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魄》雪桑

81、第 81 章

　　陆钊坐在没铺褥子的竹床边沿，两条长腿随意地岔开，搭在地上，锃亮的皮鞋，伸着脚尖无意识地划圈圈。
　　鞋尖轻轻划一下，地上便出现一道浅浅的痕，溅起两片尘雾，空气中弥散开来，光影里尘埃纷飞。
　　这是郊外李琬家的旧宅，现在已经彻底荒废，陆钊断了林醉的音讯，实在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便鬼使神差地来了这里。
　　要说一来就能遇到林醉，那是小说里才有的巧合。陆钊前前后后来了三次，用灶膛里捡来的半根木炭，在墙上留下了几句诗，什么“直道相思了无益”，什么“松醪一醉与谁同”，什么“更隔蓬山一万重”，云云。
　　李义山写着不别扭，陆钊抄得却肉麻，但他才不管，他相信林醉能看明白其中的意思，林醉只要看见了，便会知道他来过。
　　然而说实话，陆钊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毕竟他心上那个家伙，才是真正的“来是空言去绝踪”。时不时神出鬼没，与他云雨厮混一番，然后挥挥衣袖，没头没尾地将他独自抛下，惹他眼巴巴地等着盼着下次相见，把他一个大好青年搞得像个深闺怨妇。细想来，这样的林醉跟嫖客有什么两样？
　　要是非要深究有啥区别，估计也就是到了床上谁搞谁的问题。
　　但陆钊不想深究，他之所以急着找林醉，并非完全出于想念，还因为“白虎”危在旦夕。
　　终于，在陆钊第四次——也是打算最后一次来这里时，他心灰意懒地推开正堂屋的门，一眼看见坐在八仙桌旁埋头翻一本小册子的林醉。
　　那个瞬间，陆钊的眼泪险些就下来了，心中的狂喜，兴奋，委屈，悲欣交集，五味俱陈，实在难以用语言形容。
　　陆钊看出林醉瘦了，比上次在葬礼上见到的更苍白，更脆弱，让他面对林醉时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口气把人吹跑了。
　　林醉的反应却很淡定，冲陆钊一点头，放下书，轻轻说了句“你来了”，起身进了东侧的厢房。
　　陆钊回身关上大门，亦步亦趋地跟着林醉的背影往里走。林醉今天穿了身灰条纹的西服，腰线剪裁得极妥帖，一把又纤又韧的细腰落在陆钊眼里，让陆钊禁不住浮想联翩。
　　东厢房靠北墙有张竹床，南边格子窗下有两张藤椅，积了厚厚的灰尘。阳光从发黄的窗户纸外挣扎着射进来，滤得只剩一片暧昧温柔的黄光。
　　林醉也不嫌灰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跷起二郎腿，目光极快地掠过墙上那些潦草的字迹，落在陆钊脸上，一眼一眼地看。
　　陆钊让他审视得浑身发毛，没敢拉着椅子坐他身旁。
　　四下瞅了瞅，陆钊小心地坐到床沿上，望着对面椅子上的林醉，像个腼腆的男孩似的搓了搓手，低声说:“有天……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有人跟我说，那次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哪次？”
　　“上一次。”陆钊解释，“葬礼那次。”
　　“谁说的？”
　　“叫什么白…还是…白什么。我不知道。”
　　林醉不以为然：“梦里的人说话，听听就好，何必当真。”
　　陆钊点头，不自然地干笑：“是是，这不，我们又见面了。”
　　说完这句，陆钊顿了顿，有些后悔刚才把话说得那么生分。
　　但他不是故意的，短短个把月没见，似乎真有什么东西回不去了，他冥思苦想也数不出自己的罪状，可是林醉确实对他那么冷淡，那么疏离，仿佛他们不是曾经出生入死、相濡以沫的爱人，而是只配用“又见面了”无聊寒暄的泛泛之交。
　　陆钊局促地舔了舔嘴唇，一阵尴尬的沉默，屋子里很静，静得连呼吸声也消失了。
　　其实，从进屋的那一刻，陆钊就想痛快地抱一抱林醉，想把他摁到怀里，热烈地、激动地、不顾一切地亲吻他，尽情宣泄这些时日郁结在心中的思念。
　　自打遇上林醉，陆钊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相思成疾，见不到的日子，陆钊就疯狂地想，想得心里长草，想得浑身毛躁，想得天都要塌了！
　　可是等林醉真出现在面前，他又畏缩了。林醉是静穆的，凛然的，像一颗寂寥的秋星，似乎随时会隐没在黎明的天空里，缥缈，料峭，他够不着。
　　陆钊心里颤颤的，宛若对着阳光下一只旖旎的泡沫，破碎了，便是他的一场噩梦。
　　“你的伤好了吗？”林醉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相对无言的气氛，开口问。
　　“啊？”受的伤多了，陆钊不知道他问哪次，盯着他：“什么伤？”
　　林醉本是出于挂心，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但他想起一个在心里盘桓许久的事，索性不做掩饰，挑明了说：“火车站，差点要了你性命的那一枪，这么快就忘了？”言语间有点轻蔑的意思，“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陆钊感到一股凉气渐渐漫上心头，周身寒彻骨髓，他听见自己声音有些抖：“是……是你？”
　　“是我。”林醉大大方方承认，“不止那次，再上次，你家门口那一枪，也是我。”
　　看着陆钊惊愕的脸，林醉慢慢露出一个带着恶意的微笑，仿若一朵鲜红的金边罂粟，幻化成了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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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钊：诶，你不是说我俩没机会再见面了吗？
白：没写在正文里，不算，我想让你们见面就见面，就是这么任性。
钊：你可真是个活宝啊，那你让蓦如给我生个孩子呗！
白：你没事吧兄弟？我烦着呢，哪有闲工夫让人给你生孩子。
钊：你烦啥呢?
白：都快十四万了你们的狗血恋爱还没完事儿，要知道你们的预算只有四万字好吧？
钊：你不写大纲反过来赖主角，太不讲道理了吧。
白：BE警告！！！
钊：有什么冲我来，别动我家醉醉！
白：你等着瞧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