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魄》雪桑

40、第 40 章

　　就职典礼后，是香取弦组织的一场欢迎宴会。
　　上海饭店，到场的都是在沪的日本商人、军官、政客，有头有脸的人物，其间掺杂着几个穿黑色和服的浪人。
　　炫目的灯光，震耳的交响，闹哄哄、光怪陆离的一个上午。陆钊脑袋发昏，恍惚以为自己闯进了马蜂窝，满脑袋都是日本人的嗡嗡嗡。
　　他想，这种场合要是换了大哥，一定是游刃有余滴水不漏，大哥会说日语，他不会。
　　有人来给他敬酒，在他耳边叽里呱啦讲日本话，他垂着眼皮，漫不经心地装作在听，听不懂。
　　不等对方说完，他笑嘻嘻地把酒杯一举：“excuse me。”然后转身离开。
　　找个角落坐下来，他琢磨着要溜之大吉。早晨走的时候，他满怀愧疚地撒了个谎，说自己去银行办个手续，让林醉在家里等他。
　　虽然纸包不住火，按惯例，第二天他就会衣冠楚楚地出现在报纸上，但一看到林醉的眼睛，他的真话就讲不出口。
　　香取弦穿一身黄呢军服，无声地出现在陆钊背后，拍拍他的肩膀：“陆会长。”
　　陆钊回头：“嗯？”
　　香取弦微笑：“请跟我来。”说罢也不等陆钊同意，转身带路，陆钊放下酒杯，莫名其妙地跟过去。
　　宴会厅外的走廊上，一路有森严的宪兵站岗，陆钊跟着香取弦进了一间包厢。
　　刚推门，对面沙发上唰地站起来一个青年，藏青色西服，眉清目秀，身量颀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准确地说，是盯着陆钊。
　　在青年的身边，坐着个胖成球的中年男人，穿件灰得发白的对襟大褂，圆头圆脸，嘴边刻着两道深纹，看见香取弦，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点头。
　　“陆会长。”香取弦满脸春风地向他介绍，先是那个青年，“这位是柳先生，柳青木，理事会为您物色的秘书，今年刚从海济大学毕业。”然后是那个胖子，“这位是黄贵荣先生，横山商社中国区总代表。”
　　陆钊立刻心里有了数，柳青木，日本人的眼线，黄贵荣，跟自己一样，狗汉奸。
　　黄贵荣十分地有谱，堆在沙发上，跟香取弦对了个眼色，幽幽开了口：“陆会长，您是知道的，平江商会作为在华日商的联合组织，推选中国人坐第一把交椅，自打甲午年来，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陆钊听得冷笑，皱起眉毛：“如此说来，陆某荣幸之至？”
　　他上扬的尾音，听得香取弦眯起了眼睛。
　　黄贵荣无视他的阴阳怪气，继续道：“在其位谋其事，陆会长既然接下这个担子，相信自然是准备好了，要为日中两国的实业合作尽心竭力。”
　　陆钊莞尔，点头，心说至于你信不信，反正老子是不信。
　　但他不接话，他在等着黄贵荣提要求，这些鬼子，刚上任第一天就急不可耐地派活，真他娘可恨。尤其是这个姓黄的，三言两语，陆钊便看出来自己跟他的差距——这是一个死心塌地的狗汉奸呐！
　　陆钊原以为黄贵荣口中的实业，是上海日商开办的各类工厂，在中国地盘上制售些棉纱、面粉、洋火、仁丹之类的物件，结果黄贵荣透露的消息，让他大吃一惊。
　　黄贵荣告诉他，三天前，一艘装运军械的商船在平江码头卸货，被驻沪海军的巡船发现并当场扣留，几日来双方多次交涉，均未能妥善解决。船上到底有多少货，别问，反正就是很多。
　　陆钊听着，冷冷望向他：“商船，为什么运军/火？军/火，为什么往上海运？”
　　黄贵荣叭了口烟，高深莫测地笑一下，算是回答。
　　见陆钊脸色不太好看，他依旧非常淡定：“我相信这个难题，陆会长一定有办法帮忙协调，对吗？”
　　“按国民政府海关规定，军火属于违禁货物，洋商私载军/火，一经拿获，船货均应充公处理。”陆钊装出一副爱莫能助的痛惜神情，“抱歉，国法无情，在下也无能为力。”
　　香取弦坐在一旁品茶，沉默不语，静静看着这个不肯合作的刺儿头，这个人，这种态度，他似曾相识，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香取弦毕竟来到中国不少年头了，相似的故事，相似的悲剧，他看过太多，十几年风云变幻，他便是那双翻云覆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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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已经绞尽脑汁把剧情构思到结尾了，放心入坑。
每天打开Word就是干，今天终于一通到底，舒畅，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