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苗》烟千

29、第 29 章

　　从市里回来，一直到晚上，微信红包还孤零零挂在聊天框最下面。

　　在此之前，田苗理从来没有收红包犹豫过。

　　之前她不喜欢猫，觉得张小红是个麻烦，她拉屎很臭，又掉毛，很多时候她的毛会飞到田苗理揉好的面团里，再被她冷不丁吃出来，也会掉在她水杯里，浮在表面毛茸茸一层。

　　所以她能心安理得地收下张美沉的红包，一方面是对她的精神补偿，一方面是照顾张小红的劳动所得。

　　但是现在她喜欢张小红，她不介意她拉出来臭臭的猫屎，也不介意空气中漂浮着的比氧气都要密集的猫毛。前提已经不成立。

　　那她就没有收红包的必要。

　　可是不收红包会不会显得刻意？

　　明明以前都收，张美沉刚开口要帮她和核糖找律师打官司，她就不收红包，显得她想贿赂他一样。

　　再说，她自我反省后，觉得这段时间的表现实在扭捏，如果此刻不收下张美沉的红包，被他看出来她暗恋他怎么办？

　　她很享受暗恋一个人的过程，没有心理负担，无论结局变好还是变坏，她都不想打破现在的平衡关系。

　　橙色的红包，点开就能占据手机百分之八十的屏幕。

　　张美沉的红包备注还在不断提醒：

　　他是好人。

　　他当然是好人。

　　好得让她手心发热。

　　田苗理在刚铺好的竹席上翻了个身，空调被被压在身·下，挡住硌人的竹条。

　　老式风扇开了最大一档，还是驱散不了那股热劲。

　　她熄灭手机，又把身下的空调被抽出去。

　　她手指并拢成扇子，在脸颊两侧扇风，索性闭眼不想这回事。拖一拖，让子弹先飞着，等她身体温度降下来，或者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再来处理这件事情。

　　可偏偏另一个当事人非不让她安生，消息提示音响。

　　田苗理心里已经有了预期，解锁手机，果然是张美沉发来的消息。

　　【AAA明和律所张美沉：为什么不收红包？】

　　田苗理敲字：【啊啊啊对不起一直没有看手机】

　　想了想删除重新打【照顾张小红我是自愿的】

　　她还是删除没有发送。

　　对方随即发过来一张截图。

　　【AAA明和律所张美沉：对方正在输入？

　　AAA明和律所张美沉：写作文呢？写这么长时间？】

　　田苗理先点开截图。

　　他给她的备注就是简单的阿苗两个字，聊天背景也没有设置，很符合张美沉在田苗理心中极简形象。

　　她绞尽脑汁想了一个借口：

　　【吃饱了苗：我手机有一点死了

　　吃饱了苗：键盘怎么也缩不回去打不了字，这是屏幕的问题吗？还是系统？是我的手机主板坏了吗？

　　吃饱了苗：我手机卡了动不了】

　　她自认为找到一个很无懈可击的借口，却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打过来电话。

　　田苗理接起，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打不了字可以不打，手机还有一个基本功能就是打电话。”

　　“啊，是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还被蒙在鼓里。”

　　“……”

　　田苗理蹑手蹑脚地跑到床尾把风扇关了，顿时，张美沉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变得更加清晰。

　　他再次问：“为什么不收红包？”

　　“没收吗？我记得收了。”田苗理装傻。

　　“没有。”

　　田苗理打哈哈：“事太多大概忘记了。”

　　“那你现在可以收，能接起我电话，说明下半部分屏幕还是可以操作的，你只要点开我们的对话框，红包消息就在最下面。”

　　田苗理被他步步紧逼，加上风扇不再提供源源不断的凉风，她身上又燥热起来：“我不收是有原因的。”

　　“嗯。”对方颇有一副我听你狡辩的意思。

　　“天气太热了。”

　　“明天下雨今天晚上就在降温，平均气温17摄氏度。”

　　“我屋子里热。”

　　“所以呢？”

　　“空气热，手机也跟着发热，热了就会卡，卡了就不能收你红包。”

　　“但是能打字。”

　　电话还在接通，田苗理微信收到一条聊天截图。

　　是她刚才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借口。

　　“我不需要什么精神损失费了，我喜欢张小红，自愿成为猫奴，所以不想收下你的红包。”田苗理实话实说：“我又害怕你多想或者我多想，又觉得收下比较好，在纠结。”

　　“我多想？”

　　“你愿意帮我和核糖介绍律师，我很感激你。”

　　张美沉懂了她的意思：“一码归一码。你多想什么？”

　　田苗理嗫嚅半天：“我不知道，我胡说的。”

　　对面轻轻叹了一口气：“那算作你今天的律师咨询费了，这样你收下了，我也收下了。”

　　田苗理接受这个方案。

　　张美沉转发给她一个购物链接。

　　打开，是他经营网店热销的咨询服务。

　　一小时收费二百块钱。

　　“张律师你有些贵，你也是但使龙城飞将在，南站起步二别块吗？”

　　“是的，我是黑店。”张美沉说：“如果不靠宰客营收我恐怕养活不起我自己。”

　　田苗理笑出声。

　　“建议你打进口网约车。”张美沉又说。

　　“那是什么？”

　　对面许久没有说话，田苗理听着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传来一句录音男声：“nine dollar～”

　　搁这骂她呢！

　　“我上次说收回精神损失费，你给我一拳，我给你补上，你也不满意。”声音切换至张美沉：“简单报复回来，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田苗理笑眯眯地说：“我更愿意恭喜你方言又进步了。”

　　“是冷笑话吗？”

　　“是的，好冷。”田苗理说着裹紧了夏凉被。

　　“今天晚上真的降温。”张美沉提醒。

　　“我真的知道了。”她一直烦心的事情解决了，自然也就不热了，反而凉席铺在身下还有点凉。

　　她立马起身收拾凉席，下面的纯棉床单露出来，躺上去比凉席舒服多了。

　　“挂了。”张美沉先说。

　　“好的。”田苗理虽然舍不得，但她要顺着张美沉说，而且听了很长时间他的声音，瞌睡虫已经占领大脑高地，上下眼皮啃着眼球，直到再也睁不开。

　　“晚安。”

　　田苗理没回话。

　　张美沉等了一会才挂断电话。

　　他返回两人的聊天框，给田苗理拍了一段张小红穿着绝育服活蹦乱跳吃吃喝喝的视频。

　　她还是没回。

　　他往上翻，她们的聊天除了红包转账就是张小红，没营养。

　　张美沉合上手机。

　　睡之前，他想，田苗理对他真的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

　　她只喜欢张小红。

　　她们只是朋友，邻居，没有更近一步的其他关系。

　　·

　　等核糖出院这段时间田苗理在张美沉的帮助下收集了所有能收集到的证据，她本来以为给刘芳婶打官司时需要的资料已经足够多，现在轮到她自己才惊觉复杂和繁琐。

　　张美沉建议她只申诉违约合同中特定条款无效，比如高价违约金和竞业限制，其次要求公司赔偿健康损失。

　　其他证据她无从考证，要看核糖那边的结果。

　　两人一起去往兴川市，一共六个小时路程，田苗理和张美沉交替开车。

　　张美沉坐在副驾驶，边看笔电上拉出的表格，边跟田苗理说：“我找了两位律师，一位擅长合同法和劳动争议，一位擅长娱乐法，协同行动。”

　　“好的。”

　　“如果你能联系到公司其他同样受到侵害的同事更好。”

　　“好，我尽量。”田苗理紧张，成为当事人和在陪审席看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情。

　　“没关系，能赢。”张美沉看见她残留在方向盘上的手汗，从手套箱里抽出两张湿巾递过去：“擦擦手。”

　　田苗理眼神快速扫到横过来的手，开了自动驾驶，暂时松开方向盘接过湿巾擦手。

　　“还好吗？开车累了我替你。”

　　“我可以。”田苗理几下擦干净手心，还顺带捎一把方向盘。

　　余光中，张美沉依旧沉浸在电脑屏幕里，不多看她一眼。

　　他这么说一定是嫌弃她弄脏方向盘了。

　　田苗理虽然没有发展恋爱关系的打算，但是被暗恋对象嫌弃她心里还是酸酸的，这跟不喜欢她的性质不一样。

　　不喜欢是中性词，但嫌弃是贬义词。

　　她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悄悄埋下去在裤子的膝盖处蹭了几下，等确定手心没汗再换另一只手。

　　田苗理庆幸考虑到这几天天气都不太好所以穿了一条长裤，但此刻她的双膝还是被手汗润湿，贴着皮肤十分难受。

　　张美沉也看她奇怪的动作，明白过来。

　　“前面三公里服务区，停一下。”副驾上的男人出声。

　　“好。”田苗理如释重负。

　　田苗理急着去卫生间，她浅色的牛仔裤双膝的布料已经变色，等她借了吹风机吹干再次返回车厢，发现张美沉已经坐在了驾驶座上。

　　田苗理往车里看一眼，他的笔电和一堆资料已经收拾整齐全部放在了后排座位上。

　　“一进入兴川市就进入了我父母的眼皮子底下，”张美沉解释：“我先送你去跟你朋友汇合，然后我回家一趟，路上我开车方便一点。”

　　田苗理的状态也不适合开车，她点头，坐上副驾。

　　张美沉开车也好，田苗理以前也只在出租屋和公司两头跑，兴川市三环以内其他地方的交通她都不太熟，而且她开习惯了剁椒鱼头，有些开不来张美沉的车。

　　等他们的车到酒店时，核糖已经在大厅等着。

　　她脸色苍白，整个人病怏怏的，跟她视频里是两种状态。

　　一见到田苗理进来，核糖几乎是从大堂沙发上弹起，飞扑到了田苗理怀里。

　　巨大的冲击让田苗理往后一退，险些摔倒。

　　一只手从背后伸来，稳稳托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