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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有所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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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有所思
“朕要他。”
瑞臻这句话说完,房间里一片安静。
但沈凤臣目光中的震惊很快便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您这是……”
“朕不能等了。”瑞臻语气坚定:“世事难料,谁知道往后是什么光景,朕没有时间慢慢等了。”
沈凤臣知道他说的是前日邺王忽然到来的事。虽然一直都明白,众人不过是被软禁于此而已,但六年来无纷无扰,渐渐让众人觉出一丝世外桃源的味道。直到邺王出现,就像一记沉重的巴掌,打醒了所有人,让他们看得更清楚,所谓安宁只不过是错觉罢了。
只要那个人愿意,他们随时会坠入十八层地狱,包括陈王。大概正因为如此,他才忽然放弃一直以来的打算。
沈凤臣想明白这点,也便不出言劝阻,只是问:“您要我如何做?”
“朕要能摄人心智的药。”瑞臻说。
沈凤臣心头一震,隐约猜到了他要做什么,思索一下说:“皇上,上次送去的熏香,不行么?”
沈凤臣说的,是惜春殿里燃着的香。虽然焚起来是佛手的味道,但实际上里面掺了些催情的药物。沈凤臣亲自配的,无色无味,只是到略微引起情欲的程度,并不会使人察觉。
瑞臻问他催情之法的时候,沈凤臣已将他的心思猜到六七分。瑞臻也并不避他,时而独自一人来讨教,但说破还是头一次。
“你知道他心智坚定。”瑞臻垂下眼帘,承认这件事让他感到几分难堪。
沈凤臣无言。
所谓“身在此山中”,他身为局外人反而看得比这两人清楚:落花有意,流水未必无情。只可惜以容轩的性子,只怕宁可去死,也不肯越君臣之道一步。
这在沈凤臣看来固执地有些可笑。陈国早就名不副实了,守着虚礼有什么用?还不如趁早想办法活得滋润些,把“从前”不可能做的事都补上——比如种草药。不过他也知道容轩生性如此严肃正经,并非他虚伪,所以也并不曾说些什么。
他倒是愿意出手,让容木头开窍,只是考虑到他正直又古板的性子,恐怕这件事还得三思而行才好。他舒了口气,出声道:“皇上,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容大人有所察觉,恐怕会不可收拾啊……”
瑞臻何尝不了解容轩,只不过这么等下去,不知道要到什么年月。他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便说:“那就不要让他知道。”然后他盯着沈凤臣:“你有这样的药吧,太医?”
沈凤臣见已经劝无可劝,索性认了,略微躬身之后退到一旁的里屋内,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捧着个小瓶子。他走到瑞臻身边,双手将瓶子奉上。
“这药还需配合一些暗示才可。若是您拿定主意,便请容大人来太医院走一趟吧。”
瑞臻闻言,接过来看了看。玄玉瓶身,指尖触及之处光滑冰冷,好像怎么也暖不热。仔细看起来,仿佛里面有液体流动般。
他将瓶子紧紧攥在手中,垂着双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一言不发朝门外走。
“皇上。”沈凤臣在身后开口,瑞臻回头,见他负手立于原地,眉头微蹙,神情有些担忧:“还请……小心着用。”
瑞臻匆匆点头,转身走了。
沈凤臣就着他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儿,长叹一声,慢慢坐下,一首撑着下巴。没多久,他又站起来,匆匆吩咐小童一声,也出门了。
沈凤臣要去的地方,是位于寿阳宫和太医院之间的奉贤阁,如今是冯启云的住处。这位丞相的幼子与他差不多年纪,年幼之时两家交情颇好,于是两人也有些来往。搬进宫里头几年还尚可,近年来冯启云越发懒于出门,他也有很久没有见到这位幼时玩伴了。
奉贤阁原先是内宫藏书的小院,当年冯启云眼馋那些古籍便要去了作为住处。奉贤阁不如寿阳宫那般正经,也不像太医院一样闲散,常年闭着大门,里面静悄悄的。
沈凤臣敲了半天门,却连个应声的小太监都没有,他不耐之下用力一推,门却缓缓开了。沈凤臣没有迟疑,直接走了进去。
院子里最显眼的楼便是藏书楼,冯启云住在藏书楼之后的屋子里。沈凤臣找了一圈,半个人影也没见到,便摇摇头,抬脚往藏书楼去了。
一推开门,靠着墙打盹的小太监立刻醒了,连忙爬起来,满面惶恐。沈凤臣无意和他多纠缠,只是问:“冯大人呢?”
小太监小心翼翼回答在上面,沈凤臣抬眼看了看通向藏书楼二层的木梯,挥了挥手叫他不用管了。
脚步踩在木梯上吱呀作响,让沈凤臣一阵不舒服。他很少来此处,因为旧书和尘土的味道总叫他觉得很不舒服。但是冯启云躲在这里足不出户,想见他一面就只能委屈自己。
刚到二楼,浓重的酒气让沈凤臣皱起了眉头。四下找了找,才在一排书架后找到了冯家大少,后者正拎个酒瓶子笑嘻嘻看着他。
“怎么又喝成这样?”沈凤臣见他一副不修边幅的落魄样儿,有些动了怒火,对于这位儿时玩伴的行为,他是颇有些微词的。只是今日有正事要说,他不想一见面就吵,所以只拣些无关紧要的事说,并且有意克制住了声音里的不满。
“要一起么?”冯启云问,收到一个冷眼之后,他满不在乎地将杯中物一饮而尽,然后说:“稀客啊,沈大人。我想想,这是出什么事了?”
沈凤臣没理会他的话,反而说:“你称病多日,告假不去书院,原来是躲在这里喝酒?”
冯启云“啧”一声道:“我以为沈大人云淡风轻,不关心这些俗事的。”
“你也太胆大了些……”
“还有人治罪不成?”冯启云闻言哈哈一笑:“你别跟容轩那木头学。天天学些琴棋书画这种姑娘家的玩意儿,皇上他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你这说法未免过了。”听他把“琴棋书画”统统划为“姑娘家的玩意儿”,沈凤臣虽然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来发泄,但不由地反驳了一句。
冯启云嗤笑一声,不作答,只说:“你有事快说,没事就走,别耽误我喝酒。”
沈凤臣在附近拣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想了想说:“方才皇上到我那里去了。问我要了些东西。”
“什么?”
“药……”
冯启云闻言总算是有了些反应,诧异地看了沈凤臣一眼,然后挑了挑眉:“看来皇上终于开窍了,这是想对谁下手?”
沈凤臣知道他误会为什么毒药,但也没有说明。这等事还是不要流传的好,至少不能从他这里流传出去。而且要说毒药,其实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他轻描淡写将瑞臻方才的情景讲了一番,然后颇为认真地说:“我总觉得,这次是有大事了。”
“大事?”冯启云语调讥讽:“这巴掌大的地方,能发生什么大事?就算死几个人又能如何……”
“你总不至于醉到连邺王来过都不知道吧?”沈凤臣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声音中终于有了一丝恼怒。
“知道又能怎样?”冯启云不以为意,先给自己倒了杯酒,才不紧不慢地说:“你若说是邺王……他反手云雨,岂是我们能抵挡的。且安心吧。”
“你……”
沈凤臣还想说什么,却没防备被冯启云一把拉倒,扑在他怀里。酒壶被带倒了,冯启云手上的酒杯也被抛至一边,酒液洒了出来,连沈凤臣衣服上都沾染到了不少,浓烈的味道立时散发出来,呛得他不住咳嗽。
冯启云一手将沈凤臣箍在怀中,低头在他耳边说:“你整日想这些,不如现在想想有趣的事吧。”
沈凤臣还来不及回答,嘴唇已经被堵住。酒气顺势而入,他立刻觉得自己有些不胜酒力,想挣扎的手臂也没了力气。一直不安分的手探到他胸前,解开了衣衫的带子。沈凤臣只觉得胸前一片冰凉,却又奇异地热了起来。
他被压倒在地板上,酒液渗透衣服触到身体,但沈凤臣浑然不觉,只感到自己如同被烈火焚烧的冰块一般。
楼下那名小太监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将宣纸撕成碎片打发时间。忽然他抬头看了一眼上层,然后默默开门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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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春殿,瑞臻将身边的太监们都打发出去,一个人坐在案前。从沈凤臣那里拿来的瓶子端端正正摆在他眼前。
从太医院回来他就一直这样,一动不动盯着瓶子看,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直到天色变暗,荣禄轻手轻脚进来请膳,他才收回目光。
“什么时辰了?”瑞臻问。
“已经酉正了。”荣禄躬身回答。
瑞臻顿了片刻,说:“去寿阳宫看看,若是容大人还没用饭,便请他过来吧。”
荣禄得旨退下。
瑞臻站起来,一缕落日的余晖正巧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暗,却看不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