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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 ...

  •   恶,到底是什么?

      东野圭吾在《恶意》里作出了最准确的回答——我把对我自己的恨一并给你,全部用来恨你。
      那十六岁,恶是什么?

      孟春书会作出回答。

      ——题记

      无知杂年的寒冬,冰天雪地,街道上空无一人,松散的脚印被后生的雪掩盖。

      孟春书走在回家的路上,此时天空飘着鹅毛大雪,目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她撑着伞,地上是她缓缓的脚步。

      她穿着白色羽绒服,火红色的围巾颜色张扬而明艳,小小的身影躲在伞下,握着伞柄的手通红,她的身子却不是冷的。

      反而很热,很热。脑子也很乱很乱。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将二十分钟的路走了多久,直到她的身体开始感受到寒冷,风呼呼地灌进她的鼻腔里,像是要被淹死的猫,此刻无力而想要剧烈挣扎。

      她从走神中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走上了楼。

      她回到家立即去了浴室,水汽氤氲,她张着嘴喘气,看着镜中的自己回忆起什么画面,觉得艳俗极了,胡乱地将镜子擦干净。

      她的模样彻底明晰地出现在镜子前,她哭着,泪水和热水一起出现在她脸上,她的脸白里透着红,迷离的眼里透着无辜。

      她想要大哭,最好有人听见。可她张了张嘴,喉间发不出一丝声音,唯有喘息,精致小巧的脸庞起伏地动着,却只有泣咽。

      她反复地将自己洗干净,这是她养成很久的习惯,即使这总使她的肌肤发红,变得不再嫩滑。泡沫在她身上擦拭着,擦拭着汗水和口水,擦拭着一切不属于她的痕迹。

      她的父亲出差了,母亲还在加班。打来电话让她自己弄些吃食,她对口应声说好,挂了电话后就听见了敲门声。

      “谁?”孟春书已经很难发出声音,嗓子发炎起来格外难受。透过猫眼,她看见了门外的人。

      推开门,像是推开自己的心门。

      “春书,我妈做了甜品,让我给你带来些。”宋文礼提着精致的礼袋,不知道还以为里面装着价格昂贵的礼品,不过只是些甜点罢了。

      孟春书敞开门,作出欢迎的动作,脸上表情却有些不自在,她太累了,累到不再愿意与人逢场作戏。

      可那是宋文礼,怎么会是她逢场作戏的人呢。

      “请进。”

      他们是差了两岁的青梅竹马,是几步路的邻居,还是同一个老师的学生,她的师哥宋文礼。

      十八岁的少年身姿挺如青松,眉眼如画,温润如玉。他的眼睛总是有神,仿佛将一片星空揉碎装进了里面。

      “刚去庄老师那儿上了课?好像你每次上完课回来都要洗澡?”宋文礼坐在真皮沙发上,动作轻微地打开盒子,好像是在怕伤害到里面宝贵的玩意儿。

      他的语气总是这样亲和,打消着孟春书心中的烦闷。

      她看着他的动作,红丝绒蛋糕被推到面前,那鲜艳的红有些像结婚时的喜被,还有古时候白丝巾上的红,在她眼前明晃晃的。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烟的味道。庄老师的身上烟味太重了。”她的手穿过红丝绒蛋糕,拿起一旁碟子里的马卡龙,即使它的味道很甜,可她还是放进了嘴里。

      “今天上了什么课?是名著品读吗?”宋文礼不经意地问起。

      为什么要一直围绕着这个话题吗?孟春书心里喊道。但她面上平静,一手拿起果汁杯,一手握着吸管吸吮着,她习惯性地咬着吸管。

      吸管口应该本来就紧闭着的,是果汁,还是人,偏偏要用它夹住某些液体,好像直接拿着杯子喝水是某种罪过一样。

      她甚至没有发现这一点,她点点头,“是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哦,我们很久以前读过的。庄老师讲的是什么呢?精巧的比喻?还是真切热烈的情感?”

      “你还不如去问庄老师,宋文礼,我们不要谈这个问题了好不好?”孟春书强忍着想要呕吐和哭泣的生理反应,甜腻的马卡龙味道根本无法被果汁冲散,在她的口腔里炫耀自己的胜利,更有些像男人多出来的把儿的胜利。

      宋文礼看着她,眼神有些古怪,但出于礼貌,没有过多探索的意味。他关切地问:“身体不舒服吗?”

      确实,她如今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就像刚粉刷好的漆墙,充满了甲醛的威胁。此刻应该离她远一点,以防引火烧身才对。

      “应该是吃了什么脏东西,有些不舒服。”她佩服自己的双关,可除了她,谁能够理解背后的含义呢。

      宋文礼熟悉地,端来一杯温水,连着止痛药,“以后注意些,先吃药,然后去休息一会儿。我不该带甜食来的,真抱歉春书。”

      宋文礼亲眼看着她吃完药后又给她盖好毯子,她实在疼得动不了,可就是死活不去医院,他便这样坐在一旁陪着她。

      他们一言不发,让孟春书想起了以前做过的一个梦。

      在北欧的建筑里,复杂图案的地毯旁烧着壁火,火光远没有灯光明亮,将木头渐渐燃烧成灰烬。而她也躺在这样一座真皮沙发上,柔软的羊毛毯盖在她身上,而她看见,在寒冷的,接触不到火光的走廊上,站着她看着自己。

      她一步步走下楼梯,走到自己身边,蹲下来,握住她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冰冷的触感完全不真实,她目光炙炙,她眼神冷冷。

      仿佛在说,你是戴罪之身,身上所有的隐忍伤痛都会提醒你,该守口如瓶,该完璧归赵。

      “孟春书,你应该死在这样的冬天。”
      “春书,快醒醒?”

      两种不真切的声音都无法同时唤醒她,她从温暖的炉火旁离开,没有走上楼梯,也没有靠近壁火,而是走出了房子。

      寒冷的风接近要吃掉她,而她走出门外,走向冰天雪地的世界,走向弥漫着烟雾令人看不清的世界,走向自己的毁灭。

      而后,她醒了。

      额头上正放着冰袋,而宋文礼蹲在她的身边,试图摇醒她的动作,“你发烧了,我刚给阿姨打了电话,我们现在去医院。”

      她是在不清醒中躺在医院的床上的,白花花的天花板之间排列整齐,黑色的边隔着,有些像笼子,那她就是笼子里不自知的鸟。

      她得了急性阑尾炎,在医院做了手术。途中的一夜是宋文礼陪着她的,迷离的梦醒了,发现是另一个更迷离的梦。

      孟春书勾勾宋文礼的手指,“真麻烦你,你应该去上学的。”

      他任她玩着自己的手指,其实有些痒。如果在庄明成眼里,或许那是调情的一种方式,或者勾引。可在宋文礼看来,是孟春书在向他撒娇而已。

      “已经回来了。阿姨在家给你弄饭,就你,不让人省心。以后不要逞强,你爸妈不在就给我打电话,知道吗?”宋文礼絮絮叨叨着,有些像怀孕的妻子瞒着丈夫,低血糖累倒的画面。

      真不该看这些青春言情小说的。

      因为她随即想到了老师的话,像是死囚一样僵硬着思想躺在床上,疼痛与欢愉交杂着,深深的耻辱刻在她身上,心上,血脉里,近乎要溺死她,像病毒一样侵入她的细胞内,所有,都感染上了这种不治的病。

      她是一片新鲜酸甜的番茄,夹在三明治里。只要有人掀开厚厚的面包片,就可以看见番茄片就这样躺在那儿,以最坦然的方式。而她,不过是打开自己的羞耻心而已。

      她整个人都抖着,不断被拍打着,害怕着,仿佛下一顺就将被自己的羞耻心杀死。

      “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条蠕虫爬行一样,全然不知自己将自己的危险暴露人前。但此,对于敏锐的鸟,总是惯于用自己的喙去获取食物的。”

      那个“之乎者也”的人啊,摒弃了文字的华丽修辞,不要联想、不要隐喻、不要双关,不要任何笔法。充斥着自然的味道,猎鹰捕获、啄木鸟吃虫、苍蝇环绕在腐烂的尸体上......人类在此时将恢复最原始的本能。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他看着她娇丽的面容,看着彰显着稚嫩可口的猎物,“以后不用那样羞涩,我是在帮助你,获取他人无法获得的快乐。”

      不过在炫耀他自己而已。真恶心。

      发泄自己的野兽,而不是有情感的人。

      孟春书难以将自己和老师的关系理清楚,他们是老师和学生而不是妻子和丈夫,他爱他的妻子,她尊她的师母;他们是叔叔和孩子而不是金主和情人,他什么也没有给她,除了下身的痛和睡不着的夜。

      她抿了抿唇,“宋文礼,我好疼。”

      “睡吧,医生说再过几个小时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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