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呼唤你的名字》石希

37、第三十七章

　　后来的很多天，黄艾丹总是待着宿舍里，很少出来，避免和杨易见面。事实上，是她一直在躲着他。黄艾丹每天睡觉，白天睡，晚上睡。除了吃饭时间，几乎都是躺在床上。有几个彻夜不眠的夜晚，她似乎也想明白了一些事。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杨易这个人呢？说起来，大学四年，也没有怎么跟男生接触过，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杨易是和他接触比较多的男同学。是爱上了他，还是爱上了他身上那些作为人的美好的东西呢，杨易无疑是帅气的，也是宽容的，他思想成熟，有责任感，乐于助人，不拘小节，他有一帮朋友，有朝气蓬勃的青春。是爱他，还是爱上优秀，黄艾丹有时也迷糊了。与她对田老师的爱相比，似乎也差不多。也许，仅仅是对人类身上美好品质的景仰和崇拜，而并不是爱情本身。她曾看过一些剖析爱情的书，书上讲，爱情总是和性分不开的，可她，对杨易，她并不想和杨易发生男女关系，也不想看他的身体。她只是希望杨易，能一直留在她的身边，她也希望辅导员一直留在她的身边。这样看来，是一样的呵。有时候她想，如果不毕业，一直和杨易，和辅导员，和所有的同学，永永远远留在这里，不分开，不变老，该有多好啊！如果是这样，拿陶渊明的桃花源跟她换，她也是不愿意的！

　　然而，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一班的散伙饭，是在学校东门外的一家海鲜和火锅自助餐厅，田霏也来了。大堂里几乎每一桌都是吃散伙饭，这段时间，这家店被学生们包圆了，许多本校的学生都会选择这家餐厅，因为场地宽敞，价格便宜，离学校又近，每年毕业季，多少肝肠寸断的骊歌在这里呜咽而起，老板也很通情达理，营业时间延长到凌晨两点，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告别。还没有开吃，就痛哭流涕，或者吃着吃着，眼泪鼻涕一起下，男男女女抱成一堆哭泣，这些场景每天都在上演，服务员们都司空见惯了，没有谁露出异样或者好奇的表情，大家都是该干嘛就干嘛。

　　一班也是这样的，班里的同学分成几桌，都拿了一些熟食，啤酒刚倒上，吴天娇就开哭了：“你们什么时候再回来啊？我还是在这里等你们，一定要回来看我…..”泣不成声。

　　林楠安慰她：“别伤心，我父母还住在这里呢，我肯定会经常回来的，咱们见面的机会还多。”

　　柳冬：“我离得太远了，可能要等到下次校庆的时候再回来了，也没几年了。到时候带我男朋友一起回来。”

　　王念茹：“那时早就成了你老公了。”

　　柳冬：“对对对，你们也带家属一起来。”

　　韦依凤：“时间过得太快了，我还记得刚进校的时候，我们女生在澡堂被人偷看，你们男生替我们男生教训那些坏人，一转眼，就要分开了。”

　　陆有鸣：“以后谁欺负你们，我一样揍他。”

　　赵成浩：“等你坐几天几夜的火车来…. ?”说完大家哈哈大笑。

　　陆有鸣：“我坐飞机啊，再说了，我离得远，杨易他们离得近啊。”

　　杨易：“对，对，我们两个省挨着。我们永远是你们的坚强后盾。”

　　韦依凤已经靠着王念茹哭起来了。几杯下肚，女生们已经被弄得二昏二昏的，脸色通红。酒精的气息和离愁一起弥漫在整个餐厅，男生也鼻子酸酸的。

　　大家围着辅导员田霏，向她敬酒。

　　“田老师说几句！”

　　田霏：“经过四年的学习，大家终于毕业了！这四年中，有许多事，我做得不完美，请大家原谅！你们终于毕业要参加工作了，我替你们高兴。你们中的许多人，来自民族地区，本来可以留在大城市，却选择又回到民族地区，我敬佩你们！希望你们到工作岗位了，努力工作，不辜负学校的培养……我也不知道说啥了，我祝大家工作顺利，人生美满吧！”

　　田霏喝了几杯，和他们略微叙别，就先离开了，她知道自己在场，学生们多少会有些放不开。

　　田霏离开后，场面越发混乱。此时也不分什么男生女生了，借着酒劲相互拥抱，说着那么平时说不出口的语言，哭声，笑声，乱成一团麻。菜没有吃多少，酒杯却一次又一次举起。酒水是免费供应的，后来他们觉得啤的不过瘾，又喝上了白的，女生们喝饮料，也喝啤酒。聚会进入到高潮部分，大家情绪高涨，曾经四年的生活在半醉不醉中一幕幕再现，对同学，对学校，都有太多的不舍。

　　“我打升级总是偷偷看你的牌。”

　　“我老欺负你，让你帮我打水。”

　　“我帮你打饭其实是想偷偷夹你碗里两片肉”
　　…………..

　　“我会想你的。”

　　“我到了当地可能会换电话，到时候发你□□上啊。”

　　“记得给我发短信。”

　　“如果你出差路过我们那儿，记得来看我。”
　　…………………………..

　　此时的黄艾丹，更有另一番心境，其实四年中，她无数次想过如果这群人消失在她生命里该有多好，就没人记得她曾经愚蠢的错误了，她就可以重新做人了。但是当分别真实来临，却也不是那么回事儿，那酸楚，也让她感觉难以忍受。下一次再聚，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也许此生也不会再有这样整整齐齐的全班聚在一起的机会。

　　边珍挨着每桌给同学们敬酒，邀请大家去西藏玩。路过黄艾丹身边，两人对视，边珍示意两人碰杯，二人一饮而尽，黄艾丹想说点什么，边珍打断了她……终于在离别之际，彻底的扫尽心底的芥蒂，一杯泯恩仇，两人紧紧拥抱了对方。

　　凌晨一点多，聚会的人群逐渐散去。几乎都是醉的，一伙一伙的学生，手拉手，偏偏倒到地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学校这些天，也人性化的解除了宵禁。有些回去直接睡了，有些还没有聊尽兴的，继续在学校花丛树荫或者操场上继续聊。

　　散伙饭过后，就真的要散伙了。接下来的几天，同学们陆陆续续的离开，学校里人越来越少。曾经在同一个教室上课，同一个食堂吃饭的，在同一个宿舍睡觉的人，转眼就要各奔东西。下次再聚，遥遥无期，能否再聚都是个未知数。男生宿舍最先离开的，是陆有鸣，他买了晚上的火车票，卧铺，两天三夜才能到家。他走的那天男生都没有出门，躺在各自的床上做最后的告别，谁也不说话了，像是一场仪式，沉默，还是沉默。林晓风又在窗边拨弄他那把烂吉他，当“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没有理由，没有原因......”，这首他们听得耳朵都起了老茧的歌声响起时，每个人眼里都噙着一抹泪，幸而都是躺着的，即将涌出的泪水，又倒回去了。

　　莫名我就喜欢你，我的母校啊，我深深地爱上了你。你，和母亲，和故乡一起，融入了我的血液，构成了我人生的基调，成为我生命的底色，我的一言一行，无不透着你带给我的精神气质。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不论我走多远，你都将是我灵魂里那一抹不舍的牵念。这是林晓风后来在一篇怀念母校的文章中写到的，但是这些情感，却是他在多年前的这一瞬间深刻而真实的体会。

　　这确切的一刻终于来了，陆有鸣背着双肩旅行包，其他人跟在他身后，杨易帮他拖着行李箱，赵成浩拿着一个小一些的帆布行李袋。陆有鸣朝宿舍跨出了最后一步，步履沉重，一步一步，以蜗牛般的速度离开了这栋宿舍楼。从宿舍到学校北门，这条平时五分钟走完的路，今天咋那么长了，总也走不到。他们就这样很有默契地，悄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眼睛却都跟着陆有鸣的眼光一起，望向校园熟悉的一景一物，一花一树。终于走到正门口，陆有鸣笑着跟他们说：“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了。就送到这里吧！都回去吧！又不是见不到了。”伸手要把杨易手中的行李拿过来。

　　杨易：“给你放到车上吧。”杨易走到路边，帮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把行李放到后备箱。车门打开着，陆有鸣看着他们，又看了看行政楼前面那一组民族英雄浮雕，无限感慨。他的目光和守门的保安碰上了，又迎上了扫地的阿姨的目光，他们都微笑着向他挥手告别。

　　出租车司机催促着他，陆有鸣终于向这几位老同学挥挥手，跳进车里，关上了车门。车子倏忽一下，在满街的车辆洪流中离开了送行人的视线，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个人方才转身回宿舍。

　　陆有鸣之后，接着是朱建，赵成浩…..女生那边柳冬，王念茹，都纷纷离开，有时同一天送走七八个，总之，一周之内，都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