猛地甩开他，看清他的脸后，连连后退两步，目光充满警惕，“你不要过来，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你离我远点！”
　　陆子慕不敢强行靠近，颜山澜转身继续朝前走去，陆子慕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孙思思和肖骁跟在他后面。

　　颜山澜摸进花园一道昏暗的长廊里，朝长廊外坐着，弯下腰对着草丛“喵喵喵”个不停。
　　很快草丛里传来一声低微的猫叫，接着一双圆圆的绿眼睛从草丛里冒出来，喵喵叫了几声后，一只胖乎乎的橘猫走了出来，竖着尾巴绕着颜山澜的腿转来转去，亲昵之极。
　　颜山澜将它抱起来，放在腿上撸，橘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小橘子，今天我不回家了，我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橘猫喵喵叫。
　　“我陪你去流浪，好不好？”

　　陆子慕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此刻的她，跟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一样，平静又祥和，孤独又倔强，沉浸在独属于她自己的世界里，像一只孤身在人间流浪的精灵。
　　颜山澜抱着猫叽里咕噜聊了很久，最后直接在长凳上躺下了。
　　陆子慕走过去，橘猫看见他咻地一声从颜山澜的怀里跳出来，下一秒就消失在了草丛里。

　　颜山澜闭着眼睛侧卧着，头发盖了一脸，像是睡着了。
　　“阿澜？”
　　没有回应。
　　孙思思走过来，看了一会，轻声道：“睡着了。”
　　陆子慕弯腰将她轻轻抱起来，她皱了皱眉，脸靠在了他胸前。
　　孙思思松了口气，“总算安静了。”
　　陆子慕一言不发，抱着她进了电梯。

　　突然，颜山澜的脸往他身上蹭了蹭，呢喃着说了句话。
　　陆子慕低头去看，她却并没有醒。他轻轻一笑，抱紧她走出了电梯。
　　孙思思打开门，陆子慕抱着颜山澜进了卧室，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颜山澜哼唧一声，转身抱住一个枕头呼呼大睡。
　　“放心，我会在这里陪她。”孙思思轻声道。
　　“好。”陆子慕又看了颜山澜一眼，出了卧室。
　　“今天晚上谢谢了！”
　　陆子慕微微点头，“要是她晚上不舒服或有什么需要，你给我打电话，我就住对面小区。”
　　“好的。”孙思思记下他的电话。

　　陆子慕下楼，回到车里，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来找颜山澜的目的，转身又上了楼。
　　“怎么了？”孙思思开门问道。
　　“这是她的相机。”陆子慕将一个袋子递给她，孙思思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收下了。
　　“放心吧，她不会有事。”
　　“好。”

　　陆子慕转身下了楼，坐在车里沉默了一会，拿出手机点开微信，进入与颜山澜的聊天界面，在对话框里输入了一段话，想了想又删掉，再输入，又删掉，如此反复了几遍后最终只发了一句简单的【阿澜，节日快乐。】
　　他发动车子，正准备掉头时，手机响了。
　　他连忙拿起来，打开一看却不是颜山澜的消息。
　　陈琪：【阿慕，节日快乐。】
　　他关掉手机，方向盘一转，掉头驶出了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