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时晚》江山远

7、野风万里3

　　翌日，日升。
　　天边的云朵染上烈红的火烧云，活像醉酒的乡愁上头，一夜未醒。

　　程野开着车，缓慢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路上。

　　可可西里是模糊的，被草覆盖的一层浅浅的绿，和平原后一望无际的平原，蔚蓝的天空。

　　此次他们停驻的地方是拉萨，那片神圣的土地，风雪人情，渡着光。我们却都背对光明。

　　“程野，你看草原上，那骑马的姑娘。”颜随推开窗户，原始的土腥味在清晨混着昨夜雾气凝成的水珠的气味侵入鼻腔。

　　程野看去，马背上的姑娘穿着传统的藏族服饰，坐在马匹上，姿势潇洒随性。

　　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瞧着像是南方人。

　　“嗨，姑娘。”程野摇下车窗，对着来人大喊。

　　马与车在相遇的刹那停下，姑娘生来棱角分明，一双眉眼像是九天翱翔的风，身上佩戴着天然的玉石作饰，“有事吗？”

　　她的目光扫过程野，落在颜随身上，“你也是南方人吗？”

　　“是啊。”

　　身后的男人冒头，笑道：“我也是南方人。”

　　姑娘的中文名叫向南，奔向西南的意思，是这片吃人土地上生长出来的姑娘。

　　身后的男人叫于途，大概是奔走于路途之中吧。前些时候前往拉萨遇见了她，而后二人同途，跟着队伍打算一路向南，走到世界高峰。

　　她说她的家在那儿，她要回家。

　　而问起于途，他说只是旅游，缘分遇见。

　　他们只是短暂地相遇了，颜随尝试着，抱着向南坐在马匹上奔走，她第一次骑马，有些无法言说的兴奋。

　　而于途与程野站在车旁，不知道在说什么，眼神却总落在那边。

　　他们又将走上自己的路，奔向自己心中的天地。

　　程野问：“骑马的感觉如何？”

　　“感觉比起骆驼要稳。可能是因为那是向南的马，已经足够老练了。”

　　“那你和于途吗？你们在聊什么？”

　　“我说，马背上的姑娘是我的爱人，打扰他们赶路真抱歉。他笑说无事，又说我们的爱情真美好。”程野饱含风霜的眉眼，像是遇见了春天，化作流水细无声，润万物。

　　颜随在路上一边写字一边记录，他们爬过皑皑的雪山，看过幽深的海，曾躺在嫩绿的草坪上看春天，也曾在暴雨来临时，穿着雨衣在悬崖之边喝酒，一半喝的酒，一半喝的雨水。

　　“这雨噼里啪啦的，打在头上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下暴雨。”

　　程野干脆躺在地上，踏实的土地是他的枕席，“那这样就好了，整个宇宙都在下暴雨。”

　　“就像草一样，在你的身体里萌发生芽。湿润的土地张嘴呼吸，大汗淋漓，大喘吁吁，然后——”

　　程野张开嘴，雨水抵在他嘴里被他咽下。

　　颜随有些急地说：“雨水那么脏，不能喝啊。”

　　他连着嘲笑颜随：“不是你说的吗？你是一盆草木，只要连着根一起搬运，天涯海角，你都要走个遍。”

　　“草木怎么可以不喝水呢？但我不是啊，我打算做的是——”

　　“去他妈的！啊啊啊！”程野卯足了劲儿，冲着天空大喊。

　　崖下传来回声，程野则大笑起来。

　　颜随抬头望着天，阴沉沉的，雨水像是上帝怜悯的恩泽，为了不让信仰他的子民在饥渴之中死亡，他的泪水化成了雨。

　　假慈悲。

　　颜随在心中暗骂。

　　而随后她也躺在了地上，只是很轻很轻的一声：“可惜我一直在下雨天中。”

　　她闭上眼，雨水在她脸上自由地流淌，滑入脖颈、浸透发丝、鼻孔里也浸了水。

　　程野听见她低低的自喃，转头痴痴地望着她。

　　——可我会带你去兜风。
　　会迎来晴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