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相映红》阿忞

10、泉县城内

　　朱云继续道：“夫人心地良善，小人也不再隐瞒，皆因泉县今春爆发瘟疫，人心惶惶，荒废生产，又加之去年大旱，收成不佳，家家户户皆无存粮，全城之内，大街小巷，皆是等死之人，算起来，饿死的比病死的还多，不得已，小人生此下策，打劫过往客商，想着得些银两购粮，也算是为家乡父老做点事，不想，第一天便劫到了夫人。”
　　星儿道：“据我所知，朝廷早已向泉、岷两县拨下救济粮，为何还有这么多人饿死？”
　　朱云一声哀叹：“夫人只知朝廷拨粮，却不知粮食的去向，朝廷给泉县十万担救济粮，实到泉县的不足五万担，人多粮少，再有坐堂知县想要从中牟利，偷偷将一部分粮食转卖给城中富商，所以……”
　　人微力薄之人能做什么呢？星儿沉默了一会，问春柳：“咱们带了多少银子？”
　　春柳回话：“来时，王伯给咱们带现银五百两，银票一万两，这几天吃饭住店，还有买药和布料，用去三百两，还剩下一万零二百两。”
　　“这么多？”据她所知，十多两银子就是庄上农户一年的开支了。星儿从不过问钱财之事，忽听春柳说王伯给他们几个带了一万两的银票，着实有些意外，这么大一笔银子，老人家怕是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吧。星儿不知道的是，这几年，宁王府虽然把她扔在山庄上，却并未克扣她的用度。这些银子，王开山曾经也有拿给她，只是她坚辞不收，因为在山庄之中，有吃有喝，没有需要花银子的地方，不如拿出来贴补山庄用度，王开山拗不过她，便帮她留着。
　　春柳道：“王伯说，出门在外，有银子才好办事。”
　　“那也不用这么多吧？”
　　“王伯说，小姐身份尊贵，不能委屈了您。”
　　星儿听后心里暖暖的，并不是因为身份“尊贵”，而是王伯的一颗爱女之心。
　　星儿伸手向春柳：“拿出来！”
　　春柳不确定的问道：“都给吗？”这可是一万多两银子，怎么能都给了劫匪？
　　“留下五十两的饭钱，余下的都给他吧。”
　　春柳、春兰两个惊得嘴巴微张，春兰低声道：“小姐，留五十两怎么行？咱们也要吃饭啊。这可是一万多两银子，就这样给了一个劫匪，岂不便宜他了。”
　　“没关系，下次再住店吃饭时，省着点就是了，再说，咱们已到了泉县，到了慕容家，也就没有咱们用钱的地方了。”听师父介绍，师兄慕容昊的家境还不错，她是投亲帮忙的，应该不会收她的食宿费。
　　星儿说过，向春柳使了个眼色，让她把银两、票子递到外面。
　　春柳照办，将银子和银票从车帘下推出去，对外面道：“大哥，这是银子和银票，小姐让全给他。”
　　王清伸手拿了银子和银票，问朱云道：“你的信票呢？”
　　突然被要求看信票，朱云先是一愣，随后拿出信票，递给王清。
　　王清接过信票，仔细看了下，随后还了回去，同时将银子和银票递给朱云。
　　朱云犹豫着没有接，王清便夺了他的手，把银子和银票揣进他怀里，让他用手捂住，一系列动作后，坐回马车。
　　朱云手捂着银子和银票，心中感激，眼眶泛红，跪地道：“夫人菩萨之善，此恩此德，朱云没齿不忘，请夫人赐下名姓，小人日后也好报答。”一万两银子啊，能拯救多少灾民，他真是遇见菩萨显灵了。
　　“不必了，对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至于朱捕头，初心虽好，却非正道，以后还请三思而行。”
　　“夫人说的是，小人以后再不会犯糊涂了。”
　　星儿道：“大哥，咱们走吧。”
　　王清驱马而行，马车一会便走远了。
　　朱云跪在地上，对着马车的方向，虔诚的磕了三个头。
　　将近午时，星儿一行来到泉县城门，只见城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
　　王清跳下马车前去喊门，喊了多时才有守门兵卒出来应门，见城下一名汉子，遮着嘴巴，看不清样貌，呵斥道：“什么人！胆敢在城外喧哗？”
　　王清道：“我等前去城中探亲，请大人放我们进城。”
　　“探亲？你们不要命了，难道不知这时节城中正在闹瘟疫，进得来出不去吗？”
　　“无妨，我们进去便不出城了。”
　　兵卒奇怪，现如今人们争破了头要出城，怎么还会有人想着进城，以为来人不知其中厉害，再次提醒：“你可想好了，如今城中正闹瘟疫，随时都有人染病死去，你们若是进得来，便出不去了。”
　　王清道：“大人说的，我等都清楚，只要进城便可。”
　　听王清如此说，兵卒本想打开城门放人入城，但是见王清遮了半个脸，又恐是贼人欺骗入城，于是详细盘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何要进城？”近日时有贼人趁着瘟疫混进城中作乱，小心为好。
　　王清回道：“我等从京城来此探亲，大人若不信，路引在此，大人一看便知。”说着从怀中掏出路引举起，城楼上的兵卒道：“你等着，我下去查看。”
　　不多时边角小门被打开，随后又关上，从中走出一人，正是城楼上问话的兵卒。
　　来到王清近前，兵卒将人上下打量一番，王清将路引递上，兵卒拿在手中看了会道：“你们果真是从京城来的。”说着将路引递回给王清。
　　王清将路引收回怀中，兵卒问道：“你们真是进城探亲的？”
　　“不敢欺瞒大人。”
　　兵卒道：“城中如今乱的很，人人自危，你听这糟乱之声，皆是堵在城门前要出来的百姓，哭天喊地的，怎么赶也赶不走，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此时进城，与寻死无异，再说句掏心的话，若非职责所在，我只怕早离开泉县了，我劝你还是早离开吧，免得到时后悔。”
　　王清微笑答谢：“多谢大人好意，”主动摘掉口罩道：“大人想必因此生疑，皆因疫情所闹，以此来防范些。”
　　那兵卒好奇：“这个管用吗？”
　　王清笑笑：“这是一位医者告知的，能否防得住瘟疫，还未可知。”口罩是星儿三个在路上赶制的，说是有防范作用，具体能否有效，王清确实不知。
　　兵卒盯着王清手中的口罩看了会，问道“你还有吗？能不能给我一个？”这玩意挺稀奇，戴上或许能防着些。
　　“有的。”王清往回走，马车内听到谈话的三人会意，所以王清刚回到马车前，春柳便递给他一只口罩。
　　王清回身把口罩给了兵卒，兵卒试戴了下，很是喜欢，见王清人还不错，真心提醒道：“我说你们进城寻什么亲戚，非要这个时节不行吗？不是吓唬你们，眼下城中温病真的厉害，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人心中惶恐，我劝你们，能不进去就别进去了。”
　　王清见状，回道：“大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然则实有要事进城，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兵卒见王清执意要进城，便不再劝说，只道：“既然如此，放你们进去便是，不过，你们可想好了，进去便不能再出来了。”
　　王清见礼：“多谢大人！”随后去赶马车。
　　兵卒见他这样，甚是纳闷，心道：“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有你们闹着要出城的时候。”遂走在前面带路。
　　马车进城，城门瞬间被关死，走到关卡处，前路被等着出城的百姓堵得水泄不通，守城的一队兵卒拿着刀、枪开道，马车才得以前行，同时，这辆非常时期，逆势进城的马车也成了众人的焦点。
　　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星儿微撩窗帘向外观望，只见人群拥挤，神色慌张，有的身背行李，有的手牵孩童，有的搀扶靠人，有的只身一人，有的拖家带口，推推嚷嚷，尽是要出城避祸的百姓。如此大规模的集聚，不知要感染多少人，本是要避祸，然而“祸事”已近身却不知……想到此，星儿的心情变得沉重。
　　马车渐渐使出人群，忽听得路旁有人哭喊：“爹，你醒醒，你醒醒啊，爹……”星儿看时，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跪在父亲身边，轻轻摇动他的身子，希望他能够清醒，然而父亲只是坐在那里，倚靠着树，并没有回应。
　　星儿喊道：“大哥！”
　　王清会意，将马车停在路旁，星儿带着口罩走出马车，此时她穿的是男装，为的是路上方便。
　　星儿走向那对父女，近了观看，父亲的年纪不算大，三十五六的样子，只是身体虚弱，面色蜡黄，已经昏睡了过去，观看他形态神色，多半是染了瘟疫。
　　星儿蹲身想要为男子把脉，被女孩拦住了。
　　女孩护在父亲身前，警惕的盯着星儿：“你要做什么？”虽然害怕，眼神却是坚定的。
　　星儿声音温和：“小姑娘莫怕，我是大夫，你父亲病了，或许我能救他。”
　　女孩打量了星儿，不确定的问：“你真的是大夫？”
　　“自然！”星儿转回头，示意春兰把药箱拿给女孩看，女孩看了药箱，移开身子，满是希望的问道：“你真的能救我爹爹吗？”
　　“我尽力！”星儿说过便为男子诊脉，根据脉象，参考师父对染病后三个阶段的描述，男子的病情已经发展到第三阶段，到了晚期，属于重症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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