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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第271章 邱掌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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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则苏最擅在关节、穴道处下刀。不出手则以,出手非死即残。
李昶双腿俱废,自椅子上跌落,将郑太后护在身后,悲声道:“母亲!”大势已去,母亲想为自己争条活路,李昶全都明白。
“刀落到自家头上知道疼了,知道哭了。将别人家孩子活活饿死时有多畅快,如今就有多狼狈!真是风水轮流转,报应不爽!”这话来自刚刚那位直言李昶装傻欺君的勇士。
比起郭清晏,现如今李昶更恨那位勇士:“郭瑞和,天下竟有你这般扶不起的阿斗!朕愿助你一臂之力,成为武威新主。朕甚至可以与你共享这天下,只要你按朕的吩咐去做。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这般胆小怯懦,宁愿躲在女人的裙摆里,也不敢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面对李昶的羞辱,郭鸩唯剩好笑:“安王好巧的一张嘴。扮傻装痴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你所谓的不甘女子罗裙之下,不就是背信弃义、谋害发妻、谋逆犯上吗?怎么?在你眼里,我郭瑞和就是这般忘恩负义之辈?不,你错了,我郭瑞和走到今日,从未敢忘的,是妻主教养器重之恩。恩将仇报,杀妻害子,畜|生也!”
郭鸩越说越气:“安王的如意算盘,真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郭某今日配合你软禁凤主,明日被清算的,一定是为你背黑锅的我!武威这块肥肉,圣人不敢独吞,天下世家门阀、节度旌节也不会放过!我郭鸩卖妻求荣,武威分崩离析,做你少清障碍的替死鬼?你当全天下就你一人能算无遗漏,可窥天机?”
郭鸩说完,走向高台凤座,屈膝跪倒:“阿鸩叩见妻主。见过靖王,越国公主。”李载新、李沛安可不敢受他的礼,连声道:“敦煌王快快请起。”
郭清晏伸出手:“我家阿鸩好生威风!”
两人没有别的动作,眉目传情,你侬我侬,自成一方天地。
李昶一直暗中派人联络拉拢郭鸩。一开始郭鸩不屑一顾,置之不理,很怕郭清晏因此怀疑他,坏了多年相知相伴的福气情分。
反倒是郭清晏对李昶的离间计嗤之以鼻:“雕虫小技,竟妄想挑拨我与阿鸩的情分。普天之下,我疑谁都不会疑阿鸩。我与阿鸩一体双生,不分彼此。阿鸩不会因认我为主而羞愧,我也不会拿阿鸩当臣子看待。我们是世间最坚昆的联盟,连庭州都不能插足半分。”
虚与委蛇,相互利用,探听虚实,是郭清晏先提出的。都送上门了,不好生利用,岂不可惜?
反倒是郭鸩,有些忐忑:“香儿不怕?”
郭清晏自后面环住郭鸩:“怕什么?怕你背叛我选择滔天权势?背叛就背叛,死而无憾!”
郭清晏洒脱,郭鸩却听不得:“什么死呀死的,不吉利。”
郭清晏问他:“可愿随我入长安当太上皇?”
郭鸩点点头:“妻主在哪我就在哪儿!”
“庭州要哭了。”郭清晏偶尔想起儿子。
郭清晏前脚出了敦煌,郭鸩后脚便领着神鸟军心腹潜入京畿。连夺数个神策军镇,以致于李昶送去敦煌的私家密信,刚出长安,就落到郭鸩手中。
郭鸩一边哄着李昶做他的春秋大梦。一面将神鸟军伪装成神策军送入长安。神不知鬼不觉。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内敛严谨的左护军中尉王仙扬。王仙扬本就负责监管京畿军务,时常巡营。发现异样后暗中调查,这才发觉,神策军已不知被暗中顶替多少。更有甚着,整个军镇都成了武威军营。
武威大军是何时,以何种方法潜入京畿重地的?王仙扬已无暇过问。他只想到了一个词,瓮中捉鳖。
可笑圣人还自信满满觉得凤主在长安掀不起风浪,虎落平阳。谁曾想,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刀都磨好了,只待振臂一呼。
要禀明陛下吗?要率领神策军反抗吗?要召集天下节度勤王吗?只怕消息还未传出长安,天下便已易主。
要为今上尽忠,同武威军殊死一搏吗?王仙扬即不甘心又缺少勇气。是的,他舍不得。他走到今日,不容易。
今上能擢升他为左护军中尉,全看在他做事勤勉,治军有方,资历可以服众。比起跋扈的右护卫中尉,那才是今上的“自己人”。一旦圣人培养出更听话的心腹,长安哪还有他王仙扬的位置?
转向郭清晏,虽说武威大军威不可挡。可强龙终究压不过地头蛇。放眼京畿,世家豪族、三教九流,就没有他王仙扬说不上话的。若是能扶持会昌帝之子,至少在圣人亲政前无忧。
话又说回来,如何投诚,是门学问。王仙扬首先要提醒敦煌郡王,神策军并非全是酒囊饭袋。武威的暗中行动,早有察觉。
先看看这位王夫的反应,探一探虚实。
王仙扬出手很快,阻挡了武威军换防入长安的调令。理由都不用想,左、右护军中尉争权、弄权,稀疏平常。两位不互相使绊子,那才吓人。
不过,藏身京畿军镇的郭鸩看出了不同。王仙扬、蒋见明这两个护军中尉,一个是妥帖有声望的老资历,一个是李昶心腹。
往日里,都是仗着李昶偏宠的蒋见明跋扈,王仙扬大多是被动迎战,除非忍无可忍。如今,这般下蒋见明的脸面,不怕蒋见明告御状吗?
要维持军镇正常运转,店铺商贾是少不了的。神策军向来受天子优待,军镇周边酒肆茶楼、勾|栏|瓦|舍,不仅仅是一应俱全,而是繁荣兴盛。
上层军官克扣军饷、吃空饷、贩卖军资、置办私宅,在武威军看来足够死上千百次的罪过,于神策军镇稀疏平常。
郭鸩作为初到京畿的富商,走王仙扬的路子,以图赚个盆满钵满,是非常正确的选择。是以,王仙扬亲自巡营,得以拜会。
这是一家酒楼的后院。前院接待普通军汉,后院清幽雅致,院落层层。丝竹乐舞,曲水流觞。
郭鸩随主客给王仙扬敬酒。主客本是蜀中人事,同武威关系匪浅。如今负责京畿商事,虽不知郭鸩身份,然京畿异动瞒得住大明宫,瞒不过这些依靠京畿军镇生存的商贾。各有来路,各有通道,谁都有些自保的小手段、小心思。
毕竟神策军和武威军的军风、军纪、军貌相差甚大。住在上面的看不到,在泥土里打滚的,眼睛亮,鼻子灵。
对危险的最原始的本能,就是视而不见。
“这位邱兄定是武威人,白面无须,光滑整洁。”周人男子有蓄须的习惯,和头发一样,珍惜非常。还流传出不同派别。有人崇短须,有人蓄长须。是富贵、长寿的象征。
武威则不同,郭清晏喜洁,不喜长须邋遢。且遮盖面容,不易辨认。且在个人审美上,堆满下半张脸的络腮胡,完全在郭清晏的审美死角,审美无能。晋昌君郭鸩从未蓄须,上行下效,武威男子以光洁的下巴为傲。
外加,武威缺水。能维持面部的干净整洁,时常剃蓄刮胡,拥有更多的水源,是财富实力的象征。因此,武威男子最重面容整洁。邋遢着胡子见人,是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
邱兄邱掌柜摸了摸自己每日精心刮洗的光洁下巴,谦卑道:“中尉大人慧眼如炬,邱某初到京畿,还请中尉大人多多照拂。”
王仙扬欠身与之碰杯:“邱掌柜哪里人?怎会想到东出凉州、离家万里讨生活?”
王仙扬似不经意的一套动作,无形中将邱掌柜地位抬高。护军中尉是什么人?当朝宰相都要敬三分的大人物。
王大人咳嗦一声,整个京畿都要抖三抖。如此这般人物,为何礼遇一个小小的武威客商?难道就因为这客商长得不错,人高马大?不像客商,更像行伍出身。
邱掌柜回答说:“回中尉大人,在下敦煌人。因家中变故,辞了差事,随妻子来京畿讨生活。初来乍到,能遇到中尉大人,时乃在下之幸。”
王仙扬听后好奇:“究竟是何变故,让邱兄抛家舍业,从头再来?”
邱掌柜也没藏着掖着:“是在下妻子前夫家出了变故,一家子老弱病小无人相帮、任人欺凌。”
“邱夫人前夫的家事?邱兄可真是心宽似海。”席间有人“佩服”。
邱掌柜不以为忤:“前夫一家对在下妻子恩重如山。确实做不到袖手旁观。”
王仙扬出言询问:“邱兄打算同妻子定居京畿,不再回敦煌?”
邱掌柜点点头,一脸甜蜜道:“有我家香儿……有我妻子在的地方才是家。”
众人听后起哄不已。直言邱掌柜“深情”,“有情有义”,”当世罕见“。
邱掌柜一脸甜蜜:“只要能与我夫人长相厮守,我做什么都愿意。”
这敦煌郡王当真胆大包天,又不是没来过长安,连化妆改扮都不屑,随意在京畿行走。这要是被谁撞见了,可就有意思了。
不对,王仙扬发觉自己相差了,这敦煌郡王就是故意的。邱掌柜?要是没记错的,凤主生在秋瓷。以邱为姓,行走京畿,当真深情。
圣人竟然觉得只要稍许利益,敦煌郡王就能死心塌地为他卖命?真是可笑!好话说尽,将武威家底如流水般送入大明宫的敦煌郡王,如今正在暗度陈仓,送你上路!
“愿邱掌柜心想事成,万事顺遂。”王仙扬再度敬酒。
席间再度议论纷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邱掌柜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得中尉大人青眼?除了个子高、模样不错,也没甚特别的。况且年纪也不小了,没须发压着,瞧着不太稳重的样子。
郭鸩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谢中尉大人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