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杀》公路飞行

9、第 9 章

　　春来把北堂墨染带至前厅，尉迟月已经等候多时，两人欲商议正事，却见春来杵在地当中，一点儿也没有要回避的样子。
　　北堂墨染身边都是伶俐之人，春来这样的奇葩也是头一回见，他只能尴尬地笑笑，对春来道：“这一大早的，可备了早膳给你们少东家？”
　　春来一愣，“哎哟，我这就去老陶家喊厨房大师傅过来。”
　　北堂墨染道：“你不如直接拿了食盒去带些吃食过来。”说罢又叫尉迟月给春来一些碎银。
　　春来拿着银子就高高兴兴出门了。
　　北堂墨染左右瞧瞧，这百里府的宅子是真真儿的好，简直巧夺天工，低调又奢华，只是如今只一个粉雕玉琢的百里二郎孤零零在这儿，眼瞧着日子简直要过不下去。他思忖着怎么样帮衬帮衬才好，一边又分神说今日的正事。
　　尉迟月道：“陶家姐妹以告密者的身份入了大理寺，圣人对王爷的戒心应该是没有放下。陇右道传来战报，张延庆吃了败仗，退守潼关，他都没跟关内道请救兵，想来还能顶一顶。东川王和武铭升现在称兄道弟，世子如今被他们软禁在王府里，西边的局势对我们很不利。”
　　北堂墨染问：“阮峨眉呢？她还在武铭升那儿？”
　　尉迟月点头。
　　“你托人带话给她，不要托大，安分守己一点，男人为了权势可顾不了美人，更别去勾引东川王。”
　　尉迟月一愣。
　　北堂墨染道：“我是知道她这个人的，仗着自己很有几分姿色，将几个男的拿捏在手里，边关上的丘八老爷是没见识过她这样的美人，东川王还能着了她的道？届时别叫我赔了夫人又折兵。”
　　尉迟月笑：“王爷对她没信心吗？我倒觉得东川王适合美人计。”
　　北堂墨染斥道：“不要轻敌。”
　　“是。”
　　北堂墨染又道：“这么多天了，芸娘和锁儿怎么还未到神都？”
　　尉迟月回道：“说是芸娘在路上染了风寒，又怕过了病气给锁儿，他们娘俩在奁山的白龙寺养了一些时日，等芸娘康复了就过来。”
　　北堂墨染叹道：“这么久没见到锁儿，怪想念的。”
　　尉迟月道：“王爷不想世子吗？”
　　北堂墨染摇头：“长大了就不好玩了。前阵子他被圣人贬回老家，我都不敢认了，仿佛谁偷走了我的麟儿，而我跟前的是个陌生人。”
　　尉迟月笑：“世子的确长得着急了一些，只是你这话别让他听了去才好，他入京为质这些年，逢年过节都不得返乡探亲，如今父子生分了也难免，你再这样说他会更难过的。”
　　“谁能想，小时候虎头虎脑的娃娃，长大竟成了这样，锁儿长大了不会也这样吧？”
　　“应该……不会吧……”
　　北堂墨染面有忧色，“锁儿长大了，若像这百里家的二郎这般就好了。”
　　尉迟月道：“要不，你认这百里家的二郎当干儿子吧。”
　　北堂墨染横她一眼，面上忧色更重，“我看着这么老了吗？也不过长他几岁，就要当他干爹？”
　　尉迟月摊手，“反正，我看你专爱当人家的便宜老爹。”
　　北堂墨染听罢，颇想抄起趁手的家伙砸她门面，“你是没挨过我的板子，不知道轻重了是吧？”
　　尉迟月道：“王爷近日留宿宫中，昨夜又拉着百里二郎私奔出逃，我问你，我让你练的那套拳法，最近还在练吗？”
　　北堂墨染摸摸鼻子，避重就轻，“什么私奔，什么出逃？别瞎扯。百里二郎可是个正经人家的公子，别拿他开这种玩笑。”
　　尉迟月道：“玉生可是跟着芸娘一起来神都了，你要怎么安排他？”
　　“我身边有你服侍着就挺好，神都暗流汹涌，这样的是非之地他还是别来趟这浑水了。”
　　尉迟月点头，“属下明白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王爷想说什么？”尉迟月装傻。
　　“算了。”北堂墨染把手拢进袖中，抱怨了这厅堂虽然气派，然而实在阴冷，屋里连个端茶递水的小厮都没有，“你去外面买几个扫洒煮茶的小厮过来，需得伶俐一些才好，这梨花木桌子看着得有月余没擦过了。堂堂工部尚书的府邸，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也是稀奇。”
　　尉迟月咂舌，“你要给百里府买使唤的下头人？”
　　“有什么问题？”
　　尉迟月点头，“行吧……”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百里弘毅负手路过，他小小年纪，走路却像个官场老爷颇有派头，然而因得嘴上没毛，又不似真老爷，倒像街巷里过家家玩的小童。
　　“二郎起了？”北堂墨染先打起招呼。
　　百里弘毅一点头，也没应声，只里里外外地走，似乎在找人。他歪歪扭扭戴着软脚幞头，全无平日里的玉树临风，找了一圈，终于扯开了嗓子喊：“春来！”
　　北堂墨染道：“我让春来去老陶家给你带早膳了，想来他也不会给你做这个。”
　　“哦。”百里弘毅一点头，转身往回走。
　　“二郎找他何事？或许我可以代劳。”
　　百里弘毅脸上一红，但还是如实相告，“我找他梳头。”
　　北堂墨染差点喷笑，百里弘毅在奉御郎府自然有落英给他梳头洗面，回了百里府，没有春来，竟然连自己梳头都不会了，难怪那软脚幞头也扎成这滑稽的模样。
　　北堂墨染以眼色示意尉迟月，尉迟月却提起手中佩刀，“看什么，我也不会！”
　　“你不会？你每天叫别人梳头的？”
　　“我只会给自己梳头。”尉迟月道，“王爷可以给他梳头啊！”
　　。
　　春来提着食盒回到厅堂里的时候，就看见北堂墨染坐在百里弘毅身后，正细细地给他梳理乱糟糟的一头乱发。
　　“哎哟，放着我来！”他放下食盒就要接手。
　　“还是我来吧，”北堂墨染手上避了避，斜眼看看春来顶着的那个发髻，料想他也梳不出好看的来。纤纤十指一拉一拧，一个光洁锃亮的发髻已经固定好。“若是不戴幞头，可以抹些波斯郁金油，管牢你这里的小碎发。”
　　“不必。幞头戴着挺好。”
　　“老头子才爱戴那玩意儿，你看十几岁的少年郎，有几个戴的？我也不爱。”
　　“我这个年纪便在朝廷里当差，官至工部右侍郎，若是打扮成十几岁的少年，进出多有不便。”
　　“你今日又不去应卯。”
　　百里弘毅站到廊下，让春来取了温盐水刷牙漱口，边含含糊糊道：“在张家兄弟那边耽误多日，我今日需去看看工期进展，开春恐有大风，能加固一些是一些。”
　　百里弘毅说的工期进展，当是天堂工程了。
　　洗漱之后，他坐下来打开食盒，大冷的天这食盒里的羊汤从南市提过来竟还冒着热气，北堂墨染啧啧称奇，仔细观察那食盒里面，果然大有乾坤。百工之家不是浪得虚名，食盒里外几层都夹着特殊材质，也瞧不出究竟是什么做的，提手旁边还带卡扣，这样装上热汤长途跋涉半日，打开还是滚烫的。
　　春来禀道：“我问了老陶家的厨房大师傅，当初七娘走的时候给他预支了一年的工钱，今日你回来了，按理他也该回来，我便问他来不来。结果他说二郎三天两头也不回家，他在这里呆不住，这工钱他拿的也不踏实。他的意思，二郎以后只要喜欢，尽管上他那边吃饭，工钱折算成饭钱，不管百里府破落成什么样，总有老陶家的一口热汤喝。”
　　这话本是人家体恤百里弘毅的，听到耳里却满不是那么回事，百里弘毅也不知道有没有往心里去，只冷冷道：“不必了。”
　　北堂墨染也来搭腔，“堂堂工部右侍郎，还养不活自己了？纵是一个宅子几十口人也稀松平常？大师傅说的这叫什么话呢？”
　　百里弘毅没接茬，而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王爷今日回奉御郎府吗？”
　　北堂墨染道：“张家兄弟不回我就不用回。”
　　百里弘毅道：“那你今日得闲能帮我个忙吗？”
　　北堂墨染道：“但说无妨。”
　　百里弘毅道：“听说你来神都带了十几名卫士？”
　　北堂墨染道：“对。”
　　百里弘毅道：“这些人能否借我一用？”
　　北堂墨染挑眉：“哦？我能问一问，你打算怎么用吗？”
　　百里弘毅道：“那夜见你那些卫士，□□神驹皆是威风凛凛，想来马上之人也个个身怀绝技，你不用担心，我不是要他们替我出头去打架，只是壮壮声势。我想去讨回我百里家的那些田产铺子的字据地契。”
　　北堂墨染脑海中立刻出现他精锐的十二轻骑跨上高头大马冲开集市人群，上百里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府上高声吆喝讨要家产的热闹场面。差不多是打家劫舍的架势了，若是痛殴几个欺负过百里二郎的本家亲戚那就更别开生面了，届时全神都都会留下他百里弘毅的匪名，想想都囧囧有神。
　　“这个……要是舞刀弄枪的，也不是不可以，只别闹出人命就好。”
　　百里弘毅赶紧摇头：“当然不会，你在神都也是如履薄冰，我怎么还能拿你的人去惹事呢。”
　　北堂墨染赶紧吩咐尉迟月，“你让秦七他们抄上家伙，快马加鞭到百里府集合。”
　　百里弘毅起身：“不必，让他们直接去户部衙门。”
　　“哎？”
　　“田产字据往来交易，官府衙门都有账册录入，岂是说抢就抢的？这大周的天下是讲律法的地方，神都在天子脚下，我还不信衙门做不了我的主了！”
　　北堂墨染差点要拍手称快，“有道理。”
　　“走！”百里弘毅吃完拿白绢抹嘴，推开喝干净的羊汤碗，站起身来。
　　“现在就去？”
　　百里弘毅莫名，“不是啊，我说了我先去工地看看，你去召集人马，官府衙门每日里忙不完的案子，劳烦王爷先找人去取个号，等我这边忙完再过去，正好轮到我递交诉状。”
　　说罢他从怀中一掏，掏出一纸折好的诉状，看这洋洋洒洒前言，看样子早就准备好了。
　　北堂墨染咳了一声，惊叹：“你的字……写得挺一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