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生命的终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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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春书喝了口酒，“有。”
她转过头与宋文礼对视，“全是你，没有其他任何人，甚至没有我自己。”
孟春书释然一笑：“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那惨淡的笑容，仿佛已经褪去了一个人身上的光彩年华，可以看到最终，从容。
而明明就在几十分钟前，她还泣不成声。
“文礼，这些年我很感谢你，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就算我是一个随时都会痛哭流涕的疯子也一样。吃药、看病、约见我的心理医生，还有读书听音乐写文章，花了我人生大半的精力，我尽情地享受着你们对我的爱，好像我还只是一个孩子，总有借口可以让你们原谅我，然后再次爱我。”
“可事实上我没有什么朋友，林筝和杨真的离开，让我的生活里只剩下了你、景和还有我的心理医生。你们极力想要帮助我，帮助我摆脱当下的困境，摆脱病痛的纠缠，让我恢复成一个正常的人，不会整夜整夜地失眠和流泪，不会突然解离忘记所有人，出现在医院里让你们都担心。”
“可我努力在做了，发现我根本无法摆脱这一切。你们又开始劝我好好活下去，在我的生命里极力想要开出灿烂的花来，告诉我其实没事，其实我没有问题，我和普通人都一样，只是我更敏感所以更痛苦。”
“我一直知道你们安慰我的套路，安抚我，用最温和的方式，拥抱我、沉默、等着我自己慢慢走出来，然后尽量温柔地说着这个世界的好。”
“你们不厌倦吗？一直被这样的神经病纠缠着，说过的话语还要说成百上千遍，什么也做不了，就听着我的哭声和哽咽。”孟春书近乎哽咽地，眼泪已经模糊了眼前的人影，她看着迷雾中的人，发出心底最深的问题。
宋文礼不置可否，他的表情在说，是的。他不可否认，当他看见孟春书又沉默又泪流满面，看见她总是不愿回应他，不愿面对他，好像一切都需要逃避的时候。
爱是会被人消磨的，耐心也是，当初许下的诺言也是。
可他认为爱之最深，是当爱被消磨殆尽时，我发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融入我的心，那是我对你更深更多更真诚的爱意。
当孟春书坐在暖黄的灯光下读书，她转过头，问他想听她给他念诗吗的时候；当孟春书突然下定决心学习如何制作甜品，端着卖相不好的蛋糕，却笑意可爱时；当她在沙发上不小心睡着了，被宋文礼抱回房间迷糊醒来，搂着他的脖颈说爱他时.........一切细小的生活细节，都可以为他的爱注入能量。
他到底为什么爱她呢？他说不出来。
孟春书有着绝对不算好的习惯，例如做了饭不喜欢洗碗，床上总有一两件不穿的衣服，半夜会突然拉他出门吃烧烤等许多宋文礼也不喜欢的事情。
他想爱是相互磨合的，相互习惯的。
因此，他还是要告诉她，他是爱她的。
“或许吧。”宋文礼点头承认，“但只是一些时候，某些瞬间，它并不构成生命的全部。就像我爱吃圣女果，有时候也会嫌弃它的酸不是？人并不能一直爱着，但可以一直爱下去。”
孟春书看着他，突然没了想要继续下去的欲望。索性收好了情绪，和宋文礼一起喝酒。
转变地太快，谁都不敢相信。
孟春书问宋文礼：“为什么突然买酒喝？你以前不喝酒的。”
“不知道，可能是和你有心灵感应吧。今天看见超市里上酒，突然想买来尝尝看。喝不完就给你做啤酒鸭嘛，反正你喜欢。”
“你不阻止我喝酒吗？”
“你都背着我喝了，我能怎样你呢？”
孟春书气笑，心里却很无奈：“如果我做什么你都不阻止我，有一天我离开你，你也只能后悔了。”
宋文礼表情认真，“如果你真的离开我，那我陪你一起去。天涯海角，只能是有你在的地方。”
“那如果是死呢？”
在他的注视下，孟春书缓缓开口：“我说的不是自杀。或许是意外呢？宋文礼，你不能一直陪着我的。”
“那我会拿一辈子来怀念你。”
“孟春书，我宋文礼做到做到，如果你走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娶妻生子。”宋文礼打保定，孟春书却心中苦涩难言。
“你家只有你一个独生子，文礼，你成熟一些好吗？不要一旦爱，就好像除了爱什么都不在乎。”
“那我领养一个孩子好了。还有你不愿意生孩子的话。”他畅想着，“那我们就一起领养一个孩子，况且你身体不好，也不喜欢吵闹。就一起选一个安静一些的孩子，给她一个家，这样既能说服我妈，也可以有人陪着我们。”
孟春书也便第一次听着宋文礼畅想，以往她总是希望他不要谈，而现在她认为算了吧。未来总还是要面对的。
那夜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孟春书有些不记得了。只是她下定了决心，她是要离开的。
以前她听过三毛的一段录音：“常常我跟自己说到底远方是什么东西，然后我听见我自己回答说远方是你自己一生现在最渴望的东西。就是自由，很远，很远的一种像空气一样的自由。在那个时候开始，我发觉我一点一点脱去了束缚我生命的一切不需要的东西，在那个时候，海角天涯，只要我心里想到我就可以去，我的自由终于在这个时候来到了。”
孟春书一直很喜欢三毛，所以在立春时候的日记里，那天上午，她起了个大早，坐在书房里写东西。里面就有三毛的这段话。
此时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想起过年时后两天，宋文礼已经回家过了年，陈景和也回家过了年。可是孟春书仍然没有去。
她和父亲母亲打了电话，她说家里来了很多亲戚，她不愿去见，也不能去见。我生了太久的病，已经开始忘记家里的叔叔婶婶该怎么开口叫人，也不适合热闹的场景。
就是那几天，她又遇见陈景和，还有宋文礼，他们三人在家里烫火锅吃。
这时候距离孟春书回家，已经过了几个月。这几个月，宋文礼发现孟春书状态好了很多。连回来过年的陈景和都说孟春书这段时间似乎更平和了。
她自己知道，也才发现。原来准备好离开的人，是真的不会再执着于那些曾经执着的东西。
今早孟春书和宋文礼呆在一起时，十分粘着他。做饭时要跟在他身后，吃切好的圣女果，吃刚烤好的贝果。他写作时，孟春书就呆在他的身边看书。
她以前是不会的，因为总喜欢一个人呆着，这种时候的两人一般都是一个在阳台一个在书房，或是一个在客厅一个在书房。
“春书，今天怎么了吗？”
两人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她看见阳光照耀他的发丝，每一根都像是白发。那一瞬她失神，他年老的样子，会是这样的吗？
那时他的皮肤已经褶皱，眼睛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有神，头上开始稀疏掉发，很有可能他变得肥胖了。孟春书一想起他的模样，会发笑也会想流泪。
可她早已精通如何控制自己，吸了吸鼻子，她托着下巴看他，“文礼，春天要来了，你感受到了吗？”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是，我感受到了。”
孟春书有些愣住，很快反应过来，“你认为，我是你的春天吗？”
宋文礼故作不懂的样子，装傻充愣：“嗯，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文礼，你才是我的春天。”孟春书久违地笑起来，那样真诚那样纯真，看得宋文礼有些失神。
“春书，我现在在写一篇文章，关于你的。”
孟春书：“哦？写的是什么？可不要是写了我的一大堆缺点和坏毛病。”
他惊：“怎么可能？这篇文章的名字叫《如何唤醒一颗春天的树》。我写只要冬天有一丝松动的痕迹，春天便开始无懈可击，那样，树就醒了。”
“春书，我感觉这段时间你变了很多，或许这是一个好状态，我希望我们一起迎来春天，一起迎来幸福。”
“从今天起，我们要做一个幸福的人。劈柴、喂马、周游世界。只要有你的地方，总能一起迎来春天。”
孟春书推了推他，“不要乱用典，都背错了。”
“那我们说个故事好不好？”宋文礼挪开电脑，不分心地和她聊天。
“什么故事？”
“从前有个王子有两颗心脏，世人都很震惊，有人觉得他是怪物，就没有想要嫁给他。有一天他遇见一个姑娘，姑娘知道他是王子，但他们相爱了。只因为王子说了一句话，你猜猜看是什么？”
孟春书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宋文礼牵起她的手放在心口，“我有两颗心脏，一颗在说我爱你，另一颗在同意。”
孟春书笑起来，看见他的拇指抓住手臂，刚好是桡动脉的位置，她开口道：“当你摸向我的脉搏，你会知道我爱你。”
两人都笑。
“文礼，我喜欢你的情话。”
“那我以后经常说给你听。”
孟春书暗自否认，“好。”
文礼，真希望我仍然优柔寡断、犹犹豫豫。可是春天要来了，有些离别是必然的。
下午，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只是两人走在街上散步，逐渐走上了桥。
孟春书突然说想吃冰糖葫芦了，宋文礼让她待在那儿等他，就走回去买糖葫芦了。
而孟春书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在弧形的桥拱上站着，他的背影就像是被淹没的一般。
她没有丝毫犹豫，跨上栏杆，没有留恋地跳了下去。
随着失重，到沉入江里，她听见桥上人的大喊——有人跳江了。
然后声音在水里胡乱起来，她不知道宋文礼有没有看见她，不知道他是否想过下来救她。
她希望旁边的人可以拉住他。他不识水性，她知道的。
但无论如何，一切都过去了。
孟春书想起李白的诗，“轻舟已过万重山。”
她不知这样的方法是否也算是过了万重山。但如果见到李白，一定会被嘲笑吧。
她没有后悔，生命当中的最后一个决定是绝不会后悔的。窒息感让她在水里拼命地挣扎，到逐渐平静下来。
孟春书闭上了眼，想起自己的名字。
孟春书，梦春树。一梦春树，梨花树。
“宋文礼，恨我吧。”
“我不要你们了。都忘记我。”
“春天，你也被人嫌弃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生命的终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