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魄》雪桑

87、第 87 章

　　顾胜昌如此高级的□犯，如此痛快的“悔过自新”态度，周云卿觉得有必要亲自接待一下。
　　贺雄飞被气走后，周云卿独自去了关押室。
　　审讯室里有道和墙壁浑然一色的小门，推门进去，是一个宽敞的房间，屋里用一排铁栅栏隔出两个空间，但干净整洁，是贺雄飞上任后专门为变节分子安排的招待室。
　　血腥恐怖的审讯室暂时用不上了，而一墙之隔的那件关押房，除了自由啥都有，有沙发有软床有吃有喝，简直把犯人瞬间从地狱升到天堂。
　　隔着栅栏，周云卿说：“顾先生，你想去南京？没问题。但我们调查科的车马费不是白给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拖延时间呢？”
　　顾胜昌不糊涂，听得出这是在管他要投名状，他慢悠悠伸出两根手指：“如果你们不信，我给你两条线索。”
　　周云卿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等他说下去。
　　“一是今年3月在扬州被捕，至今仍在陆军监狱服刑的王忠发，本名陈英，是□□党的□□委员。你们查实不了他的身份，又不敢放，所以一直关着他，要知道……”顾胜昌冲周云卿挤了挤眼睛，“他可很快就要提前出狱了。”
　　周云卿的浑身肌肉紧张起来，眼神里有种深藏不露的亢奋。
　　“另外，前不久法租界巡捕房抓了个洋人，叫什么来着？”顾胜昌有点故弄玄虚的意思，冥思苦想，“哦对了，叫苏白，会讲德语和俄语，但你们千方百计也搞不清他的国籍和来历，对吧？”
　　周云卿没有说话，微微点了头。
　　“他是德国人，真实身份是苏联□□总参谋部远东情报局上海站的负责人，当然，属于二把手，你们可以再去查查，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周云卿身上的鸡皮疙瘩起来了。
　　顾胜昌说完往床头一倒，不管不顾地背过身去：“说完了，阁下请便吧。”
　　周云卿知道，其他消息顾胜昌一条也不会再透露了。姓顾的要留着满肚子机密去向委员长邀功请赏，谋高官厚禄，怎么可能让上海站这些小鱼小虾们提前抢了功劳。
　　不过，光是顾胜昌刚才透露的两条线索，一旦查实，那已经是相当丰硕的成果了。
　　第二天，在周云卿宣布处理贺雄飞的决定之前，扬州陆军监狱和法租界巡捕房传来消息：情报可靠，相关人犯正在处理。
　　很快，陈英在狱中被枪决，苏白身份敏感，被宪兵队押解往南京。调查科总部的徐处长在老蒋面前露了脸，春风满面。
　　当然，徐处长要是知道顾胜昌的存在，说不定高兴得直接一口气过去。但周云卿不打算提前告知南京，他绝对不能让顾胜昌出任何岔子。
　　陆钊拿起电话几次打不出去，一问才知道，周云卿掐断了调查科跟外边的联系。不仅如此，周云卿下令，从即刻起到明天午夜前，25号院只许进不许出。
　　知道顾胜昌叛变消息的人，除了周云卿和贺雄飞，便是他陆钊了。周云卿这一招，防谁谁知道。
　　陆钊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溜出25号院，结果前脚还没踏出屋檐，周云卿便亲亲热热地给他喊回去了。
　　“平桢啊，你明天得出趟差，把顾胜昌囫囵个地送到南京去，这个任务是真正的急难险重，今天先别走了啊，好好准备准备！”
　　周云卿在无人处推心置腹地揽着陆钊的肩膀，完全没有领导架子，很不像样，但这招对多数人都好使。“我知道你很久没回南京了，正好回去也歇一歇，替我跟你家老爷子问好……”
　　周云卿和蔼可亲，絮絮叨叨交代了不少注意事项，陆钊恭顺地答应着，频频点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可他的一颗心快要烧起来了！
　　虽然陆钊并不知道顾胜昌与林醉的关系，但他本能地想到，凭顾胜昌在□□党内的身份、级别，对□□党的机密可以说无所不知，如果林醉和他的同志被蒙在鼓里，一旦顾胜昌在南京把秘密都抖露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陆钊的脑子里迅速规划了两条路，一是趁顾胜昌还未供述前直接杀人灭口，二是立即想办法通知林醉他们转移，留顾胜昌一条狗命。
　　深思熟虑后，陆钊决定选择第二种。并不是他心软，而是知道顾胜昌叛变的人就这几个，要是顾胜昌死了，他脱不了干系，他死不足惜，但他不能因此牵连了段崇光。
　　然而，要怎样才能把情报送到林醉手里呢？
　　陆钊无计可施，心急如焚，甚至想到了去拜托贺雄飞，可是贺雄飞还被软禁在办公室里等候发落，自身都难保。况且，以贺雄飞的反动本质，决计不可能替他送这份情报。
　　陆钊一筹莫展，望着窗外渐小的雨势，心中无限苍茫，这场雨仿佛一次夏天的回光返照，一场雨季的末路狂欢，秋风已经吹了很久，万物肃杀的冬天就要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艰难，周五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