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魄》雪桑

77、第 77 章

　　贺雄飞知道陆钊遇袭后，特意派了几个人做陆钊的贴身保镖，建议他多休养些日子再复任，毕竟工作是党国的，身体是自己的。
　　南京是暂时去不了了，陆钊给段崇光打电话，那边接线的声音一听是少爷，客客气气问了好，给上回的怠慢赔了不是，说哎呀真是不巧，段厅长出去参加晚宴了，要不您晚点再打过来？
　　陆钊抬眼瞧见时钟指向十一点半，想了想：“不用了。”
　　前倨后恭，这种看人下菜碟的人见得多了，陆钊不往心里去。
　　他放下听筒，起身走到窗边，肩上逐渐愈合的伤口正在发痒，冷眼俯视着深夜仍在院中晃悠的便衣，眼底蓦地浮现出那人在葬礼上头也不回的背影，他呆呆站了一会儿，歘地拉上了窗帘。
　　在家养了半个月后，陆钊乘坐专车，在保镖层层护卫下回到小白楼，贺雄飞给他举办了隆重的欢迎仪式。
　　让陆钊觉得意外的是，仪式上出现了一张他印象深刻的脸，周云卿。
　　按照贺雄飞的口径，贺雄飞是上海站的负责人，而周云卿是南京方面派驻上海的特别顾问。
　　贺雄飞私下喝酒时告诉陆钊，“如果把我比作上海区的皇帝，他姓周的就是摄政王，说穿了，就是这个关系。”
　　陆钊说：“他不是抓过你？”
　　贺雄飞端着酒杯觑他：“我不是也抓过你？”
　　陆钊没啥可说的了，酒杯一碰：“干！”
　　“你估摸着，你这一枪是谁干的？”贺雄飞冲他左肩呶了下嘴。
　　陆钊沉默，好一会儿才淡淡地笑了：“估摸不出来，爱谁谁吧。”
　　贺雄飞眉眼阴沉地晃了晃酒杯：“如果不是影机关的特务，那就只能是……”
　　陆钊打断他：“别说了。”
　　陆钊不愿意相信，更多的是不愿面对，林醉当真认定自己会出卖他的同志，当真能狠下心来对他痛下杀手。
　　陆钊想过，如果是林醉来杀他，他愿意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若是换了别人来，不行，他还不想这么窝窝囊囊地去见阎王。
　　贺雄飞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有点上头，杯子重重顿在桌上：“陆兄你放心，咱俩精诚协作，一定可以早日把上海的□□肃清，报你的一箭之仇！”
　　陆钊却很淡然，淡然得有点不正常，不紧不慢给贺雄飞又满上：“知道了，喝酒。”
　　陆钊本来可以装一装，装出个打了鸡血的样子，但转念一想，跟贺雄飞没必要。这一晚上，除了聊他和他家的猫，就是听贺雄飞抱怨跟周云卿如何不和，周云卿如何掣肘，这站长当得如何郁闷。
　　陆钊从酒后的贺雄飞口中得知，贺雄飞竟派人专门调查过周云卿的来历，说他在北伐前不过是浙江某军阀的侍从副官，按说也算个军阀余孽，也不知乘了什么东风，竟然青云直上，混成了国民政府的高级官员。
　　贺雄飞拽过陆钊的袖子，凑到他耳边，低声问：“你知道姓周的老长官是谁吗？”
　　陆钊一脸懵：“我怎么知道。”
　　贺雄飞嘿嘿笑：“那个叫万疆雪的，头发很长，像个娘儿们一样的浙江督军，你听说过吧？”
　　陆钊要是没听过，这些年白在道上混了：“哦，听说失踪了？”
　　贺雄飞撇了撇嘴：“谁知道是失踪还是死了，可惜啦！长得是真俊。”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表情挺激动地推了陆钊胳膊一把，痛得陆钊一龇牙，“哎，万疆雪还有个弟弟你知道不？”
　　“我上哪儿知道？”陆钊简直服了贺雄飞，平日里一本正经党国精英，私下里嘴巴比老妈子还碎，“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他弟弟叫万疆云，跟日本人的关系，啧啧，三言两语说不清。”
　　这个名字有印象。陆钊盯着贺雄飞炯炯燃烧着八卦之魂的双眼，脱口而出：“不就是香取弦家里养的那……”
　　“嗐！不是！”贺雄飞神秘兮兮的，像在透露什么惊天大秘密，显出他调查工作做得多么深入，“那个是假的！”
　　“这还能有假？”
　　“当然，香取弦家里养的是替身。”贺雄飞不胜唏嘘地呷了口酒，“真的那个，死了好些年了……”
　　听贺雄飞扒了一圈香取弦的情史，陆钊似乎是有点明白了，每次跟贺雄飞聊天，都只会增加一些无用的知识。不过提到万疆云，他倒是想起了青木柳，又是很久没有联系了，不知近况如何。
　　等贺雄飞走后，他独自回到卧室，时间还不算太晚，心血来潮给青木柳去个电话。
　　电话是打到青木家里的，响了很久没人接，陆钊正要挂，那边忽然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青木柳的房东太太：“您找谁？”
　　“您好，青……柳青木在吗？我姓陆。”
　　“噢，是陆先生呀，柳先生不在。”
　　“他去哪里了？”陆钊漫不经心玩弄着桌上一个圣诞树摆件，前年买的，已经有些褪色。
　　“听说去日本了，三天前走的。”
　　陆钊放下摆件，猛地坐直了：“什么时候回来？”
　　“听他说，好像……不回来了。”房东太太迟疑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