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信》小时月不识

1、理发

　　夏日炎炎的暑气还未消褪，初秋又已携着雨水悄然而至。
　　绵绵细雨，飘洒霏霏。雨渐渐大了，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漾起一圈圈水花飞溅。
　　红蓝.灯旋转的理发店门口，江昉收起伞，“叩叩”两下敲短伞柄，推开玻璃门往里走。
　　“李叔。”

　　镜子前正给顾客理发的男子，闻声冲江昉的方向抬头，说：“哎呦，小江来了呀。坐那等会儿嗷，叔先忙完活。”

　　“嗯。”
　　江昉把伞朝地上一抛，随即往黑色沙发上一坐，瞅了瞅身旁三四个人，心想着还要好一会儿。于是无聊地掏出兜里的手机，打开游戏。

　　运气不大好，一局下来送了三个人头。江昉有些烦闷，不顾屏幕上金光灿灿的MVP，修长的手指弯曲摁下手机电源键。
　　再抬眼一看，下一个应该就到他了。

　　理发椅上，四五岁的小男孩围着黑色的布，老老实实呆在镜子前。李叔握着银色剪刀，在他头上来去自如地剪。乌黑的碎发应着“咔嚓”声，掉在黑色的围布上。

　　小男孩像是坐不住了，撑着扶手，扭了扭身子。
　　“你不要动哈。”沙发上的女人见了，出声警告，“等下剪到脑袋不得了啊。”
　　小男孩听了撅了撅嘴，两只水灵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中的自己。安静了没一会儿，又按耐不住，趁着李叔转头拿吹风机的功夫，伸手挠挠头。
　　“别动哈！”
　　小男孩被抓包，悻悻收回手。

　　理发店的大门一开一关，一个男生走进。长柄棕红色雨伞在他的手上合起，如一朵优雅闭合的喇叭花。
　　他散漫开口：“还有多久？”

　　“哦。”李叔抽出手向江昉的方向指了指，回答，“就剩那个小孩了。”

　　男生闻言，将目光投向江昉。三两步上前，居高临下叫道：“诶，小该。”

　　江昉眯起眼，搁下手机，双手交叉胸前，挑眉道：“有事？”

　　“打个商量。”男生朝理发椅偏了偏下巴，“给你十块，我先剪。”

　　“不了，没兴趣。”江昉垂下头，整个人倚靠在沙发，继续玩手机。

　　男生撇撇嘴，索性一屁股坐下，往江昉身边挪了挪。衣袖的布料，蹭到了旁边人正在打游戏白皙的手腕。
　　江昉注意到，缩回手，坐到沙发一侧。
　　男生紧追其后，也坐了过去。

　　江昉又移。

　　男生也移。

　　江昉侧头，见已经无路可退。抬眼，咬牙挤笑道：“你有病么？”

　　男生勾唇坏笑道：“小孩，这么跟哥哥说话可不好。”

　　真TM自恋。江昉心里暗骂一声，冷冷开口反驳道：“谁是你小孩。”

　　“你啊，小孩。”男生揶揄道。

　　“有病。”江昉的蓦地起身，怒气蹭蹭上冲。男生翘着二郎腿，眼底尽是玩味。双方暗波汹涌，剑拔弩张。

　　“小江啊，过来到你嘞。”
　　李叔揭去小男孩身上的围布，丝毫没有注意到沙发角落气氛的不对劲。
　　江昉深呼一口气，平复情绪，瞥了一眼男生，嘴上闷声应道。

　　“小江你快要开学了是嘛？”李叔一边给江昉理发，一边絮絮叨叨，“高三最重要，好好学习哈。”
　　“嗯，知道了。”

　　李叔想了想，问：“对了，你真的要搬出去住啊？不是和你舅舅住的挺好？”
　　江昉神色微冷，说：“我成年了，还是自己住比较合适。”
　　“那也不用这么急吧，等高考完也不迟嘞？”李叔继续劝道。
　　江昉垂下头，没有接话。

　　“唉。”李叔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有想法啊。”

　　.

　　窗外，赤红的夕阳与橙黄的余晖光芒交融，蔓延开来，直至天穹尽头。如一幅浓描淡彩的水彩插画，安祥又寂静。
　　霞光尽数透过玻璃，洒进屋内，为江昉的俊美的脸庞镀上一层金色。

　　江昉侧坐在书桌前，手肘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地转着笔。在这少有的宁静中，笔“啪嗒”掉在了桌面。
　　他回过神，抬腕看看时间，起身走出房间。

　　厨房里，餐桌上凌乱地叠放着几个快餐盒与一次性筷子。白纸泡沫的打包盒空了一个，盒沿粘着几粒没吃干净的米饭，桌上一滩水迹。一看，就是典型的混日子。
　　江昉随手打开饭盒，露出一盒白花花的米饭。就着满是地沟油的菜，扒拉几口。

　　卫生间里传来马桶“哗啦”冲水声，门把一转，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提提裤带走出来。他嘻嘻哈哈地刷着手机，余光瞥了一眼江昉，转身躺在沙发上。
　　江昉见到他，匆匆塞了几口饭，就掉头回房。
　　舅舅叫住了他。
　　“小江，你真的要搬出去？”

　　江昉脚步一顿，回答道：“是。”

　　舅舅皱眉，小指掏了掏耳朵，说：“一成年就搬出去，可真没良心。我把你拉扯这么大，你倒好，整天见我就躲……”
　　江昉闻言，双手紧紧攥起，白净的关节掐出青白。片刻沉默，出声打断：“够了！我为什么要搬出去你不是心知肚明吗？我没报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我明天就走。请你以后，不要在再来打扰我！”

　　江昉大步走进房间，“嘭”地摔上门。房间角落里，行李已经收拾整齐。
　　他拾起喷壶，给窗台的绿萝细心地浇了水。小小的生命在风中舒展身姿，绿叶摇曳。
　　这一走，应该很久都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