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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 ...

  •   又将养了大半个月,澹台音之终于能下床走动了。文使诊完脉后,悄悄对秦落衣说:“总算是从阎王殿里把人拉回来了。但这一次伤及五脏六腑,得养上三四年。”秦落衣听完后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给音之披了件衣服。

      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音之一下床就更衣佩剑,执意召见属下。文使听了忙摇头阻止,说是音之吹不得风,万一气血不调一准要晕过去的。

      秦落衣却在一边默不作声地帮音之把剑取了来。音之的性子和想法他最清楚。音之是想定军心。一城之主病了这么久,秦落衣即便秘而不宣,日子久了也要惹人嫌疑。所以,音之能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敦煌城里的流言蜚语就能不攻自破。

      听说城主的病好了,属下们都赶到睿王府探病。音之穿着白狐斗篷坐在大殿里,接受一干臣子的叩拜。他面色还不大好,所以秦落衣特意吩咐人把大殿里的灯火撤去了几盏。灯火昏暗里,属下们只见城主直挺着身板坐在高阶之上,右手按着腰间的七宝长剑,说话时也底气十足。

      属下们提心吊胆地过了大半月,只知道城主受了伤要静养却不知道到底伤得又多重,要养到几时。眼看着什么事情都由这位姓秦的公子一手包办,心里恨得不得了。如今见音之好端端地出现就安下了心,敦煌城里的兵权之危也算是告一段落。

      旁人不知音之这是在强撑,但秦大人知道。秦落衣见音之捱得嘴唇泛紫,知道他已到了极限,就赶忙上前说是慕辰公主要见城主就把音之接回了丹青殿休息。回了丹青殿,刚收拾停当让音之躺下,慕辰就真的来了。

      秦大人问了音之要不要见,音之思量片刻后决定还是见一见吧。侍女去引慕辰进来,秦落衣就赶忙从偏门出了丹青殿。他出来,一是为了避慕辰,而来他大抵知道慕辰是要把婚约告诉音之。现在音之精神不错,听了这事情却不知会有什么反应。慕辰素来是有些怕音之的,不知道这一次她要怎么开口。

      一晚上,秦落衣都在想着这些事情,到最后竟然有些坐立不安了。等到了掌灯时分也没听到丹青殿里有人来报什么消息。好不容易挨到三更,秦落衣派人去打听情况。得到的消息却是城主吃了药早早就睡下了,什么也没有吩咐。

      秦落衣心下顿时没了底,又遣人去慕辰下榻的住处问。去打听的人回来报的消息也是说慕辰公主早早就回来了,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倒是城主说要留公主多住些日子。事情看不出端倪,秦落衣也只能无奈地等待进一步的变化。

      不但这一夜过得太平,连着几日也过得太平。音之在丹青殿里安安心心地养病,时而看看书,连话都不愿意多说。慕辰在音之的府上多少有些畏首畏尾,除了找谭烟也鲜少出门。谭烟自从上一次去药殿看过清静气后,心里想着找机会再去一趟却一直被慕辰缠着,苦恼找不着机会。

      这一日,慕辰又来寻谭烟。两人在一处欢欢喜喜地说着话。说到后来,慕辰话锋一转道:“前几日我去见了音之,见他脸色还好。你有没有去探望他?”

      谭烟听闻后,脸色乍变,低低道:“我去不合适,还是再等等吧。”音之重伤一事,旁的人不知道但落衣却同谭烟说过。她心里也是担心,可面上却不好表示。如今,她心里装着的事情太多,对音之的感情更是理不清楚,只能就这般搁置着。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慕辰谈起来敦煌那日接待自己的那个家臣就问谭烟知不知道那人。谭烟心想慕辰对秦落衣还真是千回百转绝不忘情,就打着哈哈说记不得有这么个人。说着说着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了,谭烟说要留慕辰一道。公主也欣然应邀。

      待侍女们将各色菜肴端上桌来的时候,自门外走来一人。两人原本正要入席,见此人来了对视了一眼,都是尴尬地笑了一声。

      “音之,你身子还好吗?”谭烟笑了笑,想了半天也只能寒暄一句。

      音之长久住在丹青殿,也不出来走动。这一次来到谭烟住处算是破了天荒。慕辰心里清楚音之一定是要跟谭烟商量婚约的事情,想走却又不好就这么走,只能僵在原地冲他点了点头。

      两个女子都觉得屋子里气氛凝结起来,叫人实在难受。可音之倒是大大方方地坐在席上,回头看着慕辰道:“我同谭烟有事情谈,慕辰,你先回避下吧。”一城之主的气度颇大,就算慕辰身为帝国公主见到音之也只能退避三舍。

      待慕辰好不尴尬地出去后,谭烟还是直愣愣地站在一边低头不语。她用余光望着音之的背影,心里想到:他着实瘦了。

      大病未愈,音之的饮食起居都被下了不少禁令。此刻桌上摆放的美食佳肴,他是碰也碰不得的。他看着一桌食物皱了皱眉,然后开口道:“想必慕辰也同你说了婚约的事情了,你有何打算?”

      对方单刀直入,谭烟也就不再退缩:“我答应这门婚事。”

      “谭烟,你很依赖我。前几次的接触里,你表现得很明显。但你有没有想过落衣的感受?”音之声音平静,谭烟的所作所为他早已了然于心。

      “皇帝设下圈套,早在你离开长安的时候,陛下就打算好了你我之间的婚约。如果我不答应,无论是我还是南夙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为了南夙我必须答应。不过说到底这些都是借口,音之,既然知道我对你是有心的,那么你呢?”

      “原本我以为你仅仅是答应婚事而已,然后同我假意成婚。成婚之后,新婚夫人便暴毙而亡,你便能金蝉脱壳回到落衣的身旁了。”音之把酒杯把玩在鼓掌之间,“你是想让落衣同我反目吗?”

      “敦煌是你,谁能在这里跟你做对?音之,你也喜欢,对吗?”谭烟走近一步把手贴在音之的脸上。他的颧骨硌着她的掌心,是的,他真的瘦了。

      杯子被轻声地按在桌面上,澹台音之忽然盯着谭烟的眼睛问道,“如果我答应,你就不会再有反悔的机会。”

      谭烟的脸上浮出一片红晕,最后点了点头:“我不会反悔。若是落衣要怪我们,至少你会在我身边。”她将头渐渐靠在音之的肩膀上,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靠近这个男子。音之的身上彷佛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她用手臂笼住对方的肩膀。谭烟大口大口呼吸着音之身上淡淡的香味,是木樨花的味道,她最喜欢的,木樨花的味道。

      音之的目光冷峻如剑锋一般,他只是直挺挺地任由谭烟将自己抱在怀里。谭烟竟然如此直接地答应了这门婚事,她对落衣的情意怎会就这么容易放下?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理由让谭烟有了这么大的转变?音之冷冷地想着,可谭烟的怀抱却容不得他的过多顾虑。

      良久后,这一摊春水终于荡开了他的心扉,他僵硬地伸出手搭在谭烟的肩上,闭上了眼睛。心中的负罪感在这一瞬里消散,有什么比内心中的幸福感更加真实。澹台音之想:是的,自己也同落衣一样不会轻易放开这个女人。

      婚事一定下来就不胫而走。城主大婚在即,还是皇上赐婚,街头巷尾,睿王府里都是议论纷纷。澹台音之生得气度非凡,面如冠玉,城中的老少便猜度新夫人的容貌和家事是否能配得上城主。难免的,谭烟过往的事情也都被挖出来说了个精光。

      府上的人听闻喜讯后,倒是不大惊奇。澹台城主体贴谭门主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是个瞎子也听得到,大伙都欢天喜地地等着府上早些办喜事。

      慕辰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告诉她的人不是谭烟是音之。那天午后,音之请慕辰到书房,然后就说婚约定下了,问慕辰是不是要早些回去传话。

      当时慕辰正喝茶,一听这消息茶杯当下就摔在了地上。她头一次声色俱厉地说道:“我以为你是死也不会答应的。没想到,你真的会背叛落衣。”其实这事情她心里也有准备。陛下在摩尼教一事后,对敦煌的实力和手段更加了然,心里应该是越发忌惮音之的。皇上想看的就是这一出戏,陛下逼谭烟不要紧,只要音之不松口婚事就成不了。但没想到,两人口径一致,竟然答应了。

      音之轻描淡写道:“你当初偏要嫁给落衣,但你心里清楚落衣在世是绝不会娶你的。你可又顾及过他的感受?”

      慕辰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末了才悻悻地说:“陛下吩咐我留下来监督婚礼,等你们成亲后,我再回长安。不过,我要奉劝你一句,音之你小心引火烧身!皇上赐婚可不是如此简单的。”

      “陛下没有要你带谭烟的落红帕子回去吗?”

      慕辰知道跟这位大城主争辩都是徒劳,便不再做声地告退了。其实,她会这般提醒音之也是看在他们往昔的情分上。慕辰虽说如今跟谭烟走得很近,但她知道谭烟绝不是个简单的女子。不然,皇帝绝不会选择她来做澹台音之的新娘。

      皇室的做法,慕辰大多了然。皇兄的心思,她更是能猜透几分。皇上要的不是别的,而是澹台音之的命。这一回摩尼教失手后,皇兄并未动怒反而赐婚,个中打算必然引人遐想。慕辰心里暗暗猜测,既然南夙曾经帮助皇室做过暗杀的勾当,这一次皇兄的用意大概也是如此。只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谭烟似乎真的动情了。那么,到底是皇兄借谭烟的手杀音之还是谭烟借皇兄的口嫁音之,就很难分辨了。

      但说到底,慕辰不想见到敦煌有难。毕竟,这是秦落衣生前的遗愿。

      然而就在城主大婚一事闹得满城沸沸扬扬的时候,秦落衣突然从睿王府里消失了。音之知道这件事情后,并没有告诉谭烟,而是迅速派遣一队人马在城里悄悄打探秦大人的下落。但几日下来皆是无果。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现了,音之不怕秦落衣兴师问罪也不怕他执剑相对,就怕他一声不吭的消失。他这一走即使有什么苦衷有什么打算也无从说起了。其实,知道秦落衣离开的那一刻,音之就知道再也找不到他了,除非他自己想见他们。

      涉及谭烟,秦落衣也不能保持冷静吧。

      事发后的第三天,用晚膳的时候,澹台音之用不咸不淡的声音把这件事告诉了谭烟。谭烟听完后点了点头,神色正常地继续吃饭。只是那一顿吃得分外漫长,谭烟几乎都不说话,吃得也比往常少了一些。

      澹台音之心中苦笑,面上依旧宽慰谭烟不要不顾及这些事情,他都会处理好。谭烟低着眼眸,只点了点头,态度有些尴尬。

      两人这几日来,日日在一道。音之的伤势还未养好,谭烟就在丹青殿里近身侍奉。通过几日里的接触,谭烟发现音之对于吃穿用度都很随意,近身伺候的婢子也只有两人。心中不免感慨,他为何要以一城之力修建栖凤阙。她几次想问,最终还是作罢。大抵音之身上的谜团也是他吸引人的一大原因吧。

      用完膳后,谭烟借口说身子不爽要早些回去休息。音之躺在床上看着谭烟出了殿门才想起来原本晚膳时要商量的事情还为商量。就急忙派人又去传话,说是明日有西域和江南的商人来府上。这些商人带来了大批的上等丝绸和金银器皿都是婚礼上用得着的。

      谭烟听了后也只是点点头,打发人回去丹青殿,自己就早早安歇了。可没到半夜,又被噩梦惊起。连着四五夜,她都被梦魇纠缠着难以入眠。梦里,她站在黑漆漆的旷野上显得手足无措。旷野远处有散发着幽暗红光的灯盏冲着自己缓缓飘来。等红灯骤然停在自己的眼前时,她才看清提着灯笼的人是音之和秦落衣。

      他们神色淡然地提灯前行,全然没有注视到慌乱中的自己。她想喊叫却喊不出声,只能用手去拉他们。她拉住秦落衣,却只见男子用怪异地目光注视着她颤巍巍的手,冷淡地道:“你不是要嫁给别人了吗?还来拉我作甚?”便一把将她甩在一边。

      她又去拉音之。音之却冲她低低一笑:“你既然去拉了别人,又来拉我作甚?”又是一走了之。

      谭烟慌乱得抱住头,却只见眼前幽幽出现了一双小靴。她往上看去是个身穿白色斗篷的人,脸上覆着白玉面具。那白玉面具上并没有表情,可谭烟分明觉得这人在嘲笑她。

      谭烟好不容易从梦中挣脱,扶着床帐正在大口大口地呼吸。却发现床头阴森森地站了一个黑影。她迅速反应,抽出枕头下的匕首,做出防御的姿势,一边又呵斥道:“何方贼人,敢夜闯我的房间?”

      黑影伸出手示意自己并不打算有何动作,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扔到床上。谭烟一边不敢有半点松懈,一边去捡信来读。信被封得严密,看得出写信的人不愿让知道其中的内容。谭烟粗粗扫过心中的内容,脊背上就渗出了冷汗。

      黑影依旧站在原地掏出一串墨绿色的琥珀缨络扔到谭烟手中:“度母宫里传信的信物,这个缨络你总该认识吧?”

      墨绿色的流苏,温热的琥珀。这串缨络握在谭门主手中觉得分外沉重。谭烟检查后将缨络扔回给黑影道:“怎么?我还没有迫不及待,姐姐就迫不及待了吗?”

      “主尊说了,这每一尊莲座都是送给谭门主的礼物,望您好好珍惜。”黑影不卑不吭,“另外主尊要提醒门主十月二十三是母亲大人的生辰,门主手握七颗珠子,可不要忘了当日与主尊的约定。既然您当日决定加入这场游戏,就必须玩到底。如果集不齐八颗珠子,七位莲座的命是要门主亲自来还的。”

      “不用主尊的好意提醒,只要她记得八颗珠子集齐之后,她必须信守诺言出来与我见面!”

      “到时候,主尊定会取回寄存在门主处的琥珀缨络。那是主尊身份的象征,是老主尊传下来的遗物,主尊必然不会接受他人的。”黑影说完,只一躬身就迅速离开了睿王府。

      谭烟静下来呆坐在床榻上,伸手在被褥里寻找温暖。摸着摸着,发现枕头下压着一块成色上乘的白玉,枕边放了一条丝绸帕子。谭烟拾起帕子擦掉头上的汗,又去抚摸白玉。这两件东西都是音之悄悄命人备下的,白玉安神能助人安然入眠。谭烟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地一紧。

      澹台音之确实是个细心的男子,自己病得下不了床了还能时时过问自己的起居饮食,做到无微不至。谭烟心中像是藏了一池春水,将头埋在锦被里,喃喃念道:“音之,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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