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恋失语》江山远

2、春树

　　好痛，近乎要死掉了。

　　寒冬的风被隔绝在窗之外，室内的温度是恰好的二十五摄氏度。孟春书趁着宋文礼出去的间隙起床，双腿有些发软，她突然好希望自己是得了什么隐耻之病，至少在医生撩开她衣裳时他们会发现她隐藏的深重耻辱。

　　他们大可以嘲笑她讽刺她，最好闹大到大家都知道，她成为被钉在十字架上审判的罪人，她将直面耶稣。求求，求求您的庇护。

　　她伸手抚上玻璃，好凉，窗外飘着雪花，工人清扫着雪地，纯洁的世界露出伤痕，是人类的行为。她开始猜想，这是一个什么故事呢。

　　以前她看过一本书，里面有个杀人案，是死人被做成了雪人，直到春天才被人发现。原来冬天的雪，其实是罪人的罪证掩埋。

　　她的脸不自觉地贴上玻璃，好凉好凉，她好想哭泣。青春是被掩埋在冬天的花，而泪是雪花，模糊了眼睛，看不清世界。

　　她抹掉眼角的泪，泪水顺着眼角向上。

　　“春书，怎么下来了。”

　　“窗户边冷，快回来吧。”母亲的声音和宋文礼的声音接踵而至，她回过头，笑起来，“就是觉得窗外的雪好美，南城已经很久没下过雪了吧。”

　　说着她走回到病床上，“我也没什么事，什么时候出院呢。”

　　唐怜拆开饭盒摆在面前，有着孟春书最爱的玉米山药排骨汤，还有酒酿丸子。母亲的身影看起来总是着急忙慌，尽管那样缓慢有序，孟春书还是忍不住焦虑，“过两天再走，我已经给你请了假。”

　　孟春书看着唐怜身后的宋文礼，他就这样站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近乎可以让人忽略他的存在，可他笑着看向自己，眼神好像在说，“你说得对，南城已经很久没下过雪了。”

　　“宋文礼你吃饭了吗？没吃要不一起？”孟春书眼神落在桌上量大的食物上。

　　“吃过了。”

　　唐怜道：“那个糖酿丸子是奶奶做的，知道文礼最爱吃，特意让我带来的。你也陪着春书吃些吧，阿姨现在还有事，就先走了。”她看着手机上的消息，飞快地语音回复着马上到，甚至没有人答应，她已经离开了。

　　孟春书靠着枕头坐在病床上，其实她没什么胃口，可肚子里翻江倒海犯着痛，便挑出玉米吃。

　　“宋文礼，你待会儿是不是就要去上课了。”孟春书随口问，散掉的山药裹挟的汤水顺着筷子滑到手上，她下意识找纸巾，被宋文礼先察觉一步地将纸递给了她。

　　“谢谢。”她抽出两张，擦拭着自己的手，“说实话，如果你没有来找我，真不知道我能不能撑到爸妈回家。”

　　宋文礼有些恼地斥道：“不要说胡话。”

　　到底软下声，他道：“我知道叔叔阿姨经常抽不开身，所以小时候你和我一同长大，我们应该是亲密无间的对吗？所以不用担心麻烦我，也不要厌弃自己，你的生命那么重要，还会那么明媚，怎么能先做死亡的俘虏呢。”

　　她撇嘴，心里已经快哭出来了，“怎么突然那么矫情？”

　　他挑明，“孟春书，我刚才遇见了一个人，她说她在北城的医院里见过你。 ”

　　倏得，她盯着宋文礼的眼睛，在十几秒的对视后，她先一步落荒而逃，低头吃着碗里的胡萝卜，“她叫杨真，是吗？”

　　“是的啊。”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杨真，是孟春书在北城认识的朋友，那天她们出现在同一家医院，同一个科室内。

　　那是孟春书第一次来看心理医生，她还有紧张，起因是她发现自己失眠很严重，总是不可遏制地想起一些事情，她总是想哭，总是不对劲，结果是她得了抑/郁症。

　　医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人，“他是你什么人？”

　　“哥哥。”后面又补了一句“成年了。”

　　医生才把开药的单子给了他们，陈景和让她坐在长椅上等，他在医院的楼层里奔波。

　　杨真和她一样坐在长椅上，两道小小的身影在医院里没有存在感，他们看见了其他人的病痛，也看见了自己的伤痛。

　　杨真开口：“那个人不是你亲哥吧。”

　　孟春书偏头看向她，“对。”

　　“未成年的小姑娘还是让家人来吧。”

　　“他们不在我身边。”

　　“哦，明白了。”

　　她们实在太相似了，就像对方生命中自己的另一半一样有缘，所以她们成为了病友。

　　孟春书回过神来，她才发现宋文礼看了她很久，“你在想什么？”

　　“她和你说了什么？”

　　他沉默地又盯着她看了良久才道：“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问我孟春书是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我说是，她只说她认识你，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复诊。所以，你怎么了？”

　　孟春书的心里一团乱麻，她早已无法思考，就像最低等的腔肠动物，就像单细胞的草履虫，就像一粒尘埃，没有任何思考能力。

　　她一心想着如何趋利避害，而她回答：“牙疼，好久没去看医生了。”

　　宋文礼的眼神半信半疑，她继续说：“你知道的，北城的牙科医院要比南城好很多，我小时候蛀牙你又不是不知道。”

　　孟春书张开嘴，指指自己的牙齿，声音含混：“喏你看。”

　　宋文礼没有看，只是低眉顺眼，如颂菩萨，“春书，我永远是信你的，你不要瞒我。”

　　她笑，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也不自己此时的模样狼狈，“当然。”

　　宋文礼抬头看了看病房内的钟表，已经一点了，他和孟春书吃完饭，他让她再睡会儿，“我要走了，你要是没事就看看电视看看书。”

　　“嗯。”

　　她目送着宋文礼离开，疲惫的笑容渐渐放下，她知道，要是此刻哭出来，针线肯定会被绷得生疼。

　　她登上□□账号，发现杨真给她发了消息，有一张照片，是医院显示屏上她的名字。

　　杨真：「你是在医院吗？南城的医院？」

　　杨真：「你很久没去复诊了吗？」

　　杨真：「最近怎么样？我们好像很久没见过了。」

　　......

　　消息发得陆陆续续，情谊真切。

　　春树：「阑尾炎刚做了手术，最近觉得自己好了很多，就没怎么吃药，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春树：「你是转院了吗？怎么来南城呢？」

　　过了几分钟，对面回了消息。

　　杨真：「没有，今天只是来看朋友。」

　　杨真：「你没什么事就好。」

　　她们聊了很久的天，打发了孟春书的时间，也让她暂时不会胡思乱想。

　　后来她给陈景和打了电话，“最近有空吗？我的药吃完了，我们去复诊吧。”

　　她的药早吃完了，停了很久想要自己调整，最后发现还是药物好用些。

　　如果可以安眠，当然是千金难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