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大厦》千字不卡

8、精英教育

　　陈音佳虽然五官遗传了陈敏，但气质是一点没学到。
　　没有半点压迫感，她哪怕只是勾勾嘴角，双眼都会弯起来，像个单纯的小姑娘。所以说她生了一张弱者的脸呢。

　　不过也是因为这个，一般人很难分出她是在说实话还是假话，笑得是真心还是假意。也就是从小看她骗家长的陈近水分得出来。

　　“朋友？”陈近水问。

　　“嗯，高中同学。”陈音佳介绍道，“孙逸飞，姜江。”

　　陈近水跟他们握手：“你们好，陈近水，她亲戚。”
　　陈音佳好笑：“我妹妹。”
　　陈近水：“远房的。”

　　两人一唱一和，也没解释清楚关系。
　　大概是亲戚姐妹的意思，姜江和孙逸飞也没多问。

　　简单打过招呼后，陈近水很快告辞，说要出去打电话。

　　等她走远，孙逸飞说：“你妹挺帅的。”
　　陈音佳：“装的。”
　　孙逸飞哈哈笑出声。

　　姜江问：“楚世溪呢，没跟你一起吗。”

　　“世溪没来。”陈音佳道，“她去确认婚纱那些东西了，今天只有阿姨过来。”
　　她示意了一下前面在跟人谈笑的女人，那是楚世溪的妈妈。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孙逸飞突然道：“哦，我正好有事找楚阿姨。”

　　说着，孙逸飞从旁边拿了一杯酒，就往那边走了。
　　“你们先聊，我过去打个招呼。”

　　他走得挺突然，陈音佳微微挑眉。

　　她好笑：“他有什么事。”

　　姜江大概知道孙逸飞是故意离开的，笑笑，把话题扯开：“不用去跟阿姨打招呼吗？”

　　周围朋友都知道陈音佳和楚世溪从小是邻居，双方家人关系都不错。

　　陈音佳看了看那边，已经有两个人在跟楚阿姨说话了，孙逸飞直接过去加入。
　　“晚点再去。”她道。

　　现在只剩两个人，陈音佳这才注意到姜江今天穿得正式了些。

　　黑色衬衫下摆收进西裤，勾勒出精瘦的腰，腿也显长，把好身材都衬出来了。
　　衣服领子敞开一个扣，袖口挽起，有种放松随意，反倒让他更好看了。

　　“衬衫很适合你。”陈音佳道，“很好看。”

　　姜江愣了下，不自觉笑：“是吗。”

　　“当然。”陈音佳本来想说尤其是深色衬衫，很显身材。
　　话未出口，目光越过他，看见一个熟面孔走过来。

　　陈音佳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打招呼：“秀婷阿姨。”

　　姜江跟着回看，礼貌笑了笑：“钱总。”

　　“音佳，我刚刚还在找你。”钱总笑着，眼角皱纹透出沉淀的精明世故。
　　她说着，目光往旁边移：“这不是小姜总吗，你们两个认识呢？”

　　陈音佳道：“以前是同学，我也没想到今天会碰见他。”

　　“这是他家的酒店啊，碰见多正常啊。”钱总笑她。

　　陈音佳问她最近怎么样。钱总抱怨了一下行情不好，开始跟她们聊起来。
　　她对姜江解释道：“我跟音佳爸爸是老朋友了，以前她爸爸总喜欢跟我们炫耀她女儿。今天考第一，明天上新闻的，搞得我们都羡慕。”

　　姜江笑笑，接道：“嗯，她以前在学校里也很有名。”

　　陈音佳跟他对视一眼，面上带着点笑，但眼神有阻止的意思。

　　钱总：“是吧，都说她以后肯定有大作为。年纪轻轻，比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想得清楚。”

　　“我那会还是因为资源好。”陈音佳浅笑着，话锋一转，“听说小覃收到哥大的offer了，她上次跟我说了，我还没恭喜你呢。”

　　姜江微妙地感受到了陈音佳对夸奖的拒绝，不由看了她一眼。

　　中学时候的陈音佳很有名。
　　有名到，姜江在高中前就听说过她的名字。

　　她从初中起就大放异彩。十三岁作为静海市代表出席国际青少年论坛发言，被印到英语报纸头版。后来她参加过多少竞赛和会议，她的名字就被传播过多少次。
　　高中第一年，她四门AP考了五分，GPA年级前三，标化没得说，还参加了各种活动，从运营网站到国际商赛到参加画展和卡丁车锦标赛，她当时就是冲着哈佛商院那些去准备的。

　　她跟楚世溪就像是互相攀比竞争着成长的魔鬼，至少在静海，她们就是碾压着同龄人长大的那批人。

　　姜江认识的陈音佳很高傲，她从小赢惯了，即使不会表现出居高临下的态度，也从来不在意别人的吹捧。
　　至少不会拒绝。

　　钱总跟她们聊了一会，提起女儿，她话就多了，笑得很高兴。

　　直到门口那边传来一阵骚动，一位年纪不小的男老总在众人簇拥中进来，笑声豪放，用洪亮的声音祝梁云海生日快乐，给足了面子。

　　钱总说要过去打个招呼，于是便走了。陈音佳远远看了眼，收回目光。

　　“你们这有没有什么人少一点的地方？”陈音佳道，“我出去坐会。”

　　姜江跟她对视一瞬：“有，我带你去。”

　　“你带我去？”陈音佳笑了，倒也无所谓，“好啊，走吧。”

　　从宴厅侧门出来，走廊里安检这边还有很多人，她们走另一边，姜江刷卡进了员工电梯房。
　　姜江按了上行按钮，陈音佳站旁边等着。

　　她这才笑道：“你也出来做什么，吴志强刚到，不找他聊几句吗。”

　　想起吴志强，姜江微微皱眉。
　　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笑道：“没有必要。”

　　陈音佳看见他的神情，倒是笑出了声。

　　不知道梁云海是什么时候跟吴志强搭上的，总之他手段用得好，成功抱上大腿了。
　　那位吴总是某地产某保险的董事长，年轻时犯过不少浑，但他爹很厉害，把他一路保下来。他爹前年去世了，但吴志强凭借如今的地位，依然嚣张得很，脾气差得出名。

　　尽管陈音佳很希望他有一天能翻船，可惜到目前为止还没什么风声。

　　电梯门开了，姜江伸手挡住梯门感应，他问：“你不喜欢他？”

　　“没有啊。”
　　陈音佳笑笑，率先进了电梯，在楼层按键前，问慢一步进来的姜江：“几楼？”

　　“顶楼。”

　　电梯门缓缓合上。

　　陈音佳闲聊般道：“秀婷阿姨其实人挺好的，只不过太会说了，有时候容易招架不住。”

　　她在有意扯开话题，含笑的目光看向姜江。
　　于是他顺着她的话道：“你们很熟？”

　　“嗯，她跟我爸老家是一个地方的，来往多一点，小时候还带我去埃及玩过。”

　　员工电梯里没什么装潢，干净的梯门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模糊的影子里，陈音佳长袖挽起，黑色西裤垂落及鞋面，凝聚起了气场。金属壁模糊了五官，又显得她有些陌生了。

　　姜江转头，看向真实站在旁边的陈音佳：“你们关系应该挺好的，刚刚为什么不想让我说？”

　　陈音佳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他是说刚刚钱秀婷夸她的事。
　　她笑道：“没什么好说的，确实是因为教育资源有优势。”

　　她说这话时的态度跟别人没什么区别，像随口一提，也是老生常谈，可是姜江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

　　陈音佳高中时运营过一个网站，对接农村和城市教育资源的。

　　她们那个时候为了申学校刷履历，自建网站的人不少。大家都是为了刷履历，如果自己不会就雇人弄，最后网站能用多少效果都不重要。
　　只有陈音佳是真的运营起来了，不仅有相当的访问量和成交量，还有广告商找来。

　　“说起来，你高中的那个网站怎么样了？”姜江问。

　　“卖出去了。”陈音佳唇角稍弯，“高三太忙没时间管，正好有人出价，就卖了。后来把钱捐给了一个学校。”

　　——那些钱被存进陈敏给她设立的基金里，后来都用来建旭日中学了。

　　电梯到了顶楼，发出清脆的提示音。

　　顶楼是酒店的餐厅，装潢简约高级，四面都是菱形固定的玻璃，能看到外面纯粹蔚蓝的天空。

　　陈音佳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姜江拉开她对面的椅子，服务员带着菜单过来。

　　“来杯拿铁吧，谢谢。”陈音佳道。

　　姜江：“跟她一样。”

　　等服务员走后，姜江才问：“现在还做这方面的投资吗？”

　　她当初那个网站虽然不盈利，但肉眼可见是有前景的，现在的线上学习平台也不少，本质都是资源对接。

　　“嗯……不算投资吧，有在关注。”
　　陈音佳笑笑。

　　“高考之后我去桂西那边支教过半个月，虽然没待很久，但感觉她们缺的不是书或者文具，或者一两堂高质量的课。”

　　她们缺一个环境。

　　“有的孩子很聪明，但是不愿意学，好像不知道读书有什么用。”
　　“有的也是真没机会读，我给她书给她钱或者给什么都没用，她家里不让读。”
　　陈音佳声音清浅，带着惯常的一点笑，像是有些无奈。

　　姜江突然意识到，她在谈理想和社会关怀，可是他在说钱。

　　“有时候想，资源确实是不公平的，我们拿到就拿到了吧，但作为既得利益者，还要在人家面前炫耀靠资源获得的成就……”
　　既无能又不要脸。

　　陈音佳笑了下，后半句话没说出口。

　　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某处，像是想到了什么人，神情和语气里有未尽的轻嘲。

　　姜江不由移开视线，虽然知道这句话指代的对象不是自己，但还是感觉像被骂了一样。
　　他笑道：“确实。”

　　陈音佳笑出声：“我不是在说你。”

　　“我知道。”

　　正巧服务员来送咖啡，两杯咖啡分别放到她们面前，上面的拉花看起来很顺滑。

　　陈音佳尝了一口，温度正好，口感也可以。

　　“怎么样？”姜江问。
　　“挺好的，不难喝。”

　　“这是夸奖，还是有待进步的意思？”
　　“夸奖。我的品鉴水平有限，不难喝就已经是最高评价了。”

　　姜江笑了，看了眼窗外，重新说起刚刚那个话题。
　　他问：“那你现在还有去当老师吗？”

　　陈音佳摇头，坦然道：“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是吗，看你阅卷很熟练。”
　　他说的是之前她给他表弟的抄写打分。

　　他有意调侃，陈音佳眼里也漾起笑，问他：“你呢，毕业之后怎么样？”

　　直到这个时候，她们好像才真的重新见面，开始询问对方近况。

　　“我？”
　　姜江垂下眼，有一种逐渐侵蚀他的自惭形秽，只能笑着掩盖。

　　“没有那么丰富的生活。”他道，“很无聊。”

　　无聊是个太普遍的形容词。
　　不缺钱的人们往往容易感到无聊。

　　物质太容易被满足，普通的生活再难以让她们感受到快乐。于是有些人因此陷入空虚，有些人企图用各种刺激来增加生活新鲜感。

　　陈音佳笑道：“你不应该吧，我听说你是单身主义。”

　　她觉得，有自己想法的人，是不应该真正感到无聊的。

　　姜江一时没有理解她的逻辑，不过他更想问的是：“你怎么知道的？”

　　“听说的。”陈音佳眨了下眼，“我说了，要怪就怪你人缘太好。”

　　姜江失笑。
　　“不是，不算真的。”

　　“嗯？”

　　“不是真的单身主义，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

　　陈音佳了然，轻笑：“但你也没有阻止她们这么说对吧。”

　　姜江看见她弯着眉眼，那双眼睛像泛起涟漪的湖。

　　他没有否认，所以还真是这么回事，陈音佳突然觉得他也挺有意思。

　　她好奇：“一直没谈？不算女朋友的性伴侣也没有么？”

　　姜江愣了下，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耳廓开始泛红。
　　他很无奈地移开目光：“你又在问什么啊。”

　　陈音佳笑出声。
　　“抱歉，好吧好吧，不问了……”

　　她还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陈近水。

　　电话一通，陈近水直接问：“人呢？已经开始了。”

　　陈音佳还带着点笑音：“好，来了。”

　　她们回到宴厅所在层时，宴厅的门已经关了，陈近水站在门口等她们，旁边有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

　　陈近水抬头看过来，才发现陈音佳不是一个人，她身边有个男的。

　　陈近水的视线在男人身上打了个转，回到陈音佳身上，对她道：“没留电话？人家在找你。”

　　旁边的宴会管家笑道：“不着急，陈小姐，才刚结束开场表演，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到您。”

　　陈音佳抱歉地笑了下：“不好意思。流程跟之前说的一样对吗。”

　　宴会管家侧身让道：“是的，我带您过去。”

　　宴厅门被推开一半，陈音佳跟着宴会管家从边上往主舞台走。

　　后面的姜江进门时等了一下，示意陈近水先进。
　　陈近水不知道为什么又看了他一眼，眼神有几分打量，但很快收回去，道了声谢进门。

　　姜江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回到自己位置上。

　　这个宴厅规模不小，原本能摆三十多桌的空间现在只摆了一半，整体很宽敞。

　　陈近水的位置相对靠后，看着姜江回到前面的座位上，舌尖抵了抵牙齿。

　　开始陈音佳介绍他们时，陈近水还没觉得，但就刚刚，这男的跟陈音佳一起下楼，陈近水不知道注意到了他哪个角度，感觉他很眼熟。

　　以前应该没见过，名字也陌生。
　　但她一定是见过跟他长得很像的人，或者别的什么。

　　陈近水想不起来了。
　　这种感觉好烦。

　　她暗啧一声，索性不想了，看向昏暗场内被聚光灯笼罩的舞台。

　　这次梁云海生日由他妻子王漫云操办，请来了一个地方频道主持人，上来活跃气氛说自己跟王女士以前关系多好，今天有幸来给她老公庆生。

　　陈音佳是作为寿星女儿上台发言的。
　　她既然来了，梁云海自然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来了，让大家知道，虽然当初他和陈敏闹掰过，但现在陈音佳仍然当他是爸爸。

　　当然，梁云海可能没有这么想。
　　因为从操办这场寿宴，到安排陈音佳上台，都是王漫云做的，这么想的或许是王漫云。

　　陈近水百无聊赖地坐在台下，听陈音佳在上面讲话，听得有点恶心。
　　偏偏音响质量好，她玩手机不想听也听得见。

　　陈近水嫌烦，拿起手机先出去了。

　　她到序厅的沙发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室友聊天，她吐槽宴会，对方吐槽组会，各说各的，谁也不影响谁。

　　过了会，里面隐约响起掌声，估计是陈音佳说完了。
　　陈近水给室友发了个[会好的]表情包，摁灭手机准备进去。

　　站门口的男保镖正要给她推门，门就先从里面被拉开了。

　　陈近水又看见了那个男的。

　　陈音佳不在，这人神情寡淡，看过来一眼，往旁边退了步，让她先进去。

　　在他侧身那个瞬间，陈近水终于想起来在哪见过他了。

　　或许是她的视线毫不掩饰，姜江也淡淡地望过来，锋利的眼型天然有冷感。
　　“不进来吗？”他问。

　　显然她的注视让人家不高兴了，陈近水收回目光，先进门，在他身边停下。

　　“无意冒犯。”
　　她说得随意。
　　“不过有点好奇，你是不是陈音佳的某任前男友？”

　　姜江顿了顿：“为什么这么问？”

　　见他反应，陈近水知道自己猜错了：“不是吗？”

　　“不是。”他道，“我们是同学。”

　　陈近水挑眉，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往里面走。

　　宴厅门在身后关上，发出轻微的动静，而本该出去的男人却在她身后发问：
　　“为什么会这么问。”

　　陈近水停住步子回头，有几分调侃：“你很在意？”

　　“陈小姐问得很莫名其妙。”他的语气很平和，也足够礼貌。

　　他没有否认，应该多少对陈音佳有点意思。
　　但同时，他这个态度也表明拒绝任何玩笑。

　　无趣。

　　陈近水耸耸肩：“不好意思。看你们关系不错，只是问问。”

　　宴厅里突然响起掌声，陈近水和姜江都看过去。

　　台上除了陈音佳，还有王漫云和梁云海，以及她们的两个孩子，摄影师准备给她们拍合照。

　　王漫云和梁云海站两边，中间是梁彬彬，然后王漫云边上搂一个小的，让陈音佳站在梁云海那边。
　　大家都微笑着，佯作亲密和谐。

　　陈近水看得有点心烦，本来该走的，此时却微微眯眼，笑着对身边这个男人说。
　　“你知道她这人喜欢什么样的吗。”

　　姜江转头，见到陈音佳这位帅气的妹妹抱臂看向主舞台，眼神很不爽，唇角勾出恶劣的弧度。

　　“那种本身乖巧听话的她不喜欢。她就喜欢那种带刺，但又能被她拔掉的。”

　　她说：“你小心她一点。没谁玩得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