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宫殿》予岫尘

20、嘎乌藏灵

　　之前江桓每次到珠峰大本营都不会住下的。

　　他都是早上五点从定日出发，在加乌拉山口看完日出又去珠峰大本营给爷爷奶奶敬一杯酒，下午日落后才回定日。

　　但是这次有纪淳月在，情况比较特殊，更何况纪淳月才刚刚知道了有关珠峰和苏圆之间的故事，所以他想这次还是在大本营上住下比较好。

　　“你为什么不在大本营住下啊？”纪淳月好奇地问道，“每年才好不容易来这么一次，你难道不想和爷爷奶奶呆久一点吗？”

　　江桓却许久没有回答她的话。

　　纪淳月看着他这副有些吃瘪的表情，猜测道：“不会吧？你不会是因嫌弃大本营的住宿条件吧？”

　　珠峰大本营上只有藏民家搭的帐篷和绒布寺能住，八十块钱一个人又冷又臭，而且还是八个人住一间。

　　既然纪淳月都提出来了，江桓就也不隐藏，大方道：“是啊。”

　　纪淳月仿佛见了鬼，不过转念一想，其实她自己第一次来珠峰大本营的时候也很嫌弃，不过好在当时人多，她和苏圆以及苏圆的朋友们就能住下一大间帐篷，苏圆还给她拿了车上的小被子，就算再冷，大家吃吃喝喝笑笑，一夜也就过去了。

　　其实想想，江桓这一路上订的酒店都是环境内最好的，从不看价钱，就算藏区再落后，最好的酒店也差不多舒适型酒店的条件，所以都还能接受。

　　纪淳月不由得偷笑起来，原来江桓也有这样的小毛病。

　　“那要不我们今晚连夜下山回定日吧？”纪淳月道。

　　江桓却拒绝了：“来不及了，而且晚上开这一百零八拐的山路很不安全，你敢坐我也不敢开。”

　　纪淳月一听，越来越期待期待今晚的珠峰之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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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到珠峰大本营之前，首先要经过绒布寺。

　　他们在绒布寺前的检查站下了车，过了边防检查之后就直接走到了绒布寺。

　　江桓在绒布寺常年供奉着十三盏酥油灯，为的是祭奠被葬在珠穆朗玛上的科考队，他每年回珠峰祭拜的时候都会来给这十三盏酥油灯续上酥油。

　　有一个小僧人领着他们往里走。

　　“松德喇嘛是绒布寺里德高望重的上师。”江桓边走边压低声音对纪淳月说道，“当时就是他为科考队的队员超度的。”

　　藏区的寺庙都是金碧辉煌，五颜六色的，酥油的香味弥漫四处，度母和佛陀亲切地接受着人们的祭拜。

　　那是一种色彩与心灵碰撞的瑰丽世界，是惊骇世俗的朴素之光。

　　松德喇嘛现在已经很少出来活动了，寺里有一间专门为他准备的房间，让他专心地修行。

　　今天是松德喇嘛少有的、从房间里出来的日子，他早早地就等在了江桓供奉酥油灯的佛堂里。

　　小僧人将他们领进了佛堂里，松德喇嘛起身迎接。

　　“上师。”江桓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朝松德喇嘛弯腰一拜，松德喇嘛也回以鞠躬。

　　松德喇嘛看向江桓身边的纪淳月，微笑着也对她轻轻鞠躬。

　　纪淳月以前很怕进藏区的寺庙，因为她觉得喇嘛们都高深莫测，很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犯了什么惹怒佛祖的事情。所以她每次到藏区的时候都像脱缰的野马，唯有寺庙的神秘与虔诚能镇住她的好动之心，让她愿意放轻脚步，细细地去体会神灵。

　　于是她也学着样子，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微微一拜。

　　“上师，这是当年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女孩的孩子。”江桓介绍道。

　　松德喇嘛很欣慰地看着她，对她说道：“万物皆无常，有生必有灭。大难不死，你的福还在后头呢。”

　　松德喇嘛的这一番话，让纪淳月微微放松了些：“谢谢上师。”

　　说完，松德喇嘛就带着他们为那十三盏酥油灯续灯。

　　佛堂里灯影婆娑，照得墙上的度母和金刚明明暗暗，似乎就在眼前又似乎遥不可及。

　　纪淳月和江桓并肩跪在地上磕头，其实她不知道要和这些科考队的前辈们说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好像被他们注视着，感觉异常地安心。

　　那就说句辛苦了和谢谢吧，因为苏圆，因为我国的地质科考事业。

　　在离开绒布寺之前，松德喇嘛拿了一串开过光的佛珠和一个小小的嘎乌盒，这个嘎乌盒里装着的是被念过经的一张经文。

　　“这些都是给你的。”松德喇嘛说，“辟邪防身之用。”

　　纪淳月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说道：“谢谢上师。”

　　松德喇嘛笑着看向江桓道：“你还是谢谢他吧，都是他为你求的。”

　　说完，松德喇嘛喇嘛就告辞了：“你们慢聊。”

　　于是他们赶紧向松德喇嘛送行：“上师慢走。”

　　等松德喇嘛走了之后，纪淳月才吃惊地看向江桓，问道：“都是你帮我求的？”

　　“其实本来是帮你妈妈留着的。”江桓面向供奉酥油灯的那堵墙，缓缓道，“当时我和我父母妹妹，还有康老一起来求松德喇嘛给爷爷奶奶还有其他科考队的队员超度，超度过后每一个人都会得到这样一串佛珠和嘎乌盒，当时我们为你妈妈也留了一份，但是却始终没有机会给她，便让松德喇嘛这些年来一直好好供奉这佛珠和嘎乌盒。”

　　纪淳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佛珠，又看了看江桓手上戴着的。

　　“所以你手上这一串就是那时候就有了的？”

　　江桓点点头。

　　他从来不信佛，但在经历过爷爷奶奶的去世后，他又不得不相信灵魂可以超度的说法。他戴着这串佛珠，相信爷爷奶奶的精神一定也留存在了这里面。

　　所以他想，爷爷奶奶一定也会愿意保佑纪淳月吧，毕竟纪淳月也算是他们的外孙女。

　　江桓从纪淳月手里拿过那串佛珠，替她戴在手上。

　　“嘎乌盒佩戴的注意事项有些多，可能会对生活有影响，你要不要和我一样把它留在这里继续供奉着。”江桓边替她整理着佛珠，边说道。

　　纪淳月答应了：“那就留在这里吧，可以代替我和妈妈陪陪爷爷奶奶和这些长辈们。”

　　正好江桓给她戴好了佛珠，从她身前退开。纪淳月的手腕纤细，但是佛珠却很长，在她手腕上缠了很多圈才勉强不会掉。

　　纪淳月举起手，开心地欣赏着戴在自己手上的佛珠。

　　终于，她也有一串很有意义的佛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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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他们住在了珠峰大本营上的藏民家里。

　　一进帐篷，江桓的脸色就白得和珠穆朗玛峰上的雪一样。大通铺，围着帐篷边缘排了一圈过去，他已经能想象到晚上睡觉时和陌生人头对头脚对脚的场景了，不由得浑身都发麻。

　　纪淳月好笑地看着江桓的反应，跟着这家的女主人进了后面的小帐篷里。

　　那个小的帐篷是这家的女儿平时睡的，但是两个女儿去拉萨上学了，所以就空了出来，女主人看他们俩穿着打扮都不差的样子，才问纪淳月要不要睡这间小帐篷。

　　纪淳月替江桓答应了。

　　江桓进来一看，虽说还是有些不满意，但还是接受了。

　　“可不能惯着你老住高档酒店。”纪淳月从车上搬了备有的软被下来，“万一你以后破产了怎么办？”

　　江桓反驳她：“那就努力赚钱啊，我怎么会破产。”

　　纪淳月觉得这样的江桓尤其可爱，她贴心地把软被垫好了，保证不让江桓挨着一点原本藏民给的被子。

　　“行了，少爷，可以睡了。”纪淳月说。

　　江桓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让你见笑了，还麻烦你。”

　　纪淳月从榻上爬下来，说道：别，别，我消受不起。”

　　江桓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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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完了江桓被褥的事情，纪淳月站在帐篷里，才发觉有些紧张。

　　江桓看出了她的紧张，问她：“要不出去看看珠峰？”

　　纪淳月答应了，跟着他出了帐篷，往珠峰的方向走，最终站在冰碛滩上，遥望着这座收留了他们的亲人、青春和岁月的世界第一高峰。

　　珠穆朗玛的体态丰润，像母亲微微侧着身子，张开了她温暖的白色狐裘，想要包裹住她的大地子民。此时正好是日落时分，太阳的余晖都洒在了她的白色头纱上，像是点燃了她的慈悲，让慈悲的火焰照亮整个世界。

　　纪淳月站在珠峰前，手里狠狠地握住放在兜里的手机。

　　她闭上眼睛描摹着珠峰的残影，心一狠，在口袋里长按了开机键。

　　她终于舒出了一口气。

　　“你帮我拿着手机，等下你先帮我看看都有谁给我发了微信，然后把他们的消息都删除了再说。”纪淳月把手机扔给江桓。

　　江桓差点就没接住她的手机。

　　“我觉得你应该自己去面对。”江桓拿着纪淳月的手机，看着上面那个缺了一口的苹果标识慢慢退去，露出了密码界面。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却没有真正地还给纪淳月，因为重新面对这件事很需要勇气，她已经鼓起勇气面对苏圆就已经很厉害了，不能逼她再重新面对其他的人。

　　纪淳月纠结了一下，还是自己拿了回来，重新输入了开机密码。

　　因为常常有科考需要，所以近些年来珠峰大本营的信号覆盖还是很强的，消息一条一条地往外跳，软件图标上的红点数字也在不断增加，最后停在了99+上。

　　等手机自己消停了之后，纪淳月才颤抖着手指点开了微信，但是她没有看那一溜下来的对话框，而是迅速点到了通讯录里，通过了江桓的好友申请，然后还给他发了一张玲娜贝儿的表情包，点了置顶，让他的消息框留在最上面。

　　开手机之前，纪淳月为要即将面对很多人的疑问和电话而发愁，但真正打开手机之后她才发觉这件事没她想的那么令她难受。

　　就像她中学读的是寄宿学校，每周末收假回学校时她都得和外面的世界痛苦地说再见，等回到学校和同学们打成一片的时候又不觉得痛苦了。

　　“微信能不能出一个一键消除消息的功能啊！”纪淳月一边左滑着点已读一边愁眉苦脸地对江桓说道。

　　江桓虽然没有偷看别人手机的习惯，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纪淳月的手机屏幕，果然看见了苏圆、看见了班主任、看见了辅导员、看见了各种名字的人、各种班级和团队的群、看见了她爸爸给她转生活费，还看见被她置顶了的自己的聊天框。

　　他尝试说服自己，他偷看的原因只是因为关心纪淳月。

　　“这不是还挺多人关心你嘛。”江桓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看见了她给自己发的表情包。

　　纪淳月还在翻着消息，对他说：“我只是在大学没有朋友，又不是真的没朋友，而且这些给我发消息问我的都是我中学时的朋友。”

　　“不过和我玩得最好的两个朋友都没给我发消息，因为我出发前跟他们说我要消失几天，他们已经习惯了。”

　　说着，纪淳月就在他们的三人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说她在珠峰。

　　奥利很快就回她了：珠峰有邮局是吧寄张明信片给我。

　　戴小橘也接着：哦，你还活着啊，那就没事了。

　　纪淳月无奈地把聊天记录给江桓看，江桓也笑了起来。

　　“这就是你最好的两个朋友吗？”

　　“是啊，奥利是男生，小橘是女生，我们已经认识六年了，不过大学却不在同一个地方。”

　　纪淳月把所有和学校有关的人和群都屏蔽了，回完了奥利和小橘的消息之后，又领了她爸爸给她的钱，最后点开了和苏圆的聊天框。

　　苏圆只发了两句话。

　　-月月，开手机了吗？

　　-开手机了和妈妈联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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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每一位看文的宝宝，谢谢你们，这本书确实是从我妈妈身上来的灵感，因为她，我才一直对藏区有特殊的情感，所有的人物都是我对她的感情、和对藏区的理解不断掰开又组合而塑造的，希望妈妈一直自由自在快乐平安。因为我也是刚刚才开始学写小说，难免有不足之处，就还是谢谢各位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