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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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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田苗理顺着地址找到张美沉时,他正系着一条蓝色的围裙,在diy蛋糕店里搅动一桶奶油。
隔着橱窗玻璃,田苗理看见他认真专注的眉眼,心里悸动。
天色已经全黑,这座城市的夜生活正式开始,扰人的霓虹却在他身上安静下来。
田苗理想,他现在一定被蛋糕的香味包裹,暖融融的。
张美沉在糯米托上用奶油挤出一朵花,喷上可食用色素,然后再拿剪刀小心地把花移到蛋糕上。
他手上带着一双贴合的黑色手套,指关节弯曲卡出细长的褶皱,拉长,埋入手掌肌肉中。
田苗理在外面看了一会,推开门走进店里。
店门开合,感应门铃自动响起。
“欢迎光临!”
张美沉听见声音,在此时抬起头,田苗理眼神一直在他身上,笑容扬起。
“生日快乐张律师。”田苗理隔着玻璃,但离他更近一步。
她换了件月蓝色的长裙,头发散着披下来,柔软顺直。
走近,带来外面的晚风。
张美沉笑笑,示意她先坐。
田苗理就搬了店里的椅子,坐在二十厘米高的隔断玻璃后看他,边跟他闲聊:“核糖说她太累就不陪我过来了,所以只有我来庆祝你生日了。”
“谢谢,你呢?累吗?对不起,我是不是也不应该把你叫出来。”他表情瞬间变得愧疚。
田苗理摇头,隐藏想多见他一面的私心:“还好,我不累。我也想通了,原本我一开始就没想跟公司算的这么明白,所以就算这场官司没打赢,也没有损失,只要努力过,不管什么结果,我都接受。大概心里释怀,所以不累。”
她犹豫着开口:“但是核糖那边,她绝对不能接受诉讼失败的。”
“大概率法院会建议先调解。”张美沉边搅拌奶油边说:“诉讼流程麻烦,拖的时间长,两审终判可能会发生变故,但是严格,正式,明天我们去接触律师,听听他们的意见。”
“好。”
田苗理干坐了一会,开始隔空学他挤奶油的动作,“你还会这个?好难啊。”
“上大学为了学分选过西点课。”张美沉几下又做好一朵花。
田苗理托起脸看他,“我也为了学分选过很多课,什么漫画鉴赏,宇宙起源,但这种混学分的水课,我都是两把金铲铲混过去的。”
张美沉难得从一堆奶油中抽心看她,笑着问:“那我们以后无聊了就一起铲。”
“好啊好啊。”
张美沉动作很快,几朵花做完也差不多该收尾,他拿了打包盒,把蛋糕装起来,摘掉围裙,推开隔间的玻璃门出来。
田苗理顿时闻到他身上浓郁的奶油味,混着原本的淡淡的味道,香甜可口。
“晚上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回家过生日?”
田苗理下意识问:“哪个家?”
说完她自觉失言,赶紧把嘴闭起来。
“张风那里,他今天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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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快二十年,田苗理又见到了张风。
她手里提着路上买来的零食饮料,上楼时瞟见了隔着两层楼梯往下张望的张风。
他头发微卷,但不长,打理的颇有艺术家风范,穿着一件粉色宽松的短袖衬衫,休闲黑色西裤,配饰更是恰到好处的丰富点缀,潮得田苗理风湿都要犯了。
她对这个隔壁的疯大叔已经没有了印象,只有他“疯儿子”的传说还一直流传于江湖。
现在看来他一点都不疯,处处都是艺术家的留痕。
随着田苗理拾阶而上,张风使劲揉了几下眼睛,用已经没有那么熟练的家乡话问:“是不是苗闺女?”
“就是。”田苗理见他也很感慨说:“你家隔壁老田家闺女。”
还有几步就到家门口,张风挤开张美沉,朝着田苗理大迈几步,张开双臂把她抱在怀里。
他身上是和张美沉一样的味道。
田苗理不抗拒这个热情的拥抱。
“苗闺女长大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张风哽咽道:“你估计都记不得我,我在你愣小时候就跑出来了。”
“记得了。”田苗理说:“我去你家摘菜,还有一颗枣树。”
“对对对,你小时候就喜欢吃饭,长大干吃播干了也不赖。”
田苗理被他抱得喘不过气,张美沉上前,用力把两人分开。
“爸爸,先回去再叙旧。”张美沉一手提着蛋糕,一手拉着他进屋。
张风一步三回头让田苗理跟上,关门落锁。
张美沉早就预料到张风是这幅模样。他多年来一句家乡话也不说,刻意回避怀河村的一切,积攒的情绪像是闷气的火山,只等喷发。
张风坐在椅子上,看着田苗理,控制不住眼泪。
田苗理跟他面对面坐着,手足无措地递上两张纸巾。
“苗闺女。”张风的眼泪像是擦不干,话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咱村还好哇?”
“都好。”田苗理求助般看向张美沉。
张美沉把路上点好送过来的外卖装盘,端出来,无奈打断张风:“爸爸,今天是我生日,你别把我福气都哭没了,到时候就该我哭了。”
“就哭就哭。”张风说着,不管不顾地哭得更起劲。
张美沉给田苗理发了碗筷碟子,对比张风的吵闹,只是平静地说:“梅家人给儿子起名梅秋荷,是因为他夏天出生,却带着严重的消化系统疾病,梅家人为了这个保姆的儿子东奔西跑,走遍全国各地求医,终于在深秋把他治好。”
田苗理专注地听他说,连张风都停下来,不再捣乱。
“秋荷,夏天的荷花却在秋天健康盛开。他们把爱藏在推迟了一个季度才取的名字里。”张美沉说:“那时候我也只是个婴儿,在他们整个梅家出钱出力为他治病时,我也在苟延残喘艰难求生。”
这样浓烈的恨意,在不断的对比之中登顶,张美沉却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被泼下一盆盆冷水,一次次偃旗息鼓。
他的力量太小,无法撼动梅家,一句道歉也讨不到。
连同一天的生日,他都要为这朵秋天的荷花让步。
他心里实在难受。
“美沉。”张风嚼着这个名字,认真回忆起来:“我正式把你带回家,是在冬天。社区的大娘催着我给你上户口,我问你名字,你也不说话。时间紧迫,我想着去找居民楼那个鬼瞎子花钱给你取一个好名。结果我出门取个钱的功夫,就看见你呆愣愣地站在雪地里等我。我想着,这个漂亮的小福娃娃以后就要跟飘下来的雪花一样沉甸甸地压着我,脑子里莫名其妙就想着美沉两个字。”
张美沉垂着头,吃饭,好半天才点头:“好名字,比秋荷好。”
“那是。”
田苗理也跟着说:“真的好听。”她歪下头去看张美沉,却发现他眼睛红红的,在掉眼泪。
大颗的眼泪直直地砸进米饭里,瞬间消失不见。
田苗理鼻头跟着一酸。
“我也有爱我的家人。”张美沉嗓音沙哑:“我是爸爸的责任,我也有人能依赖,我健康,漂漂亮亮地在冬天搬到新家,比什么秋荷好。谢谢爸爸。”
“不客气宝贝儿子。”张风笑着问:“那你今天还过不过生日?”
“我才不跟那个冒牌货一天生日。”张美沉有自己的脾气。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抽了纸巾收拾好,但仍然能看见泛红的眼睛和鼻尖。
田苗理看了眼他提回来的蛋糕,上面确实没有生日快乐的字样,只有几朵奶油花紧紧簇拥着。
“我是不是该收回在店里说的那句生日快乐?”田苗理问他。
“不要。”张美沉说:“话说出口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不能收回。”
他说着,给田苗理切下一块蛋糕放在碟子里。
顶面的奶油只有薄薄一层,蛋糕中间夹着两层水果。
“尝尝。”
田苗理拿叉子叉了一块放进嘴里。
蛋糕体湿润细腻,奶油甜度刚好,更多的是新鲜水果的清爽果香。
“好吃。”田苗理紧跟着又吃了一口。
张美沉去厨房拿了一次性打包盒,切下一块装好,给田苗理:“带给你朋友。”
“谢谢。”田苗理接过。
他切了很大一块,周围用食用薄膜包裹好。
他一向细心。
有些话说开,晚餐到后半段轻松许多。
吃完饭,张美沉开车送田苗理回酒店。
她坐在副驾,手里提着蛋糕纸袋的手指不断摩挲着。
“今天的气氛应该喝一点酒的,想要你陪我少喝一点。”张美沉说:“但是明天有正事。”
“嗯,下次。”
梅家的事情总是被张美沉轻轻揭过,但情绪却不会在一时半刻就散去。
她知道他心里介怀,却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到他。
“生日快乐,”田苗理尽量轻松道:“如果你出生在梅家,你可能就要叫夏荷了,大明湖畔的梗会伴随你一生。”
张美沉听完笑出来,他故意掐着嗓子说:“你还记得那年大明湖边的夏雨荷么?”
“我记得。”田苗理说:“只不过他后来改名字了,叫……”
“叫张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