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枇杷地上霜》夏末逃荒

3、03

　　离父亲去世已经过去半个月，房子已经退了租，和房东好说歹说才同意她们多待一天，一大早天没亮就被叫醒，匆匆吃了饭，他和母亲提着大包小包出了门。

　　阮初提着小包快步跟着，脚上是新买的合脚的鞋，所以跑得很快，前面母亲被大包小包掩去了大半的身体，只露出脑袋和腿，脚步又缓又急。

　　他紧紧跟着，三步并两步。

　　穿过一条长长的繁华街道，在红绿灯处往上拐是一条上坡路，脚步开始有点吃重，母亲停下来重新调整了包的位置又继续，远远看去四面被林荫包围像漫画里的房子出现在尽头。大大小小有几十栋错落在整个山头，她们在最靠近路面看上去最大的一栋房子前停下，房子背靠山被古铜色的栅栏拼成一个低低的围墙，右手边是一个水塘，四周被草坪包围，左手边有一间不大的小房子，后面是花园，正中间就是三层高的独栋别墅。

　　母亲如负释重的放下了身上的东西，整理了衣衫后朝里面大喊，“有人在家吗？”

　　一个小男孩循声在远处的门口探出了脑袋，大声的呼喊，“爸妈，有人来了，”接着蹦跶着到大门口，眼睛直勾勾盯着阮初，阮初往母亲的背后挪了挪。

　　后面紧接着出来一男一女，女人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水汪汪的和她手里抱的洋娃娃长得一样。男主人穿着一身灰色居家休闲服，鼻子上架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很绅士，轻声开口，“你是阮姐吧？”随后打开了门。

　　“对，李姐推荐我来的。”之前靠打零工在医院照顾父亲，正好朋友在这做了十来年，家里的孩子生了病要回去照顾，见她可怜便把工作介绍给她。工作就是住家保姆，除了照顾一家日常生活起居，基本房子里里外外的内务都需要她打理，工作不算轻松但对现在的她来说无疑是救命稻草。

　　单家知道她带着小孩，本来想回绝的，毕竟孩子也不大，但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又是李姐极力推荐，听说了她的事，于是就让过来试试，还把院子里用来存放的杂物间收拾出来，让她们住下。

　　“辛苦，辛苦”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伸手将东西拎进门，“进来，进来，这是你们的房间，可能有点简陋，” 进门左边那个小房子就是她们接下来的住处。

　　见主人帮忙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将剩下的一次性拿好，
　　跟着进去。房子光线并不是特别明亮，但很宽敞，收拾的干干净净。刚进门旁边就是一个小饭桌，往里一点是一张不大的沙发。最里面墙角摆着一张不算大的床，墙上挂了一个简单的时钟，时钟下是一扇门，推进去也是一个小房间，里面放着一张和外面一样的床，旁边摆着一个柜子，上面放了一些生活用品，一看就是全新的。

　　“你们就在这里住下，缺什么和我们说，”女主人温柔说。

　　“不缺不缺，已经很好了。”阮母一顿道谢。

　　……

　　收拾好东西女主人带她熟悉了下房子，说了平时的注意事项，他们工作忙，基本就是洗衣做饭带孩子，家里一切杂事都需要做。

　　“你叫什么名字？”女主人过后牵着女儿靠近阮初。

　　阮初站着不说话，将怀里的东西紧了紧，见小男孩还盯着他就往母亲的方向去。

　　“小初，阿姨问话呢？告诉阿姨你几岁了！”母亲出来接过他手里的包，将他拉到身边。

　　“没事，孩子还小。”看着阮初有点害羞也就不问了，随后对身边的小男孩说，“原原，带弟弟去院里玩。”

　　小男孩突然不好意思地冲母亲笑，缺了门牙讲话漏风的样子让阮初久违地笑了出来。男孩挠挠头也跟着笑，一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他把手里的玩具递给阮初说，“我叫单柏原，你叫什么？”

　　这一年阮初七岁，单柏原九岁。

　　那时候阮初怕生，不爱说话，母亲四处忙，他就整天躲在偏屋，也不到院里玩。单柏原和妹妹在院里打闹，他就在房间窗户里往外看，呆呆的望着。

　　单柏原为了阮初使出浑身解数阮初也没搭理他，阮初将放在桌上的胳膊挪到一边，继续在纸张上画着不成形的图案。

　　阮初开口和他说话的那天，是因为父亲带回来了一筐枇杷，他拿了一个帽子装了一兜跑到偏房。

　　人还没进屋子，声音就已经先进来了，“小初，小初，你看我爸又带好吃回来了。”他将满兜的枇杷倒在桌上，撑在桌上等着阮初的反应。

　　混合着果香的香甜味很快在房间散开，阮初强忍着不抬头，手里动作没停，眼神却自动被那橙黄黄的果实吸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吃吗？小初，”单柏原见他快吃完加快了剥皮的速度，伸手等着。

　　“好吃。”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甜甜的好像酸酸的心情也变好了。

　　“那你吃完我再去拿。”胜利打响革命友谊的第一步，那是阮初第一次接受他的东西，单柏原不停的在院里来回，满筐的枇杷只剩个底。

　　阮初那天明白了一个道理，喜欢的东西不能多吃，会闹肚子！

　　单柏原很兴奋的追着父亲问，“爸爸，爸爸怎样才可以天天吃到枇杷？”为了阮初能天天理他，他要天天送枇杷给他吃。

　　父亲说，“你吃完把籽留着，埋在地里，等你长大了就会长出很多很多的枇杷。”

　　他跑到厨房拿了个大铁勺把院里铺好的草坪挖了一个大大的坑，把籽都放进去盖上土，那时候他讲话还漏着风，“枇杷啊，你要赶紧长大，我要天天送给小初吃。”

　　“他要多久才能长大，”阮初说。

　　“我爸说等我们长大了它也长大了，就能长出很多很多的枇杷。”

　　单柏原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院里，穿错的左右脚鞋也没顾上换过来，蹲在院里，抵着下巴，“枇杷，你怎么还不长大，妈妈说我又长高了一点，”挖开的地方冒了一些小草，而坑里的几十颗籽，像堆积的心事，臭在里面，最后一个也没能发了芽。

　　直到掉在花圃那边的一个果核长出了芽，那院里才有了一棵枇杷树，随着日月交错的年轮，在院里长成了一棵大树，孩童也变成大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