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烟火》灵夭厌途

5、送别

　　和岛上的大多数研究员不同，岛主并没有给隋亦留下太多印象，一是接触太少，二是在他登岛的第二年岛主就死了，反而是秋翊让他实实在在地放在心上琢磨。

　　给岛主下葬的那天，秋翊把他也带了过去，不过他唯一的作用就是把墓碑抱过去，但是他实在是无法想象烟火来给岛主下葬是抱着什么心态，这孩子又不告诉他。

　　隋亦原先并没有来过外岛的墓园，岛主是他在外岛上见证的第一次死亡，来到外岛的研究员大多是葬在外岛的，他原先听说过，但当他看见那无数空白墓碑时，还是觉得震撼，外岛上的人都不留名的么。

　　不过他抱着的这块碑上却是有名字的，只不过没有刻。

　　等到了那个预留的位置时，隋亦看见了这个墓园里唯一一个刻字的墓碑。

　　外岛第一任主人——裴霜。

　　他想起他抱着的那个墓碑上写着：外岛第二任主人——邬巡。

　　原来岛主叫邬巡么，啊不对，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然后他就看见秋翊拿出准备的那一堆工具，让他把墓碑放在地上，开始刻字。

　　“走吧，剩下的让工作人员来就可以。”秋翊怕了拍身上的灰，对隋亦说，但是又没有动，似乎在等着什么。

　　“发现什么了么？隋亦。”

　　“我……好像不太记得岛主是谁了？我有一种你才是岛主的感觉，但我清除地知道你不是。”隋亦看着秋翊的架势是不说出来今天就在这站着了，即使他不想再了解外岛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只得询问。

　　“不要避重就轻，所以你忘记他了吗？”

　　“如果不是这块墓碑，我可能不会再记得岛主的名字，或者说即使有这块墓碑，我也在下意识地去忘记。”

　　“呵，即使没有被同化，也无法避免遗忘么？烟火，我现在可能不得不开始认同我师兄的想法了。”秋翊苦笑一声，接着说道：“你应该很好奇为什么墓碑上都没有名字吧，因为没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至于这两个，”他说着用手指了指面前那两个刻字的墓碑，“那都是烟火提前写好的，外岛上没有过去，死去的人都会被遗忘，无一例外。”

　　“你想回去么？对你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秋翊拍了拍隋亦的肩膀，提着自己的工具离开，烟火跟在他后面，“好好考虑考虑吧，这座岛上唯一的人，你也发现了吧，纵使是零号实验体研究小组之外的人，他们依旧扎根外岛，只不过不显山露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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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火看见秋翊来了，问：“怎么样，他同意了么？”

　　“他没有接受你的好意呢，”秋翊提着一瓶酒走了进来，拿起一个杯子自顾自喝起来：“要听听他的理由么？真不愧是外岛上唯一的人。”

　　“你说。”烟火说着给自己拿了一个杯子，准备倒酒。

　　秋翊默不作声地把酒瓶窝到怀里，又把烟火的杯子倒扣过来：“小孩子不能喝酒。”

　　“哼，你师兄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说罢又去抢秋翊手里的杯子。

　　“他在说什么呢？他居然觉得既然我师兄已经走了，那么原先研究小组的风气也该变一变，以跟合理更高效的方式为你研究药物。”秋翊给烟火倒了杯橙汁，笑得苦涩：“他居然觉得我不会继续走邬巡的路，他可真信任我，连你都不觉得。”

　　“所以你带瓶酒来干什么，缅怀你逝去的青春么？”烟火瘫在椅子上，高高举起手臂，带动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来吧，给我解开。”

　　“自己解，你又不是解不开，让我看看……外岛。”

　　秋翊看着烟火就那么对着那手铐轻轻一捏，手铐就那么断掉了。

　　然后她走到床边，躺下，“以前顾忌你那脆弱的少男心，没有问你和邬巡的关系，现在感情都已成过往，和我说说吧。”

　　秋翊是从什么时候起真正上了烟火这条贼船的呢，大概是第一任岛主死的那天晚上吧，那块墓碑可是当晚写的，他不小心撞见的。

　　烟火并不会忘记死去的人，她是外岛上唯一的过去。

　　“如果不是因为邬巡，我可能不会来外岛，但他执意要来，我只是他的一个不甚相熟的师弟，无法左右他的决定，自从他到了外岛，他整个人就跟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我记得以前他几天就会给家里打电话，去外岛后，他将近半年都没有和家人联系，而他的父母也好像是从来没有过这个儿子的样子，我害怕他是真的消失了，我只是来找他的。”

　　“我父亲是希望我经商的，好继承他的成就，他觉得我去搞那些个子科研就是在浪费时间，但好在我还算有天赋，也算是给他张了点脸，他最后也就任我去了。他听说我报名来外岛，打了我一顿，还好外岛是个神奇的地方，离别是悄无声息地，我父亲最终没能阻止我。”

　　“你知道么？我今天才知道外岛主人和外界的联系有多密切，志愿者原来还得过岛主的眼看合不合适，他早就知道我要来了，他允许了我的到来，如果是二十几岁的我知道这个事情的话，我可能会觉得，他可能也想见我，他知道我不该来外岛，但他遵从内心没有阻止，也许他心里对我也是有哪怕一丝丝好感的。“

　　烟火看见秋翊哭了，这不是她设想中的情景：“你已经不再爱他了，又为什么哭？”

　　秋翊苦笑一声：“我那是为他哭么？我是在为我自己哭，如果不是这些事情，我会在外界成为令人艳羡的成功人士，而现在我只是一个注定会成为过去的外岛岛主。我现在很清醒，我这么多年，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好用的工具。”

　　“人类的感情，来的就是莫名其妙，以至于现在，我什么都还记得，但就是不明白我当年为什么要喜欢他。”

　　烟火沉默地看着面前的酒疯子，有写后悔自己所做的事情，也许遗忘更适合他，不过这只是一场交易，这是他想要的商品，结局与她无关。

　　“喝完了么，喝完了记得滚。”她走过去踢了踢秋翊的小腿：“我知道你没醉，别在这趴着，记得明天给我带块墓碑。”

　　“新的继任者已经开始成长了么？可我并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是隋亦么？”秋翊提着他的空酒瓶子向外走去。

　　“他拒绝了，所以权力还都在你身上，别想着解脱，这块墓碑是给他的。”

　　秋翊以为墓碑都写好了，可能隋亦并没有几天了，他本以为烟火对这个唯一把她当人的人会有那么一些不同，比如给他做个弊什么的，可是烟火什么都没有做。

　　他仍旧学着邬巡以前的样子对待烟火，但不得要领，烟火总说他一副要管不管的样子。

　　而隋亦也是在他的默许下和烟火走的越来越近。

　　二十几年后的某一天，秋翊自己都忘记了烟火曾经写下的那个墓碑的存在，只是好奇为什么烟火还没有给他写墓碑。

　　烟火找到他，让他把隋亦的那块墓碑扔掉，并向他表示希望能尽一切办法把隋亦送回外界。

　　“再待下去，他就快死了，我希望在他死去之前，我能给他一个答案，在外岛我什么都做不到，但在外界我可以让他在外界长留。”

　　“当年的返乡潮过去后，外界一直遵循着‘送出去的研究员，泼出去的水’的原则，而我们外岛也遵循着‘生是外岛的人，死是外岛的鬼’的原则，你这么突然要送人出去，不合适吧。”秋翊说着就想给自己倒杯酒，可惜酒瓶被烟火提前拿走了。

　　“你这么多年干过的事还少么，当上了外界公司的董事长，日常往返于外岛与外界之间，外界谁不知道你这个大企业家，可惜你深居简出，平常见不到人，呵，这就是人到中年事业才开始进入上升期么。”烟火说着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不会同意的，虽然他这些年来一点被外岛同化的迹象都没有，但他从未放弃过你。”

　　秋翊初听到烟火的主意是震惊的，她送隋亦回外界的方式居然是让隋亦带着她逃离外岛。

　　虽然烟火从没有说过，但他知道，他师兄留给烟火的影响是不可磨灭的，那让烟火不再坚信自己是人，而是想要成为人的怪物，他想她如今对于人类社会应当是抗拒的，但这二十年隋亦也许又改变了什么。

　　后来烟火解释她不打算在外界长留，只是偶尔回去让隋亦安心，回应一下隋亦的期待。

　　在这个计划里，秋翊只需要像是晚年发疯一样开始把烟火当成“零号实验体”，让隋亦产生离开的心思，而后只需要烟火有意无意地说一说，就能很好地进行下去。

　　他只需要等待送别。

　　只是最终他还是没有把那个墓碑扔了，只是把它放到了地下室里。

　　未来总有一天会用到的。

　　迎生送死，这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