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时直播三十天》唐惜鹉

3、第三十天

　　半梦半醒间，黎知一翻身，脸颊就贴在手机上。冰冷坚硬的手机硌得他脸疼，迷迷糊糊拿开手机，看屋子里光亮异常，翻了身，想起床又不想起床。
　　黎知不喜欢昏暗的屋子，宁愿早晨被太阳亮醒，也不愿让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
　　思绪回笼，只是眼皮却沉重千斤。
　　黎知握着手机，奇怪手机为什么会在枕头上。
　　哦！
　　他想起自己昨晚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接下来的日子用直播来记录一下，并且决定直播打游戏。
　　选直播打游戏倒不全是因为栗瑭，他也算是网瘾少年，人菜瘾大的那种，每天的日子就是打游戏，如果是要记录生活，直播打游戏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希望观众轻点喷，他的技术不说菜，用栗瑭的话说，就是只猫在键盘上走一圈都比他打得好。
　　黎知猛然坐起，他想起为什么手机在枕头上了，是因为昨天在挑直播设备。他现在的电脑自己用用还好，但凡游戏和直播一起开，画质低是一方面，画面也卡。
　　昨天加入购物车几台设备，黎知挑了个顺眼的下单。
　　他已经彻底清醒，和董润阳道过早安后，下床洗漱完，叼了两片面包，坐在电脑前继续昨天没完成的游戏。
　　他很喜欢的一部游戏出了续集，之前因为考试周太忙没机会玩，这两天他一直在打游戏，大概今天就能通关。
　　启动动画在他眼前展开，黎知一手撑着脸颊，叹了口气。他原先还想过去这家工作室应聘编剧策划的职位，现在是没机会了。要说他唯一舍不得的，也只有这些游戏，其余他没半点不舍。
　　他和栗瑭不可能的……
　　经过五个小时的奋斗，结局缓缓播放，黎知一伸懒腰，向后靠在椅背上，眼圈微微泛红。
　　剧情太好哭了！要是能认识一下编剧就好了！
　　黎知感慨刚结束，就听敲门声响起，吓得他一怔，随后自嘲似的笑笑，走向大门。
　　“您好，您的快递。”
　　黎知接过快递，果然是他买的直播设备。
　　“谢谢。”
　　纸箱刚搬进屋中，还没来得及拆，电话又响起。黎知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以前合作的一个编辑。
　　他有时会写一些文章赚钱，同时也能锻炼自己。
　　“丁主编，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小知，你现在有空没？我有篇急用的稿子需要你。”
　　丁主编和黎知关系很好，可以说是黎知的伯乐，黎知能在各大杂志、论坛版块占一席之地少不了丁主编的引荐。丁主编一度想把他介绍进自己公司当主笔，可惜黎知志不在此，拒绝他好几回。
　　“关于哪方面的文章？”
　　“要求我一会儿给你发过去，你以前常写的那种，不用担心。”
　　说完正事，丁主编忍不住对这个寄予厚望的后辈抱怨：“前两天新签了一个写手，看他以前的文章还不错，结果前两天派下去一个主题，改了三天都没改好。”
　　黎知笑了笑，回道：“可能是不擅长写命题作文吧。”
　　“我看就是抗压能力太差！”丁主编冷哼一声，“每回和他讨论文章，头也不抬，话也不答，好像我能吃了他。”
　　黎知这次没有继续搭话，而是问道：“什么时候要？”
　　“明早之前就行。”
　　又听丁主编抱怨了几句，两人挂掉电话。
　　黎知看着尚未拆封的快递，无奈拍拍箱子：“我一会儿再拆你。”
　　丁主编确实没骗他，内容是黎知擅长写的领域，文风格式也是他擅长的风格。不过因为字数等问题，黎知给丁主编发过去文稿时，天已经快黑了。
　　[多谢！要是没有你，这期该开天窗了！]
　　黎知领了丁主编发给他的稿费，回道
　　[丁主编，我以后不写稿子了。]
　　他不知道丁主编下一次给他打电话他还能不能接到，不如先说清楚，以防丁主编联系不到他而多想。
　　丁主编似乎很震惊，直接给他打电话，着急道：“为什么不写了？是不是稿费少？还是学校事情太多？”
　　“一些特殊原因。”黎知微笑道，“和稿费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原因。”
　　“以后都不写了？”
　　“嗯，这篇文章应该是最后一篇。”
　　长久的沉默，丁主编犹豫道：“可以告诉我具体原因吗？”可能是怕自己多嘴，连忙补了一句，“不说也没关系，是我唐突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前两天身体出了些问题，医生说最多还有一个月的寿命。”黎知的语气轻松极了，“我大概活不到下期出刊了。”
　　末了，他又轻笑两声，然而电话对面只有漫长的静默。
　　放下手机，黎知盘腿坐到地上，喉头突然哽住。他仿佛在一点点切断他和世界的联系，不是世界抛弃他，而是他抛弃世界。
　　撕拉！
　　刀片划开封箱的胶带，黎知把设备搬进书房，看看空空如也，落满灰尘的屋子，又退了出去。
　　他租房租得急，又要求交通便利，周围安静，最好是顶楼，所以当房东和他说房子没装修完毕，他也丝毫不介意，爽快租下。搬进来后，想到只住一个月，他便懒得收拾，除了客厅厨房卫生间，只多收拾出来一间睡觉的地方。
　　忙了一下午，黎知的肚子咕噜一声，他才想起早上吃了两片面包后，再没吃东西。冰箱里都是他点外卖送上来的食材，那天晕倒后，他再不敢出门。
　　其实黎知厨艺还算不错，记得看直播时有不少人直播做饭，黎知想不如今天也直播做饭。
　　早一天晚一天对旁人来说差距不大，对黎知来说，晚一天或许就凑不够三十天直播时长。
　　谁让他的直播间就叫“限时直播三十天”。
　　电脑放在料理台上，适当调整角度和倍率后，刚好可以拍清黎知做饭的细节，又不必露脸。
　　点击“开始直播”，屏幕上计时开始，黎知不由得屏住呼吸，屏幕里明明是自己的手，他却感觉陌生至极。开播之前他还心里默默安慰自己，看别的主播直播也不难，聊聊天做自己的事就好，等轮到自己，才知道当有镜头对着你，记录一言一行时，该有多难受。
　　还好观看人数是零。
　　“唉，好难啊……”
　　黎知小声嘀咕，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移开，转身去接一锅清水，他没看到，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观看人数从零变成一。
　　相比中餐，黎知更擅长做西餐，第一天直播，他不想翻车，于是决定做一份奶油蘑菇意面，甜品则做泡芙。
　　煮面期间，黎知开始做泡芙，他不太爱吃甜食，所以每次做甜品都会把白砂糖分量减去三分之一。
　　按道理，正常美食博主该介绍用量，可自从直播开始，黎知没说一句话。
　　搬家以来，他还没好好做过一顿饭，不是吃面包，就是煮泡面，一想到一会儿有甜甜的泡芙吃，黎知高兴地轻哼起歌。
　　用裱花袋在烤盘中挤出一个个圆饼，然后放上酥皮，再将烤盘放入烤箱，设定好时间，黎知接下来准备做奶油蘑菇酱。
　　一转身，黎知余光看见电脑，顿时紧闭嘴巴，停止哼歌。带着一丝侥幸，黎知仔细看向屏幕，祈祷依旧没有观众。
　　往左下角看去，黎知瞬间呆住。
　　竟然有十七个人在直播间！
　　评论区还有他们的留言。
　　[主播怎么不说话？]
　　[主播唱歌很好听！]
　　[好奇怪的直播间名字，主播真的只播三十天吗？]
　　黎知试探道：“大家好……”
　　[主播声音好好听！]
　　“谢谢……”
　　黎知欲哭无泪，没想到真的有人看他直播，还听到他唱歌。果然他不习惯直播，忙起来就会忘。
　　[为什么叫限时直播三十天？]
　　“字面意思，三十天后关闭直播间。”黎知一边切配菜，一边解释。
　　[不是博关注？]
　　黎知在锅中化开一块黄油，倒入面粉，回道：“如果只是博你的关注，那确实没有。”
　　众人大概没见过新人主播第一天就对观众不客气，一时又留下几人，人数有了二十多个。
　　奶油蘑菇酱炒制完成，黎知没有装盘，而是先拿出烤好的泡芙，挤入奶油，然后把切好的水果块放入切开的泡芙中。
　　[专业的美食主播这时候应该把食物凑近镜头，然后各种凹造型。]
　　黎知正组装泡芙，看见这条弹幕后一愣，想起自己看过的美食视频确实如此，于是凑到镜头前，依照记忆中其他美食博主的操作开始凹造型。
　　刀刃划开泡芙，在表皮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奶白色的奶油挤得满满当当，轻轻一捏，奶油像吹泡泡一样鼓起一个半圆球。绿色的猕猴桃块陷进奶油中，酸酸甜甜，让人嘴里不停分泌口水。
　　黎知一共做了十二个泡芙，用了四种水果，其中四个当今晚的夜宵，剩余八个装成两个盒子，留着明天吃。
　　[看着好好吃，然而我还没吃饭！哭jpg.]
　　注意到这条弹幕后，黎知咽下即将出口的再见二字，想了想，去书房拿了张便利贴和笔，在纸上写下一句话。
　　且食青精饭，使人好颜色。
　　黎知轻笑道：“要好好吃饭哦。”
　　[谢谢主播！]
　　[字不错。]
　　[主播练过书法吧。]
　　黎知说道：“小时候练过，上了大学很少动笔。”
　　几条弹幕划过，一看也是不常动笔的大学生。
　　“好了，我要去吃饭了，明天见。”黎知说着关闭直播。
　　饭端上桌后，黎知准备找一个直播看，猛然看见栗瑭也在直播。扭头看了眼放在料理台上的泡芙，黎知卷意面的动作放缓。
　　栗瑭也爱吃泡芙。
　　高中时黎知还不会做饭，两人总买蛋糕店的泡芙吃，而买的泡芙都偏甜，两人约会出去玩时，一半的时间都在找好吃的泡芙。
　　栗瑭还没吃过他做的泡芙。
　　可他不想见栗瑭。
　　五分钟后，黎知站在栗瑭家门口，手里拿着一盒泡芙。
　　栗瑭还在直播，刚开一局游戏，黎知拿着手机等游戏结束。他看不出栗瑭打得好不好，但看屏幕上一堆666的弹幕就知道栗瑭刚才又在秀操作。
　　上次打赏被念名字后，黎知不敢再打赏，他没有小号，万一栗瑭摸进他直播间，不管做什么，他都会尴尬。
　　游戏结束，栗瑭的队伍获得胜利。
　　黎知趁着间隙按下门铃，然后他看直播间的栗瑭起身，连忙退出直播间。
　　门打开，栗瑭看是黎知，微微惊讶，问道：“什么事？”
　　“昨天谢谢你。”黎知把盒子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走，不像是送谢礼，倒像是扔垃圾。
　　“不客气。”附近卖泡芙的店栗瑭都吃过，这盒泡芙看着陌生，他好奇道，“哪个牌子的泡芙？看起来不错。”
　　不知道说错哪句话，栗瑭眼看他脸色不好起来，连忙噤声。
　　“就不能是我做的？”
　　“你？怎么可能……”栗瑭连忙停住，悄悄瞟黎知一眼，话锋一转，“……怎么可以劳烦你，身体好些没有？”
　　黎知轻哼一声：“你的口味我不清楚，要是不爱吃就扔了吧。”说完便离开了。
　　栗瑭失笑，回到电脑面前，拿出一个泡芙咬了一口。大概是他运气太好，泡芙里都是他爱吃的水果，奶油绵密，外壳酥脆，甜度刚刚好，是他吃过最好吃的泡芙。
　　直播间不少人知道栗瑭爱吃泡芙，看见泡芙卖相不错，同城的人问道：
　　[谁家的泡芙？想吃。]
　　想吃？栗瑭特意把泡芙在镜头前晃了一圈，然后一口咬掉半个。
　　“外面买不到。”
　　[Yooooooo!]
　　[栗神有女朋友了！？]
　　看众人开始猜测他的女朋友是谁，栗瑭连忙叫停，他入行以来洁身自好，不能让一盒泡芙毁了他的清白。
　　“目前单身，别多想。泡芙是邻居送的，昨天帮了点儿忙，泡芙是谢礼。”
　　失望和庆幸的弹幕一起飘过。
　　拿起最后一个泡芙，栗瑭准备吃完再开始打游戏，无意中看到一条弹幕，内容是：
　　[我女朋友刚刚看一个叫荔枝的美食主播，做的泡芙和栗神手里的一模一样。]
　　这条弹幕太长，所以闪过速度特别快，字体不大，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要不是栗瑭动态视力优越，恐怕也会错过。
　　吸引栗瑭注意力的就是荔枝两个字，上学时，班里的人就都叫黎知为荔枝，他也这么叫。昨天正好和黎知重逢，两人又成了邻居，他不由得对荔枝这个词再度敏感。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抵挡不住好奇心，栗瑭在手机上登录小号，开始搜索荔枝。
　　叫荔枝的主播上千页，名字后面全是不同的乱码后缀。栗瑭筛选出其中的美食博主，依旧有好几百人。于是他在搜索框加上泡芙两个字，一条最新的动态显示出来。
　　且食青精饭，使人好颜色。
　　便利贴上的字栗瑭再熟悉不过，一看就出自黎知的手，盒子里的泡芙和他吃的一模一样。
　　点进荔枝asdfghjkl的主页，栗瑭没找到直播回放，应该是黎知没有开回放功能。他突然想起，昨天打赏他的账号似乎就是黎知。
　　栗瑭轻蹙眉头，犹豫再三，他点下关注。
　　黎知吃饭的时候，成功获得第30个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