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与太阳之子》Sun森森

8、第8章

　　第二圣城经历无数次地狱风暴的来临和远去，一年很快过去了。
　　天启历133年3月30日，第二圣城西部边缘的Y23六等公民居住区。
　　今年的气温好像又比去年略低了一点，地狱风暴也更加狂猛。
　　神圣之墙一如往常耸立着，脚下那些低矮散乱的平房好在靠着1800米的神圣之墙，风暴来临时才勉强不至于被摧垮。偶尔有一两个因不敬神而被联合执政院剥夺了住所的人，就在偏僻的墙根处搭个简易的窝棚，然后在下次猛烈的风暴中被掀翻。第二天，不知何处就会多出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附近有一条从圣城东部穿过中心又流到这里的污水河。第二圣城倒是有能够净化这样的水源的机械，不过上三等公民才能喝到那些经过过滤和消毒的水，联合执政院显然没有心思为边缘地区的民众设置那样昂贵的净水设备。
　　经历了一年的时间，卡尔36更了解在这个地方生活的人们了。他们大部分人出生后都与卡尔36有同样的起跑线，但在第二圣城的教育体系中却渐渐展露出道德败坏和能力低下的一面，或者是性格偏执暴躁，或者是懒惰成性，浑浑噩噩对生活毫无目标。他们是在同样的晋升体制中被圣城淘汰下来的一批人。因此这个地方格外混乱，人们虽对神仍有崇高的敬畏，可犯罪率却还是远高于圣城中心区域。而司法评议院在这里的监管似乎也少得多，只要不发生什么重罪，他们通常都会对这里的一切漠视不管。
　　所以，要在这里生活格外困难，你不仅要想方设法获得活下去的食物，还得要学会各种方法保护自己。
　　卡尔36一直在这里干着机械修理工的工作，在规定的工作量完成后，能够得到联合执政院配给的少量六等合成食物。混着一点脏水，搅拌一下再将那浆糊吞进肚里，勉强还能让他活下来。
　　与圣城中心相比，这里连一棵绿色植物都没有，空气状况更加糟糕、每况愈下。虽然这里仍有联合执政院的供电，但许多人的照明设施经常在风暴中被摧毁。第二圣城是没有货币体系的，所有的物资都由联合执政院依照《人才标准25号令》进行分配。所以，在得到下一次的联合执政院配给之前，他们就只能住在黑暗中——卡尔36也有这样的困扰。
　　“滋——”他的灯又熄灭了，眼前一下子漆黑。
　　他对这样的情况已经习惯了，停下手里的工作，不慌不忙从地上站起来。这间屋子太小了，都不需要行走，他用右手随便一抓，就拿到了架子上的蜡烛和火柴。
　　烛光重新照亮了这弹丸之地。屋内坑坑洼洼的角落有一层垫子和薄薄的被褥，地上一个塑料桶，生锈的铁架子上零散地摆着乱七八糟的小件物品，卡尔36身上穿着破了洞的大衣，脚上一双破鞋，地面的黑土还沾在他的裤子上——这便是他全部的财产了。
　　他倒是还有两个非常有价值的东西，就是地上那根燃烧的蜡烛和放在一旁的火柴盒，这是他用二十三天超额完成的任务向第二圣城联合执政院换来的。
　　借着蜡烛的微光，他看了眼灯泡，随后叹息一声。这个灯泡已经彻底烧坏了，以卡尔36掌握的技术，修好它完全不成问题，只是他没有材料。看着地上还没有修好的摆钟，他无奈地摇头，吹熄了那根珍贵的蜡烛，提着桶子走出门去。
　　“咳咳——”刚出大门，他就咳嗽起来。今年好像比去年更冷了，寒气裹着厚重的灰尘在不定的风向中一会儿往南吹，一会儿又往北吹。空中的悬浮颗粒物很多，还弥漫着怪异酸涩的味道。
　　地上碎石无数，硌在他破破烂烂的鞋底上。他打了个哆嗦，然后重重地吐一口气，便向北边走。
　　黑漆漆的路上，杂乱无章地坐落着高低不平的房子，砖瓦外的墙皮都脱落了。拐过好几个巷道，路面愈发不平整。角落里，隔三差五就坐着个皮包骨头的人，麻木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否还活着。
　　偶尔他还能看见躺在地上的孩子，面颊凹陷，大约十多岁的样子，身上飞舞着苍蝇。
　　虽然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早就见惯这种场景，卡尔36还是于心不忍。但他心中的那丝怜悯才刚升起，就被他抑制住，强行偏过头去，快步往前走。他可没有多余的食物分给这些人，他自己也是营养不良，在这圣城边缘，光是要生存下来就已经十分艰难了，没人有余力去管其他人。
　　圣城边缘有一点倒是和中心相同，就是随处可见、大小不一的神的石像，它们是这里最洁白和干净的东西了，没人敢将哪怕是一丝污秽沾在上面。
　　渐渐地，巷道变开阔了，前面是一个大坑，里面堆满了臭气熏天的垃圾，还有几具早就被剥光了的尸体，腐烂的肉上站着拍打着翅膀的乌鸦，一点一点地将之啄食，同时警觉地看着四周。这里也是蟑螂和苍蝇的天下，这些肮脏的昆虫在坑内随处可见，密密麻麻地乱窜。
　　“哇哇——”两只乌鸦被经过坑旁的卡尔36吓走，在空中盘旋，粗厉嘶哑地叫着。等他走远，那两只乌鸦又降落下来，继续啄食一具面目全非的腐尸。
　　不远处就是那条污水河，黄绿色的污水缓缓流动。卡尔36提着桶子在碎石滩上站着。浊气冲进他的鼻腔，河水里漂浮满了垃圾。
　　他无神的双眼看着河水，回想自己过去一年的生活，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两个问题：我是谁？我为什么而活着？神到底是什么？
　　这三个问题他在之前一年多的生活里也隐隐约约察觉到过，只是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第三个问题几乎是一冒头就立刻被他压了下去，因为在那个问题一出现的瞬间，他就察觉到危险的气息。直觉告诉他，这是个会要他命的问题！于是他抚着额头，马上将这个危险的想法驱散。
　　但与此同时，一个奇怪的声音清楚地在卡尔36的耳边响起：“活下去，直到你亲眼看见太阳。”

　　“谁在说话？！”卡尔36大喊，猛地四处张望。
　　可除了静静流淌的污水河，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太阳”是什么？这个词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了。
　　真是咄咄怪事。
　　他又想到了一年前在地狱风暴中前来的那个人。
　　他在哪里？他还好吗？
　　这时，一个金属质小盒子夹杂在垃圾中，从河水的上游漂下来，到了他的不远处。以卡尔36长期的经验，即便在黑暗中，他也能够轻易看出这绝不是个普通的盒子，构造十分精细。
　　盒子顺着污水河漂流，上半部露出水面。但污水河到此处已经很浅了，一些大件的垃圾沉在水底却能堵塞住河水。盒子很快被一个破了洞的蛇皮袋拦下，停在那里。
　　那盒子是什么？怎么会漂在污水河里？
　　不，这绝不是个普通的盒子！
　　他趟进污水中，向前走了几步。河里的水温很低，看起来再过不久就要结冰了，寒气几乎要渗进他的骨头里，但他还是拿到了那个盒子。来不及细看，他将盒子藏在大衣里，就马上往回走。
　　回到家里，点上蜡烛，他仔细端详起那个奇怪的盒子。
　　盒子在远处乍一看是很不起眼的，若是个普通人看到，很可能不会在意。卡尔36只是由于长期与机械为伴，才能看出这个盒子不平常。它大约三个手掌大小，就像个普通的银色铁盒子。但拿到近处就能够发现这个盒子十分平整光滑，没有任何磨损，且不仅侧面有个锁孔，旁边还有五圈刻着字母和数字的机械转盘。
　　卡尔36轻轻地在盖子上摸一下，发现盒子的表面极其细腻，质地坚硬无比，做工实际非常精致。金属盒有个锁孔，却不渗水，能够轻易浮在水面上，看来密封性十分良好。
　　这不像是在圣城边缘能出现的东西。既然这个金属盒能浮在水面上，它的厚度应该不大，而且是密度比较小的材料，里面装的东西也不多，留下了足够的气体空间……
　　他把盒子靠近耳边，轻轻摇了摇，虽仍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判断应该装着一个单一物品，且对盒子的厚度也大致心中有数了。
　　最后闭上眼睛，把盒子放在掌中仔细掂量……
　　这是钛合金做的！他眉毛一挑，感到惊讶。
　　如此稀有贵重的金属怎么会做成一个这样的盒子？这个盒子又怎么会出现在圣城边缘的一条脏水河中？卡尔36开始对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感兴趣了。
　　盒子是上了锁的，不仅有一个钥匙孔，还有机械密码锁，制造者显然不想让别人拿到里面的东西。可越是不让他打开，反倒越是激起了他想要打开盒子的欲望。
　　这个钥匙孔要打开应该简单，复杂的是那个机械转盘。不过这难不倒他，他从架子上拿下一根细铁丝就准备开锁。
　　昏暗的灯光下，没过多久，卡尔36就否认了先前的想法。那个机械转盘他光是听着撞针的声音就已经打开了，反而是那个钥匙锁还纹丝不动。这个锁的结构即便是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和第二圣城现有的所有模型都不相同。
　　他愈发好奇了，这小盒子中一定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卡尔36拿下了他架子上所有的工具，下决心要打开这个盒子。
　　“咔嚓——”折腾很久之后，盒子总算还是被打开了，微微露出一条缝。
　　可卡尔36却突然愣住，心中一紧。要打开盒子的瞬间，他反而有些害怕起来，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把手放在盖子上，他犹豫不决。
　　最终他还是抵不住好奇心的驱使，缓缓掀开了盖子。
　　霎时间，他心跳剧变，骇然失色，一股凉气冲上他的头顶，吓得他在地上后退了几步，震惊地看着那个盒子。
　　那盒子里面，装着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