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林叶》欧阳语陌

13、懂还是不懂

　　乔吟审讯完犯罪嫌疑人的时候，急急忙忙就回家去了，他还要替子青做晚饭，虽然那个人总是别别扭扭不肯吃，虽然他每次吃完了明明很享受也要挑三拣四地说不好，虽然他明明很高兴就是不愿意表达出来，虽然他的心已经软了，却从来拒绝原谅自己。可是，有什么关系呢？自己终于可以再照顾他了……
　　小警察抱着审讯记录，两腿发抖地从审讯室出来，另外两个警察急忙上去扶他。
　　“太……太可怕了……”小警察上下牙直打颤，结结巴巴地说着。旁边两个警察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乔队名声在外，我们以为你知道的。”
　　小警察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擦头上的冷汗，一边继续喃喃着：“太……太可怕了……”
　　另外两个警察走进审讯室，看了看已经晕过去的犯罪嫌疑人。
　　警察甲：“没问题吧？要不要再送去医院检查一下？”
　　警察乙：“没关系，精神摧残验不出伤来的。”
　　警察甲：“你说这个能做几天噩梦？”
　　警察乙：“我看少说三天吧？这是最低记录。”
　　乔吟究竟做了什么呢？其实他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在审讯的时候，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用某种特别的节奏，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敲。整整一分钟没有说话，但是一分钟后他开口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等待审讯的嫌疑人却似乎经历了一整个世纪的等待，神色疲惫、浑身无力。
　　乔吟说的第一句话并不是提问，而是陈述：“雷钧是时下最当红的明星。”
　　对面可怜的嫌疑人一时间不明所以，只是越来越深的疲惫感让他无所适从。
　　“他的粉丝少说也有几千万，其中狂热的……算少一点，几万人好了。”乔吟的手指依旧在敲击着桌面，只是节奏似乎加快了一点。
　　“你说，如果警局把你攻击雷钧的事情公之于众，会有多少人想将你碎尸万段？”雷钧改变了敲击的节奏，五声一组，四轻一重。
　　嫌疑人似乎有些恍惚，浑浑噩噩间仿佛自己正在被许许多多的人追赶。
　　“你觉得那些人会对你做什么呢？”乔吟敲击桌子的声音开始变得杂乱无章。
　　嫌疑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瞳孔似乎有些散开，脸上冷汗涟涟。一旁的小警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依稀能从他的表情中知道，他正陷在非常可怕的幻想中。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想象中的恐惧，可以无限放大，而且总是击中人最恐惧地地方。人总是这样，用自己幻想出的恐惧击败自己。
　　“你一个人走着的时候，有人突然将你拖进黑巷中暴打；你生病了，小护士会把毒药不小心拿给你；几万人，或许只要一人一口，可以将你咬的死无全尸；莫名其妙被按在水里淹死……这些都不够可怕，你说如果你最喜欢的人受到伤害，你会想如何反击？”乔吟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沉，听来好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反应在嫌疑人的大脑中，却变成了必然发生的修罗场。他颤抖着，身体痉挛着，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不……不……”的呻吟声。
　　旁边的小警察吓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审讯方式，在那个人产生恐惧地同时，他的脑海中居然也显现出乔吟所说的那些画面，虽然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可那种恐惧依旧挥之不去。
　　“当然，如果你肯配合，交代指使的人是谁，我们可以考虑不将你的姓名和照片公布出去。”乔吟手下敲击的节奏开始变慢。
　　“我……我……”那人的声音开始出现挣扎的前兆，身体却痉挛的更厉害了。
　　“你可以选择的时间不多，如果你不想说，我帮不了你。”乔吟的敲击节奏更慢了，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交代！”精神不堪折磨的人终于大叫着跳了起来。
　　“记录。”这一回，乔吟是对着身边的小警察发的话。
　　当对方终于将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之后，乔吟终于停止了手下的敲击。仿佛经历了无穷无尽的折磨的嫌疑人在那一刹那就昏了过去。
　　而从乔吟开始真正审问，才仅仅过了不到十分钟。看，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敲了几下桌子，说了几句假设而已……
　　乔吟到家的时候比平时晚了一小会儿，做好晚饭的时候去敲顾子青的门。顾子青黑着脸开了门，见是乔吟，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就要关门。
　　乔吟灵巧地闪身入内，也不敢计较顾子青差点把自己在门缝里挤扁。他知道子青必定是饿得生气了。这人嘴上说不原谅自己，可被自己喂了这么多天，今天一定是也没吃晚饭的等着呢。他每次饿的时候脾气就特别不好，看来今天自己又得不到好脸了。虽是这么想着，乔吟还是赶紧将晚饭摆在了桌子上。
　　“有案子，回来晚了，你先吃，我去整理材料。”乔吟说完退了出去，倒不是他真有什么材料要整理，只不过不想在子青生气的时候在他面前晃悠。虽然他不会针对他的冷嘲热讽争吵，可是每次被他那样说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好受的。
　　顾子青却看着乔吟主动离去的背影有些恍然，工作那么忙么？回来了还要继续整理材料？出神想了一会儿又猛然惊醒，他干嘛要心疼那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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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钧正在做苦力，怀中抱着一大堆书，等着林翯将它们分门别类地插回书架上去。他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人有那么多书，整整两大书架都放满了，占据了一整面墙壁。不过据说这并不是全部，有许多不长看的书被装了箱放在储藏室，几乎占去了一整间储藏室的空间。雷钧的手臂很酸，脖子也很酸，可是他不能抱怨，因为建议林翯将书分类别放好是他提出的。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之前几小时，他还用他那双值钱的漂亮双手替这个人洗了好几盆的衣服，其中赫然包括十条内裤……林翯家倒是有洗衣机的，但是却不知什么时候坏掉了。雷钧再三劝说下，还送了两筐衣服到洗衣店去洗，他这才没有将自己埋葬在洗衣粉的泡沫之中。要知道雷钧的手可是金贵的不得了的东西，保养的功夫不比一般女人花在脸上的少，要是让钟梓白知道他给林翯洗衣服，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暴跳如雷。可是偏偏雷钧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甘之如饴。因为他洗衣服的过程中，林翯曾经因为踩到一块肥皂而滑倒，正好扑在他身上，两人来了个亲密接触……
　　家里积存的垃圾多数是食物的残渣，夏日里有机物质发酵的味道差点熏得雷钧晕过去。自己将所有的垃圾用黑色塑胶袋装了丢到楼下的垃圾箱里之前。特意把林翯丢进浴室里洗澡，洗的白白嫩嫩的林翯跌在他身上的时候，雷钧觉得自己的心跳的非常厉害。
　　整整一天，雷钧和林翯一起将整个屋子收拾好的时候，累得倒在卧室里不想动弹。他拍一天的戏也不会比现在更消耗体力，可是心里却为能有这一天的接触而高兴着。林翯今天跌倒滑倒撞到不下十次，每一次他接住那个人的时候都惊险万分又香艳无比。而对于自己借着机会偷偷占他便宜的行为，林翯却显得毫不知情，还一个劲地说谢谢，那种可爱而无心机的样子，真是让人心都痒痒的。
　　此刻，林翯就躺在他身边，身上有些微的汗气，却不难闻，只是提醒着他，那个人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雷钧心跳如鼓，他想伸手碰触他，却又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就在他矛盾中偷偷伸出手的时候，忽然听见大门处钥匙开锁的声音。
　　林翯显然也听到了，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一边开心地道：“哥哥来了。”一边走了出去。
　　林羽是在星期天晚上到了林翯的家的，他本想早点来替他收拾屋子的，可是却因为实验室的事情忙到很晚。
　　叶明晨连着三四天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原本交给叶明晨负责的实验也被搁置了下来，为了不影响整体的进度，林羽只好亲自上阵。加上近来正在写职称报告，还要给他带的好几门课出期末的卷子，林羽的感觉很疲惫。
　　做好了面对垃圾灾难场的准备，林羽还是拿着钥匙开了门。可开门之后他愣住了。他……是走错地方了吧？林羽的第一反应就是这里不是他弟弟的家。
　　一尘不染的地面，干净整洁的茶几，沙发上没有乱堆乱放的衣服裤子，连沙发套都换了新的，温暖的橙色让整个客厅显得很有家的味道。原本随处可见的快餐盒和泡面杯不见踪影，空气中有着淡淡的姜花的香气。
　　这是他那个弟弟的家，那个猪窝一样的垃圾场？林羽倒退到门外，反复看看门牌，又拿着钥匙对着门锁试了几下，果然能拧动啊。
　　“哥，你来啦。”林翯听见响动，从卧室里走出来，看见自己哥哥在跟房门较劲，便笑嘻嘻地开口。
　　“你还是请家政公司了？”林羽疑惑地问着。
　　“没有，是我和雷钧一起收拾的。”林翯颇有几分得意扬扬地说着。
　　林羽听了却沉下了脸，“你怎么又和他扯上关系了？我不是告诉你……”
　　“原来是林羽先生让林翯离我远一点的啊。”雷钧突然出现，手中端着一杯牛奶，笑眯眯地从林翯的卧室晃出来。
　　“是你？”林羽一愣，而后皱起眉头：“雷先生，我和林翯都只是普通人，我真的不希望因为你的关系，将他牵扯到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中去。”
　　雷钧哈哈大笑起来，一手搭着林翯家的矮柜一边道：“林先生把演艺圈的事情想得太复杂了，这一回的事情是个意外，而且，我也没想过把林翯牵扯到我的纠葛中去。我来本来只是来送谱子再和他讨论一下作词的事情，可是林翯却拉着我打扫房间。”说道这里雷钧扭了一下腰，感慨般的道：“还真是浩大的工程啊。”
　　林翯脸上微微红了一下，拉着林羽的衣角道：“哥哥，好歹人家帮我忙了一整天，你别这个样子嘛。”
　　林羽脸色依旧臭臭的，他个人对雷钧倒不是没有好感，只是他不喜欢林翯纠缠到复杂的事情中去，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复杂的人。
　　“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林翯，谱子我放在你床头了，记得打电话跟我研究进展。”雷钧明显觉出林羽对自己的不喜，只好告辞离去。
　　“累了一天了，吃了饭再走吧。”林翯觉得不好意思，客气地挽留。
　　“不必了，Juli给我订了晚饭，改天吧，等曲子完成了，我请你吃饭。”雷钧很想留下，可他明白林羽对自己的不欢迎，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招惹那位大哥不痛快的好，毕竟刚刚出了被袭击的事情，自己想要赢得他的好感，恐怕很难了。
　　林羽给弟弟做了晚饭，兄弟两个一起吃了饭，顺便聊天。
　　“哥，我很喜欢雷钧的，你别对他那么凶好不好。”林翯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抱着绿豆稀饭小口小口地吸溜。
　　林羽皱眉，“你们两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离他太近对你没有好处。”
　　林翯笑了：“哥，我是那种为了有好处而交朋友的人么？雷钧为人很正直也很上进，在他身上我看不到明星的傲慢，相反，他会帮我收拾房间，在有危险的时候也会挺身挡在我的前面，这样的朋友，是很值得交的。我不傻，我知道什么人对我好。”
　　林羽沉默，又看了看林翯，然后严肃地道：“如果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我就更要反对你见他了，凭我的直觉，他对你有不轨企图。他的做法，超出男人间的友谊太多了。”
　　林翯笑得趴在了桌子上，“哥，你知道么，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听说女儿偷偷交了男朋友的老男人。你在嫉妒么？就算是他对我有不一样的心思吧，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啊，他的个性，是不会强来的。如果他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他，谈个恋爱也没什么。你弟弟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女朋友，说不定我是真的没有女人缘啊……”
　　林羽沉默，林翯说的没错，他迟早都会谈恋爱，自己作为一个Gay，根本没有理由因为对方是男人而提出反对。
　　只是他没有想到，弟弟会跟他一样。他并不觉得林翯是喜欢男人的，但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他显然对同性恋的接受度非常高。
　　兄弟两个谈到这里，没有再继续对这个话题研究下去，算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吧，林羽选择了放任林翯自己选择，而林翯则决定一切顺其自然。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迟钝，雷钧对他的示好，他看得到，雷钧对他的感情，他感受得到。但是谈情说爱嘛，总要有一方追求另一方的过程，他不介意享受一下这个过程，正好他笔下的故事，需要一点爱情的滋润了。
　　吃完了饭，林翯从枕头下面翻出一只盒子，兴高采烈地给了林羽，“哥，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好了，我怕等到明天，我就找不到我把它放到哪里去了。”
　　林羽打开盒子，发现里面装的是一支精美的手表，不用看别的，单单那个牌子就足以让他知道这东西贵的吓人。
　　“哥，喜不喜欢？那个卖我表的女售货员说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哦，很配你呢。”林翯兴奋地说着。他们的父母去世的早，是哥哥将他一手带大的，他以前不知道自己已经那么有钱了，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要送哥哥最好的礼物。
　　林羽却一脸平淡地合上了那只精美的礼盒，“让我带这么贵的表，你是想让老哥我变成别人打劫的目标是不是？再说了，这东西除了贵还有哪里好？金光灿灿的，一看就像是暴发户戴的东西。”
　　虽然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可是林羽还是做出一副“我不稀罕”的姿态。不是他假清高，而是他不喜欢弟弟把钱花在自己身上。他有稳定工作，有工资，有保险，绝对饿不着。可林翯不同，他是当红作家，可是毕竟不是稳定职业，现在他是有钱，可是当他没有灵感写书的时候呢？他要帮弟弟把钱攒好，为他的一辈子做打算。
　　“哥……”林翯无奈地皱眉毛，“喜欢就直说嘛，我又不会笑话你。”一边说一边自己将手表从盒子里拿出来，亲手给林羽戴在手腕上，并且恶狠狠地威胁，“不许摘下来。”
　　林羽并没有反对林翯的动作，只是在他将表戴在自己的手腕上后挑着眉头说道：“好吧，好吧，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就收下了。不过下不为例，你实在没什么穿着打扮的眼光。”
　　林翯连连叹气，要他这个大哥坦白承认喜欢什么东西，可是比登天还难。
　　林羽嘴里说着不喜欢，第二天一早还是美滋滋地带着弟弟新送的手表去了学校。
　　和同事说话的时候，也频频看表。男人嘛，嘴上再不说，小小的炫耀的心思其实和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叶明晨今天也很高兴，他终于在林老师生日前攒够了钱给他买礼物，虽然工作很辛苦，还被人吃了不少豆腐，可是他很开心，送他的礼物，是自己赚来的钱买的呢。
　　叶明晨将漂亮的小礼盒放在背包里，有些忐忑地敲了林羽办公室的门。
　　林羽彼时正在办公室里给最后两套卷子校对题目，听见有人敲门便喊了一声“请进”。
　　叶明晨推门而入，脸色微微发红地站到了林羽面前。
　　林羽抬起头，看见来人，冷冷地笑了，“呦，叶少爷，你终于出现了啊。我林羽这里庙小，怕是还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说话的时候，食指的第二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仰面朝上的手腕上，露出了那枚弟弟送他的华贵手表……