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与太阳之子》Sun森森

7、第7章

　　这里怎么会有一具尸体？！
　　卡尔36瞪大了眼睛。
　　之前的屋主人你自己想办法处理一下……
　　原来……刚刚那执法者的意思是这具尸体！
　　为什么他会死在这里？他是怎么死的？
　　难道联合执政院没有人过来处理这具尸体吗？
　　据卡尔36所知，第二圣城是很少有杀人这种罪行发生的。这毫无疑问是重罪。在神的指引下，人们平常甚至都很少和别人有争执发生。可是……这具尸体看上去也不是什么衰老到自然死亡的样子。
　　是疾病吗？
　　他想到执法者的话。想来，司法评议院对这个人的死亡是知情的，看来不是非自然死亡了。
　　“呼——”卡尔36重重吐了一口气，为了让自己的双手停止颤抖而捏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该怎么处理这具尸体呢？
　　据卡尔36所知，所有的火葬场都在第二圣城的中心地区。凭他的力量，是绝对无法把这具尸体抬到圣城中心去的。
　　他看到自己手边放着一个空空的铁盒子，叹了口气。
　　看来只好把他拖到屋子后面埋了吧。
　　卡尔36深呼吸几次，屏住呼吸起身去拖那具不知道名字的尸体。这具尸体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早已僵硬，血肉也开始腐坏。
　　他打开房门，把那具散发恶臭的尸体一路拖到了房子后面。借着神圣之墙示廓灯的微光，他找了块合适的地面，然后用手上那个破破烂烂的铁盒子开始挖土。
　　所幸前不久应该刚下过雨，地面还很软，但是寒风已让他的手冻僵了。他一边瑟瑟发抖着，一边挖坑，直到自己的手被盒子的边缘划出无数道血痕、已经完全失去知觉，才挖出一个可以埋下尸体的土坑。
　　卡尔36把那具尸体葬了下去，然后又重新盖上土，就急急忙忙地跑回屋子。
　　屋子里的恶臭还没有消散，手上也污浊不堪，但他现在没有心思顾虑这些。
　　第二圣城边缘怎么会这么冷？！
　　他除了在审判后得到几块碎面包，就什么都没有吃过，身上又一点儿厚衣物都没有，此刻正是饥寒交迫。
　　那个执法者好像说了屋子里还有些食物配给……
　　这间房子本来就小，屋子里又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卡尔36很快就在墙角发现了几个铁盒子。看起来都是一些粗制滥造的盒子，铁片很薄，且用了很久，上面都是坑坑洼洼的凹陷。
　　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些浆糊一样的黏稠东西。
　　这好像……是利用微生物和固定酶制造出来的人工合成食品？
　　卡尔36知道第二圣城有这种合成食物，但是从来没有吃过。他此刻才想起来，圣城的食物来源是极度稀缺的，各类的农作物和肉类产量都少得可怜，更别说其他牛奶、鸡蛋之类的食物了。按照世界联合执政院颁布的《人才标准25号令》，那些物资都是供给神权贵族和上三等公民的，而下三等公民的食物配给都是人工合成食物。
　　既然是六等公民，想必连这合成食物都是其中最次一等的……
　　卡尔36犹豫了一下，然后马上把盒子里的“浆糊”全都一口气吃了。
　　这“浆糊”什么味道也没有，但他也心知肚明，这浆糊里面只是一些简单的碳水化合物和单细胞蛋白罢了。
　　总算是稍微驱散了一些饥饿感，他便坐回墙角边，准备先熬过这一夜，明天再去联合执政院的工作处报道。
　　如果完成规定的工作，也许就能换到更多带着无机矿物质和维生素的合成食物了吧？否则这样下去一样撑不了多久。他这样想着。
　　夜渐渐深了，气温越来越低，他蜷缩在墙角的地上瑟瑟发抖。
　　这里可没有第二圣城中心高级住宅和工作区里的空调系统，世界的寒冷在这里格外显露。
　　卡尔36一件御寒的衣服也没有。而这屋子里也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可以保暖的东西。
　　凉气越来越浓重，地上甚至结起一层冰霜，在一点点向他脚下蔓延。
　　他的双唇和牙齿都在打颤，浑身哆嗦着，可也无法产生更多热量。
　　这样下去，我连今夜都熬不过去！
　　再过不久，也许我就会冻死。
　　他越来越困了，意识渐渐模糊……
　　忽然，卡尔36睁开眼，他想起来自己刚刚埋下的那具腐坏的尸体身上，还有一件破烂的棉衣！
　　怎么办？
　　他搓着自己的双臂，冷颤着在这小屋里打转。他不得不说，自己已经体会到了圣城中心衣食无忧的生活和这里的不同。
　　一方面，越来越低的气温已经快将他杀死了；另一方面，那个尸体身上腐烂的血肉与爬满的蛆又让他作呕。
　　终于他，一咬牙。
　　现在不是再犹豫的时候了！再这样下去，我很快就会死在这里。趁着现在还有些力气……
　　他猛地站起身，拿上之前那个空的铁盒，打开门往房子后面的土坑走。
　　他三两下刨开那个土坑，那个满是腐肉的尸体又出现在眼前。他看看尸体满脸蠕动的蛆，吞了口口水，就要去扒下衣服……
　　就在他指尖要碰到尸体的时候，他突然顿住了。
　　我这么做，是不是……
　　卡尔36站起来，绕着土坑走来走去。
　　他并不是还在为了那些散发着臭气的腐肉和爬满的蛆犹豫，这些天来他已经明白，和生存相比，那根本不值一提。
　　另一个念头在他心里出现：这个人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但他的尸体既这样不体面，也无法火化而回归神的怀抱……我占了他的屋子，却只能把他的尸体草草地埋在这个土坑里，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衣服也许是这个无名人在世界上仅存的尊严了吧？我真的要夺去这件衣服吗？
　　“我神仁慈……我神仁慈……”卡尔36此刻想要向神忏悔自己的行为，但他猛然间发现，好像整本《天启全书》中，神都没有禁止或是反对过类似这样的行为。
　　那我的内心为何会这样焦灼、烦躁和犹豫呢？！
　　他实在被冻得受不了了，又蹲下来，想要去扯那件衣服。可他的手越是接近尸体，颤抖得就越厉害。
　　他对这件事情有着发自内心的本能般的抗拒，心底十分强烈地涌出一股悲哀和酸楚。
　　仿佛有个声音在说：放弃这个念头！你不该刨开他的坟墓，更不该夺走他仅剩的衣服……
　　卡尔36收回了手，站起来。
　　可是，我还要活下去……
　　如果没有这件衣服……我马上就会冻死……
　　卡尔36又蹲下。
　　你不该亵渎死者！这是他仅有的尊严！你已经刨了他的坟墓，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卡尔36无数次地起身又蹲下，内心挣扎着，难以决定。
　　衣服只有一件——那件衣服是尸体仅剩的尊严，却也是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生存……还是死亡？
　　刺骨的寒风一阵阵刮来，卡尔36感到耳朵已经从疼痛变为没有知觉了，身体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告诉他——死亡正在逼近！
　　我既然已经刨开了他的坟墓，这件衣服又算什么……
　　卡尔36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却始终无法心安理得。
　　当他颤抖的手一碰上那具尸体时，一阵苦涩便带着他的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
　　你不该做这样的事……你不该做这样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
　　卡尔36咬着牙，满含眼泪，握着拳慢慢攥紧了那件衣服，关节变得铁青。
　　他一闭眼，一滴泪水落在那土坑里。
　　卡尔36哽咽着，一点一点把那件衣服从尸体的身上扒下来了……
　　在这整个过程中，他始终不敢再睁开眼看那具尸体。
　　他拍掉了破烂棉衣上的无数蛆虫，然后艰难地穿上它，又匆匆把肮脏的泥土盖回土坑，最后像是逃一般地转身跑开。直到回了屋子里，他仍然不敢睁开自己的双眼，膝盖跪下，趴在地上哽咽着，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泥土里。
　　此刻，他已经不知道该向谁忏悔了，他的自责无处安放，神也无法给予他指引和宽慰。
　　于是，卡尔36只能嘴里不住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紧紧抓住自己的左胸，感受着里面的心跳……
　　此刻的卡尔36才终于意识到：
　　你曾站在第二圣城中心的大厦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圣城边缘的一切。
　　而今你从那核心的天空中搬到这边缘的地面上来了。
　　你是否明白，
　　生存，从来都不是唾手可得的？
　　你是否明白，
　　这里，才是真正的人间？
　　腹中的饥饿感告诉了卡尔36：那个人是饿死的。
　　头顶的乌云仍然和往常一样在搅动，随着高空的狂风向远方飘去，却将黑暗留在经过的每一寸土地，气氛阴沉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卡尔36坐在自己的小屋中思考了很久，他没有祈祷，而是陷入了迷茫，已经不知道该向谁祈祷，也不知要祈祷些什么。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或许真的已经彻底改变了。
　　他突然想到了那个风暴中的神秘人。
　　默，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