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一枝山桃

15、第 15 章

　　院子里的人都被颜山澜叫了出来。
　　她站在原地死活不敢动，拼命干嚎：“啊啊啊，有蛇，好大一条蛇，你们快来救救我！”
　　陆子慕第一个冲到她身边，在她身旁的草丛扫视了一圈，“没事了，蛇走了。”
　　“不不不，它没走，我看见它了！我怕！我不敢动！”

　　蛇是颜山澜的童年阴影之二，平时只要看见图片就够她做噩梦了，何况这会差点踩到真蛇。
　　她全身僵硬，心口猛跳不止，手心里都是汗，连往身旁草丛里瞥一眼都不敢。

　　餐厅老板打着强光大电筒带着人赶了出来。
　　“小姑娘，别怕，山里有蛇很正常，走路看着点，不踩到一般不会咬人的。”老板拿了根棍子在草丛里敲啊敲的，又道：“咬了也不怕，我们都有药，这山里没什么毒蛇。”
　　这这这，这是安慰人的话吗？！

　　颜山澜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恨不能抓着头发把自己拎到半空中。
　　“师父，没事了，蛇肯定早跑……”张悦可走过来在草丛里踢了两脚，突然草丛里一阵摇动，窸窣之声十分明显，张悦可吓得噤了声，满脸狐疑地看着颜山澜。
　　颜山澜连忙将她推开，“你你你，你别看我。”

　　餐厅老板走过来，用棍子在草丛里扑了一阵，强光电筒一路往山上移动，像是在跟着什么似的，过了一会才道：“走了，走了，上山了。”
　　回头见二十多个人全都紧张兮兮地看着他，老板歉疚一笑，“大家别怕，我们这里的院脚墙脚都撒了驱蛇粉，也种了驱蛇的草，大家尽可放心，我在这住了几十年，你们看我是不是好好的？进去吧进去吧，等会大家实在害怕，我送大家过桥。”

　　人群三三两两回了院子，颜山澜仍然僵在原地，心口起伏不定，心头犹疑不决，又想走又不敢走。
　　老板用电筒照亮过溪的小桥对颜山澜道:“小姑娘，你走吧，我给照着。”
　　“师父，走吧，我陪你回房。”

　　颜山澜犹豫着点了点头，一抬脚，整个身体软了下去，好在旁边还有张悦可和许晓雨，两人一同出手将她扶住了。
　　僵站了半天，腿已经站麻了。
　　“腿好像麻了……”她将重心放在张悦可身上，微微提起一只脚，从脚指头到小腿再到大腿都是麻的，好像有无数根银针在拼命扎她。

　　“那就等会再走。”张悦可扶着她，安慰道。
　　一阵风吹来，头顶的树木，脚旁的草丛，哗哗啦啦，窸窸窣窣，颜山澜全身汗毛立刻又竖了起来。
　　“小可，你你别走……”颜山澜内心已经濒临崩溃，“你扶我，我要进去，我害怕，我怕它再回来，我要跟你们在一起。”
　　今天这一天简直绝了，上午拍到双彩虹的时候她还发了个朋友圈，许愿好事发生。
　　难道好事就是这样发生的吗？

　　“师父，你能走吗？”
　　颜山澜重心偏移，抬起右脚试图走一步，但脚一落地，针扎一般的麻和痛密集传来，她立刻又提起右脚，承受着全身重量的左脚忽地一软，她整个身体倒向张悦可，张悦可被她压得急退两步才接住她。

　　“帮我拿着。”
　　一直站在一旁陆子慕突然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她不明所以地接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腾空而起。
　　“师，师父……”
　　张悦可和许晓雨呆住了。
　　颜山澜也呆住了，以至于陆子慕说送她回房间的时候她竟然点了点头。

　　一丝苦涩的啤酒味钻入鼻孔，清冽的香水味若有若无，夹杂着一缕极淡的汗意。
　　男人的侧脸在夜幕下放大，藏起来的双眼皮此刻极为清晰，经过路灯时睫毛会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漆黑的眼眸更显明亮如星。鼻梁高挺，从眉头一路往下，线条笔直。双唇微张，下唇略厚。下颌线的线条干脆利落，如刀削斧斫一般，让人心惊。

　　颜山澜的目光落在了男人的喉结上。
　　侧颈绷起的筋络清晰可见，高高耸起的三角形，像一只箭头，锋利、危险。
　　但她内心却涌起了一股冲动。
　　摸一下，会不会扎手？
　　锋利的喉结恰在此时滚了一滚。
　　她心里一慌，扭开了头。
　　“老大，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抱着她的手臂紧了一紧，“没事，马上就到了。”

　　她的房间所在位置地势较高，一路都是往上的山路，陆子慕的呼吸比方才稍微重了一些。
　　一路沉默，颜山澜感觉自己的灵魂飞出了身体，无处落脚。

　　到了门口，颜山澜拿卡刷开了门。
　　陆子慕侧着身体将门推开，抱着她进了房间。
　　门在身后“嘭”地一声自动关上了。
　　颜山澜正在摸索着找取电槽的手一抖，卡掉了。
　　窗外的星光将屋里的布置照出大致的轮廓。
　　陆子慕抱着她走进去，让她坐在床上。

　　他没有立刻离开。
　　他的双手在她两侧支着，几乎将她整个人围住。
　　他喘着略重的粗气，啤酒的苦涩味在空气中弥漫，清冽的香水味几乎闻不到了。
　　他的喉结与她的眼睛相平，她一抬眼，正好看见它又滚了一下。
　　心脏又是一跳，像是被一只手突然拽紧。
　　颜山澜连忙撇开目光。

　　夜风从窗外吹来，吹不散两人之间逐渐升温的空气。
　　她不敢抬头。
　　陆子慕的心跳声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
　　一下，又一下。
　　迅猛，有力。
　　像有人在她耳朵根上擂鼓。
　　难以呼吸。
　　像溺水一般。

　　“阿澜……”
　　突如其来的呼唤，低沉，喑哑，像是带了电。
　　房间里的空气在微微震颤。
　　缓慢地下落。
　　她感觉自己像一条正在下沉的鱼。
　　越沉越深。
　　她快要溺水而亡。
　　炙热的呼吸突然靠近。
　　颜山澜偏过身体，蜷缩着倒了下去。

　　“阿澜！”陆子慕将她抱起来，星光中可以看见她满头大汗。
　　他将她放下，回到门廊捡起房卡放进取电槽。
　　突然亮起的灯光让她闭上了眼。
　　陆子慕蹲在床边，语气有些着急。
　　“是胃不舒服吗？”
　　她忍痛点头。
　　强烈的痉挛，痛到想吐。

　　陆子慕起身坐到床边，想将她抱起来，她挣扎着往前挪开了去。
　　“你别碰我。”她缓过一口气来，又吐出一句：“让我缓缓。”
　　“好，好，我不碰你，你有没有药，我给你找。”
　　颜山澜无力地摇头。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了，即便是上次在高铁站突然见到宋豫章，这个毛病也没有再犯过。
　　“走，我送你去医院。”
　　颜山澜已经痛得无法说话。
　　陆子慕拿起两个人的手机，再次将她抱起来，急匆匆出了门。

　　原来心动与心痛一样，会让人受尽折磨。
　　这是颜山澜失去意识前，脑海里最后浮现的念头。

　　*

　　山路像迷宫一般，一道又一道弯，仿佛看不到尽头。
　　陆子慕开着车，不时通过后视镜看一眼歪倒在后排的颜山澜。
　　“阿澜……”
　　她已经陷入昏迷。

　　车灯扫过一片又一片树林。
　　挡风玻璃撞上一群又一群飞虫。
　　深山寂寂，一辆孤独的车在趁夜疾驰。
　　出了深山后，陆子慕一路顶着最高限速冲到最近的医院。

　　“医生，医生！”
　　空旷的急症大厅里回荡着他焦急的声音。
　　“快，快！”
　　医生和护士推着急救床跑了过来，他将颜山澜放上去。
　　“胃，是胃痛，痛晕了。”
　　他跑得气喘吁吁，说起话来有些语无伦次。
　　“好，好，先生，请冷静。”
　　一个护士将他推开，推着床进了急救室。

　　陆子慕看着急救室的门关上，心里像是被突然掏空，他勉强扶着墙壁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雪亮的医院静得可怕。
　　杂沓的脚步声、车轮声好像还在走道里回荡。
　　一些过往的片段在脑海里闪现，陆子慕将脸埋进手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天之内，她在他面前晕倒了两次。
　　纵使是冷静惯了的他，也不得不慌了神。
　　他回想了一下她晕倒前发生的事。
　　当时的他，兀自沉浸在那一刻的心动中，连她什么时候开始胃痛的都没发觉。
　　怎么能这么粗心！
　　他抬手按住了突突跳的太阳穴。

　　手机忽然响起，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颜山澜的手机。
　　显示是许晓雨。
　　他没有接。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在事业部群里发了条消息，提醒大家注意避暑和饮食健康。
　　随后又单独给左恒发了消息，对他叮嘱了一番。

　　做完这些他点开了颜山澜的微信，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下午他让她下来吃饭的时候。
　　她的头像换成了上午她自己拍的小瀑布双彩虹。
　　点进去第一条朋友圈就是头像同款大图。
　　配的文字是：许愿好事发生。
　　他转头看着急救室仍然紧闭着的门。
　　心道，会有好事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