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这东西》若水飘

1、出去 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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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郁的天气总能让人产生闷在核桃夹里的窒息。
　　一场雨在毫无征兆的酝酿里铺天盖地倾倒而出，村口那座老土屋孤零零地在密织的暴雨里惊若寒蝉。
　　那座八十年代初期修建屋子，土坯墙围成的四方院墙，两边各有三间小屋，西边是大门，东边是厨房和水池。一个约摸六十岁的妇人正低着头，在屋里忙不迭将锅碗瓢盆摆一地，天上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嘀呤当啷的声响不一会儿就将屋里的干地变成了一滩水，不一会儿低洼处，陷出一个小池。池水里，一个素净整洁干练的女人的倒影，滴滴答答映在水波里，那水波的倒影随着滴滴答答的水珠清晰一阵，迅速被下一滴水珠淹没在降落里，然后晃动出岁月慌张流逝的样子。
　　仿佛一切又晃动着回到了昨日。

　　土屋刚刚建成，红色的木门外噼里啪啦的鞭炮震天响个不停，土炕上刚刚铺上的新的被褥齐刷刷地排列在墙角里，紧靠着窗户玻璃的是大红的“喜”字，格外扎眼，也让这所让小屋显出格外引人注目的姿采。
　　灰色的土墙边，一辆崭新的二八自行车被一个女人握在手里的脚蹬子，一圈转一圈，摇出鲜活的气息。第二年，这辆自行车欢快在田园里、小巷里，后来自行车驮着刚刚出生的儿子，将欢乐传送在村路上和河边的树荫里，并从村里一直送进城里。

　　而此时，自行车倚靠在门口，耷拉着脑袋，再也没有欢乐的气息，曾经腾着喜悦的屋子此刻也是落败的，墙角的昏黄的泥巴掉了一地，屋子里前几天刚刚粉饰过的白灰，也已经被雨水冲洗得面目全非。
　　秀华有点丧气，扔掉了手里原本打算接雨的盆子，靠在坐在地上生闷气。

　　2

　　王老三盘腿坐在炕头上。
　　“哥，真打算在村里养老了，大卫那小子，还，真把你们老两口给撵出来了？
　　“不是撵，是你嫂子嚷嚷要回老家，说还是乡里住着舒服，来接接地气。高楼住的人心慌。我成天不踏实。”
　　“鸡鸭狗叫，羊成天乱叫，当年你带着嫂子进城时候说再也不回村里了，又脏又乱，破烦事多。”
　　“兄弟，提那干啥，当初是我进城是进城，现在出城是回归。”
　　王老三从炕上下了地，“回归？你别说，你是无家可归。大卫说，你是跟他赌气出来的，要在老屋养老送终，一把年纪了，还跟年轻时一样。我给你说，村口那所老屋，快四十年了，你走后，我们相继也另寻了宅基地，你要回归，接纳你的也就只有它了。只是不知道还能留着不，听说政府要修路。”

　　看着老三一幢两层的小院子里，前院种花，后院栽树，俨然奔小康、走着康庄大道的派头十足。

　　二十三年前王老二离开家时，老三满眼委屈的央求老二，宅基地要用耕地来置换，暂时大家一起挤挤，多几亩耕地比什么都强，其他的等日子宽裕了再说。后来老大老二老三几家人就聚集住在村口的土屋里。小孩成天大闹天宫不说，妯娌也是整天酱油、面粉、丢东少西，闹不清楚。

　　老二坐在炕头上想起当初那年，自己第一个拍着胸脯站出来，要带着妻儿离开村子进城闯闯去。
　　而此时此刻，老二看着老三满院的生机，忽然心力全无，当年意气奋发离开时，那跳动的火光仿佛就在昨日，可那跳动的火苗里，妻子秀华哭喊着要带儿子大卫，离家出走时一家人的纷扰和争执，还分明回荡着。

　　那时候，女人正在屋里正在梳头，还没来得及下炕就被几个女人挤在了墙角落里。蜷缩在墙角的柜子里的是崭新的被子，柜子上面蒙上了厚厚的几层塑料地膜，那是王老二和老三，在城里干活时从工地的垃圾堆里捡回来打算在院里撑个棚子种菜的，却被几个女人硬生生按在秀华的头上，包成一个透明粽子。

　　王老二一进门火了，随手抄起门背后的铁锨玩命，一群前来挑事的婆娘吓得东躲西藏，一溜烟消失在村口。也就是那天，王老二下定决心，儿子要进城读书，然后在城里开始找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