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魄》雪桑

22、第 22 章

　　傍晚，金陵饭店。
　　灯光璀璨的顶楼宴会厅外，是荷枪实弹的军警和保镖，层层包围，苍蝇没有请柬也别想飞进来。
　　到了这个时候，林醉才知道费令浦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他费家的背景有多深，谁也说不好，但如此高规格的晚宴，他却能搞到入场券，不得不令人叹服，组织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才。
　　费令浦戴着礼帽，拄着文明棍，脸颊上粘着络腮胡，摇身一变，成了黄皮白心的密斯特菲利普，公开身份，是外交部某司长的侄子。
　　进场前，费令浦在更衣间瞅着林醉一身纯白的服务生制服，直摇头：“不行，你怎么看都不像个男招待，站到人堆儿里，太扎眼。”
　　于是林醉戴上了帽子。
　　费令浦还是不满意：“你的脸遮不住，但要是贴一脸胡子吧，好像也说不过去。”
　　林醉默默摘下了帽子：“只要枪够快就行。”
　　“可是你没有机会用枪。”费令浦清醒地指出。
　　他是可以把林醉安排进去，但要再弄把枪，就很难了。段崇光的警卫队在厨房里严防死守，为的就是防着有人把武器塞进火腿夹层、烤鸭肚子等五花八门的地方，同时，也防着有人在食物中下毒。
　　林醉说：“看来只能用刀了。”
　　“那样只能近距离出手，且不说你能否有机会接近他，即使你得手，再想逃脱也是不可能了。”费令浦忧心道，“用你一条命去换他，值吗？”
　　“早晚都要换，不如换个大的。”罕见的，林醉冲他俏皮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走向衣橱，嘟囔着，“白的确实显眼，还是换一身。”
　　费令浦不措眼珠地盯着那条瘦削柔韧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悲壮的哀伤，他忍住拥抱林醉的冲动，冲他低语：“或许，我们可以另外找个时机。”
　　林醉有条不紊地换衣服、扎领带、打理头发，一双桃花眼，目光淡漠地盯着镜中的自己。听了费令浦的话，他无声地摇头。
　　费令浦觉得林醉不应该看不透：“从段公馆到军政厅，有一座石桥，我们可以在那儿提前埋炸药。”他几乎忍不住要去抓林醉的肩膀，“蓦如，你大可不必赔上自己的性命！”
　　费令浦的话，林醉不是没有想过，但他经过衡量，执意认为今晚才是最好的时机，而时机稍纵即逝，他不想错过。
　　他打扮完自己，镜子里就出现了一个玉树临风的漂亮青年，他知道自己的漂亮，可是从来不放在心上。皮相不能当饭吃，且今晚之后，再精致的皮囊都将化为乌有，或是埋入黄土与草木同腐，或是被装进麻袋，沦为秦淮河中鱼虾的食物。
　　端详了半天，林醉给自己贴上了两道胡子，心说要不是临时起意，胡子还是自己蓄的比较自然。
　　费令浦心里堵得慌，却听得林醉幽幽地对着镜子说了句：“如果这次失败，你可以试着争取陆钊。”
　　费令浦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陆平桢这人不算坏，组织可以试……”
　　费令浦有点酸，不以为然地打断：“但他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林醉不说话了，他安静地捻着指头，思绪飘向远处，他想象着一抹锋刃闪电般划破喉咙的情景，力道要够重，出手要够快，那时候，血就会在顷刻间喷洒出来，染红瓷白的餐盘，汇入荡漾着红酒的高脚杯，飞溅到四周宾客的身上，然后世界大乱，子弹像飞蝗一样冲他咬过来，痛苦是不会有的，只怕还来不及痛苦，便已被打成马蜂窝了。
　　他想到这些时，内心竟然出乎意料地宁静。
　　只是突然有些后悔，今天上午没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敲开那人的车窗玻璃，跟他打个招呼，或者道个别。
　　然而，以什么立场呢？他竭力隐藏着心事，却无意中露出一抹惨淡的笑，笑自己头脑发热了，那人心中，说不定怎样记恨自己呢。
　　“咱们该走了。”费令浦说，伸出胳膊，是让他挽的意思。
　　林醉却一动不动，手里拿着费令浦给他的请柬：“分开走，出了这个门，谁也不认得谁。”
　　原本就该这样。费令浦失望地叹气，叮嘱道：“见机行事，不要勉强，我会……”
　　会怎样，他没说，林醉也没问。
　　闷头走出两步，费令浦又回过头，指着他的脸说：“你贴上胡子，怎么看都像女扮男装。”
　　林醉不满地横了他一眼，伸手欻地把胡子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