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可猜》秦桑枝

11、心仪

　　周一上班，辛怡骑着小电驴在上次被拦截过的岔路口又被拦下了。

　　哼，这次休想罚钱扣车！

　　辛怡佩戴头盔，证件齐全，随后在旁边一众人的羡慕眼光中扬长而去。

　　上班没一会儿，就收到单位工作群的消息：关于开展纪律作风整顿的通知。

　　先是市纪委下了红头文件，后又是县纪委下了红头文件，一轮纪律作风整顿风刮起。

　　每个人都要填“干部纪律作风整顿个人问题自查表”交上去，自查问题包含14个方面，每个人必须填4个方面的问题。

　　看完14个问题，办公室里议论纷纷，表达的意思基本一致：没有问题，14个没有一个符合的。

　　周主任在门口听见大家议论，进门就说：“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这下，没有问题也要找问题。

　　14个方面里挑4个，怎么选？

　　众人纷纷选了“小进即满、不思进取的问题”“办事拖沓、效率低下的问题”等等此类算是小问题的问题，后面还有“违规收送礼品礼金”“违规吃喝”等问题，这谁敢写，真写上那才叫真的纪律作风有问题了，只怕刚交上去，县纪委就请去喝茶咯！

　　交了自查表，又让写一份剖析材料。

　　真是填不完的表格，写不完的材料。

　　众人又默契地选择网上抄抄写写，一上午的时间都在填表上度过了。

　　下午，辛怡的工作安排是和同事邓天清去采访政府常务会议。

　　“辛……怡……你是辛怡。”辛怡正在上楼梯，身后响起一个男声。

　　回头一看，一个瘦瘦的戴着眼镜的男人，有点面熟。

　　辛怡眉毛微蹙：“你是……”

　　“高一明啊，高中同学，不记得了？。”

　　辛怡迟疑片刻后，微微笑道：“记得记得，好多年没见了，你在这是……”

　　“我在政府办工作，信息股。你呢？”

　　辛怡：“我在融媒体，记者。”

　　高一明：“哦，我就说嘛，之前在网上看到你写的稿子，还以为同名，没想到真是你。可以嘛，都跟书记新闻了，今天是来采访常务会的吧。”

　　辛怡尬笑着。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说一句她跟书记新闻很厉害的样子？

　　高一明看了下手表，“快上班了，就不耽搁你了，留个联系方式吧，到时候好联系。”

　　辛怡拿出手机，两人交换电话号码，又加了微信后，方才去了会场。

　　政府常务会是政府的例行会议，一般由县长主持，传达上级文件精神，审议各项方案事宜等，只需要拿到会议方案，稿子按着流程写就行。

　　会议结束时，邓天清告诉辛怡县长秘书此时就在门口，可以去要材料。

　　辛怡走上前，眼前的县长秘书是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个子矮矮的，面相带凶，让人害怕。

　　怎么秘书在工作上都有点凶凶的呢？贺政也是。

　　她有点胆怯，弱弱地问：“您好，胡主任，可以把方案给我一份吗？”

　　辛怡以为是发电子档，结果胡主任手上拿着的几页纸直接给了她。

　　她接过一看，正是常务会流程方案。

　　太实在了，为什么不能发电子档？回去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了。

　　方案到手，辛怡和邓天清下楼，在2楼又碰到了高一明。

　　“邓哥，辛怡。”高一明叫住二人。

　　“你们认识？”邓天清问辛怡。

　　辛怡点头：“嗯，高中同学。”

　　高一明抬起手肘碰邓天清，满脸坏笑：“邓哥，这周要不要切磋切磋？”

　　邓天清：“来啊，谁怕谁，你把人凑齐。”

　　高一明立马转头问辛怡：“辛怡，你会打麻将不？”

　　辛怡犹豫地点点头。

　　“那好，三缺一，我再约一个，周末就来，到时候联系。”

　　“who怕who，小心钱包。”邓天清调侃道。

　　“……”辛怡就这样被默认为参赛选手了。

　　上午才开始纪律作风自查，这些人就要顶头作案了。

　　--

　　晚上，辛怡正坐在电脑前照着纸质方案写稿子。

　　电话响了，是周主任的。

　　“辛怡，我在你家楼下，赶快下来，李部长叫你去有点事。”

　　辛怡不疑有他，听着周主任的语气还以为真有什么急事，换好鞋就出门了。

　　一出小区门口，就看到周主任的车，辛怡拉开副驾驶，宋苒为什么也在？

　　她又拉开后排的车门，坐了进去。

　　“什么事啊，周主任。”辛怡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

　　“……”搞什么，这么神秘。

　　周主任又去接了陈梦瑶，陈梦瑶一上车看到辛怡也在，微感惊讶：“辛怡，你也去？”

　　辛怡更狐疑了，这大晚上的到底能有什么事？

　　她用手轻轻碰了碰陈梦瑶，又指了下手机，示意陈梦瑶看。

　　自上次记者节聚餐，陈梦瑶带辛怡一起敬酒，二人关系更进一步。陈梦瑶比辛怡大2岁，为人平和亲近，辛怡对她印象很好。

　　辛怡：【什么情况】

　　陈梦瑶：【听说是市上来了领导，叫过去陪酒】

　　辛怡看完消息后，简直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难受。

　　陪酒？让人不得不联想到某些场景，也不怪她浮想联翩。

　　陈梦瑶见她脸色突变，想着她应该还是第一次去这种场合，又发了条信息安慰她。

　　陈梦瑶：【没事没事，也没那么可怕】

　　辛怡见陈梦瑶的样子，应该是去过很多次的，既然她都这样说了，可能真就是单纯的去敬几杯酒吧。

　　推开包间，烟雾弥漫，一股浓烟侵入喉咙，呛得辛怡咳嗽了两声。

　　昏暗的灯光下，人影重重，看不清里面的人。

　　周主任带着她们三人去到包间最里面，借着一点点微弱的光，辛怡才看清沙发上坐了一排人，除了李部长和单位里的两个领导，全是陌生面孔。

　　周主任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啤酒，然后依次介绍，先是坐在众人最中间位置的人。

　　“这是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赵部长。”

　　三人举起酒杯跟着叫了声：“赵部长。”

　　周主任又介绍她们：“这是我们新闻部的，小宋、小辛、小陈。”

　　“小辛，蜡笔小新吗？”赵部长嘬了一口烟。

　　“赵部长说笑了，辛苦的辛，就是这位，叫辛怡。”周主任冲辛怡眨眼。

　　辛怡硬着头皮叫了声：“赵部长。”

　　赵部长“嗯”了一声，目光在辛怡身上上下打量。

　　赤.裸的眼神让辛怡浑身寒毛颤栗，面上还是维持着假笑。

　　三人敬了赵部长，周主任又领着她们敬了几位市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和其他陪同人员。

　　一圈喝下来，周主任才放了她们，让她们随意敬酒，只要把领导哄高兴了就行。

　　宋苒似乎久经沙场，拿了一瓶刚开的酒，端着酒杯就去了领导中间。

　　“来，赵部长，我再敬您一杯。”宋苒说着就往赵部长的空酒杯倒酒。

　　赵部长接过酒杯，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宋苒，而后开口道：“小什么，小陈是吧。”

　　宋苒也不在意，笑得跟朵花儿一样，撒娇道：“赵部长，是小宋啦，宋苒。”

　　赵部长：“哦，宋苒，在单位做什么的？”

　　“新闻主播和主持人。”

　　赵部长笑得色眯眯：“我就说长这么漂亮，一定是主持人。”

　　宋苒：“赵部长过奖了，我敬您，您随意。”语毕，一饮而尽。

　　赵部长真的就随意地抿了一口酒。

　　辛怡在一个角落坐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陈梦瑶虽不像宋苒这般，但也偶尔去敬两杯酒。

　　过了片刻，赵部长又叫道：“刚才那个蜡笔小新呢？”

　　屋内的视线不好，众人四处寻人。

　　辛怡头一次觉得自己名字是个麻烦。

　　她深吸一口气，拿着刚才喝过的酒杯，起身来到赵部长面前。

　　赵部长：“小辛呐，在单位做什么的？”

　　“记者。”

　　“长这么漂亮怎么没做主持人？”

　　这话辛怡听过第二次了，长得漂亮的都得做主持人？什么逻辑？

　　辛怡笑道：“赵部长，我不是学播音专业的。”

　　“哦……”

　　辛怡只想赶紧走人，端起酒杯：“赵部长，我敬您。”

　　赵部长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也抿了一口。

　　宋苒看着辛怡，“哼”地冷笑一声，又拉着赵部长。赵部长注意力转移，辛怡赶紧溜走，躲回角落里坐着。

　　包间里，气温骤升。宋苒早已脱下厚外套，里面穿了一件低领毛衣。辛怡看着她，和赵部长喝起了交杯酒，一杯杯酒喝下肚，还要全程赔笑。

　　没人注意的角落，辛怡的心渐渐沉到底。

　　其实今晚被叫来，意味着什么，她又何尝不知道呢？

　　明明都是清白干净的姑娘，靠自己知识和能力吃饭，晚上却被拉到这种场合，陪酒陪笑陪玩，好一个“三陪”！

　　她失望透顶，厌恶至极。

　　辛怡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周主任不知何时坐到了身边。

　　“别人都在跳舞，你也去啊。”

　　辛怡这才看了眼包间的大厅中间，一男一女抱在一起跳着交谊舞，还有好几对人。

　　她突然觉得好恶心，胃里翻滚着，想吐。她立马黑脸，厉声道：“酒我喝了，舞我是不会跳的。”

　　周主任一听也黑了脸，有点生气：“辛怡，你懂不懂规矩？”

　　辛怡语气坚定：“不懂。”

　　饶是再生气周主任也不能把人怎么样，手一甩走了。

　　包间里闷得很，让人透不过气，辛怡悄悄溜出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冷静一下，但心里还在愤怒做“三陪”的事。

　　刚洗完出来，在拐角处就看见贺政朝着这边走来。

　　辛怡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贺政越来越近，最后在自己身前停下，他眉毛拧着，脸上充满了疑问，嘴唇微动，耳边听到他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惊讶于贺政也在此，辛怡心里想着什么，嘴里就说了出来：“当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